第16章

卫风身体猛震,立刻垂头,几乎贴地。“主子,您醒了。”

萧景延未理会问候,只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凝视卫风。那眸底没有怒火,却压迫得卫风心神俱颤。卫风心脏被无形手攥住,他艰涩开口:“属下该死。”

他声音带着颤栗:“那名女子……趁属下为您探查伤势时,逃了。”

屋内空气瞬间凝固。卫风感知,一股无形却凝实的杀气从主子身上弥漫,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情绪。

他不敢抬头,继续禀报:“属下已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杏花村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影卫全力搜山。”

死寂蔓延。卫风以为自己会被杀气冻结成冰,萧景延动了。

他用手撑着床板,试图坐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到浑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背上一道浅浅的、被牙齿咬出的血痕,眼神暗得可怕。

“主子!”卫风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滚开。”萧景延冷声呵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卫风的动作僵在半空,立刻收手,重新跪了回去。

萧景延凭借过人的意志,坐直身体。他赤裸着上身,精壮的胸膛和脊背上,那些青紫的吻痕与交错的抓痕,在晨光中显得刺目又荒唐。

他拿起被卫风放在一旁,已经清洗过却依旧带着血渍的玄色劲装,沉默地穿上。每个动作缓慢坚定,仿佛用此方式,重新找回帝王掌控感。

“备马。”他系好腰带,沉声吐出两个字。

卫风浑身一震,猛抬头,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愕。“主子,您伤势过重,不宜移动!”他急切劝谏:“搜捕之事,交属下即可,定会将那女子带回!”

萧景延转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仅仅一眼,卫风如坠冰渊,所有劝谏堵在喉咙。那是君王的眼神。

他不再是那个失控的野兽,也不是那个沉沦的男人。他是大夏王朝的主宰,杀伐决断,威压天下的昭武皇帝。

“朕。”他开口,用私下极少使用的自称:“要亲自去抓。”

朕要亲自去抓。

非为审问,非为泄愤。而是将胆敢抓伤猛虎、从虎口逃脱的猎物,亲手捕获,爪牙一根根折断,让她永永远远,只能匍匐掌控之下。

他要让她明白,天子之怒,不是她能承受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逃到哪里去?

山洞深处,黑暗如湿重幕布,将苏晚密不透风包裹。劫后余生的疲惫席卷而来,她蜷缩在干草堆上,身体的酸痛和心口的荒芜让她很快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不知多久,一阵极轻微的沙沙摩擦声,将她从浅眠惊醒。那声音很近,近在耳畔。

【警报!检测到近距离高危生物威胁!生命体征:成年黑王蛇,有剧毒。为确保任务资产安全,宿主须在十秒内立即撤离!】

系统声音不合时宜响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僵着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心翼翼地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那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缓慢而黏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紧接着,一截冰冷滑腻的东西,擦过她赤裸脚踝。

苏晚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种鳞片划过皮肤的触感。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尖叫刺破了山洞的死寂。苏晚被火炭烫到,猛地从干草堆弹起,连滚带爬冲向洞口唯一微光。

她脑中空白,搜捕、皇帝,全抛九霄云外。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是她从小到大最深层的恐惧!她不顾一切撞开遮挡洞口的藤蔓,像失控的幼鹿冲进弥漫白雾的山林。

与此同时,萧景延正牵着马,一步步走在湿滑的林间。影卫已经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这片区域。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想自己来。他要亲手抓住那只让他失控,又胆敢羞辱他的蝼蚁。他嗅到风中极淡的馨香,无形引线般牵引着他。

就在这时,一阵女人尖叫,伴随树丛剧烈晃动,从不远处传来。

萧景延眼神一凛,松开缰绳,身形如电,朝着声源掠去。他预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或许是她惊慌失措的脸,或许是她跪地求饶的狼狈。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他目光锁定那藤蔓遮蔽的洞口,气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正欲上前,尖叫声再次传来,伴随树丛剧烈晃动,一个身影猛地从灌木丛撞出,带满身草叶泥土,失控炮弹般直直撞向他怀里。

萧景延下意识站稳脚跟,那具柔软却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身体,就这么结结实实撞进他胸膛。

“砰”一声闷响。

他只觉胸口伤处剧痛,闷哼一声。不等他发作,怀中人已经抬起了那张沾着泥污和泪痕的小脸。

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她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紧缩,刚想尖叫逃离,可身后那滑腻的追击感如影随形,让她身体僵直。

两相恐惧的夹击之下,对那冰冷鳞片的生理性战栗压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让她来不及思考,反而将他当成了唯一的屏障,双臂更死地勒住他脖子,整个人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挂在他身上。

带着浓重哭腔和极度恐惧的破碎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有……有蛇!”

世界瞬间静止。萧景延高大的身躯彻底僵住。他低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因恐惧剧烈颤抖的头顶。

那熟悉的、让他失控又让他安宁的少女馨香,混杂着泥土的青涩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瞬间钻入他的呼吸。他高高扬起、准备将她掀飞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那一瞬间,他体内那股常年盘踞、灼烧灵魂的戾气,竟像被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焰心。

滔天的怒火、满腔的杀意,在这股诡异的安宁感和眼前荒谬的场景面前,被硬生生卡住,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她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有多用力,盘在腰间的双腿抖得有多厉害。那不是伪装。那是源于生命最本能的,纯粹的恐惧。

他转头,视线越过她肩头,看向冲出来的山洞方向。

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黑色大蛇,正从洞口的藤蔓后探出头,吐着信子,幽冷的蛇瞳盯着他们。

萧景延眼神没有半分波动,收回视线,落回怀里这个不请自来的“挂件”身上。他冰冷的薄唇,勾起一抹淬着寒冰的弧度。

萧景延没有动。他甚至没低头看蛇,只任由瑟瑟发抖的身体,藤蔓般将自己死死缠住。

那股熟悉的、能安抚他心底野兽的馨香,蛮横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怒火与杀意被这荒唐的一幕搅得凝滞,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饶有兴味的审视。他抬起僵在半空的手,没推开她,只朝林中深处,做了个极其细微、只有常年配合亲信才能看懂的手势。

手势落下瞬间,一道黑影鬼魅般自树冠悄无声息落下。

没有风声,没有脚步声。

苏晚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蛇的恐惧中,根本没有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出现。她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利刃破开空气的锐响。

“噗。”一声闷响,有物钉入泥土。

那条从洞口探头、吐信子的黑色大蛇,头颅被短刃从中断开,钉死在藤蔓下地面,蛇身仍在徒劳扭曲挣扎。

黑影没有片刻停留,拔出另一把短刀,手起刀落,精准地斩断了蛇的七寸。扭动的蛇身骤然僵直。

做完这一切,卫风看也未看挂在主子身上的身影,身形一闪,再度融入林间薄雾,仿佛从未出现。

从出现到结束,不过三个呼吸。致命的威胁,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

林间再次死寂,只剩苏晚因恐惧急促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她紧闭着双眼,等了许久,预想中冰冷滑腻的触感并未袭来。周围安静得可怕。

她身体还在发抖,但最尖锐的恐惧渐消退。理智,也随着恐惧的退潮,逐渐回笼。

她终于敢睁开眼,却撞入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那眸中凝着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她此刻无法理解的……玩味。

萧景延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她颈间,随即,那冰冷的触感沿着她脊柱,缓缓滑下。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在她耳边响起:“你,还想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