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喀尔巴阡山脉的寒风与死亡的气息,最终被梵蒂冈高墙内沉淀千年的石料冷香与融蜡暖息所取代。圣彼得大教堂恢弘的穹顶之下,光影流转,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浊。然而,对于刚刚拖着疲惫与伤痛之躯归来的教皇纳斯特而言,这曾经无比熟悉、无比安心的神圣堡垒,此刻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陌生。

他端坐于教皇厅内那张象征着至高权柄的圣座之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昔,如同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但细看之下,便能察觉不同。那份曾经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渊渟岳峙的威仪,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翳。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近乎透明,金色的眼眸深处,熔金般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沉淀着难以驱散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审视。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他修长的颈项上,缠绕着一圈洁白无瑕的绷带。绷带边缘处理得极其完美,几乎与法衣的立领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金色痕迹,却如同最刺目的污点,顽固地晕染在绷带边缘最贴近肌肤的地方。那是圣血的残留,是神圣之躯被黑暗亵渎的铁证。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轻微的头部转动,颈侧那被严密包裹的伤口深处,都会传来一阵阵奇异的悸动。

那不仅仅是愈合伤口应有的刺痛或痒意。

那是烙印的脉动。

皮肤之下,那些如同活体蛛网般蔓延的紫黑色纹路,正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微弱而清晰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冰冷的麻痹感和一种诡异的灼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下蠕动、啃噬。更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的是,这烙印仿佛一个永不关闭的邪恶通道,时刻传递着来自遥远彼方的、属于歌尔克的感知碎片——那是一种混合着被圣光灼伤的痛苦、力量被压制的虚弱、以及……一丝丝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充满算计与期待的妖异情绪。它们如同最细微的电流,不断侵蚀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提醒着他那场发生在荒山废墟中的亵渎之吻,那深入骨髓的咬噬,以及那根植于血肉灵魂的、无法挣脱的黑暗枷锁。

“*Cor meum conturbatum est…* (我的心甚是疼痛…) *dereliquit me virtus mea…* (我的力量也离弃我…) *et lumen oculorum meorum…* (连我眼中的光…) *et ipsum non est mecum.* (也没有了。) *Psalmis 38:10.*” 纳斯特在心中无声地默念着《诗篇》的哀歌,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圣座冰冷的扶手。这诗句从未像此刻这般贴合他的心境。力量被消耗,内心的平静被打破,甚至连他眼中那象征神眷的金色辉光,似乎都因那烙印的纠缠而蒙尘。他必须找到答案,必须弄清那个潜伏在他身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魔的一切!

“陛下?” 一个低沉而恭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枢机主教阿尔贝托·曼奇尼(Alberto Mancini),一位以睿智、忠诚和谨慎著称的老者,正垂手肃立在圣座下方不远处的阴影中,手中捧着一份密封的羊皮卷宗。他是纳斯特为数不多可以绝对信任的心腹之一。

纳斯特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曼奇尼身上,那审视的意味并未完全褪去。“*Aperi.* (打开它。)”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圣殿的钟声,敲碎了沉寂的空气。

曼奇尼恭敬地颔首,用一把小巧的银质裁信刀划开封蜡,展开卷宗。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Secundum mandatum Sanctitatis Vestrae…* (遵照陛下您的谕令…) *” 曼奇尼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谨慎,“关于新晋侍从修女歌尔珈(Golga)的家乡背景调查,已由裁判所最可靠的密使完成。目标区域位于托斯卡纳北部,一个名为‘圣埃莉诺之泪’(Lacrime di Sant’Eleonora)的偏僻山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Investigationes ostendunt…* (调查显示…) *该山村确实存在,但已于两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十室九空。* *Paucos superstitibus dispersis sunt…* (幸存者寥寥,且已四散飘零…) *Omnes documenta paroecialia…* (所有教区档案…) *包括洗礼记录、户籍册等,均在混乱中焚毁殆尽。* *Nulla vestigia certa de origine puellae Golgae…* (关于歌尔珈修女的出身,已无确切痕迹可循…) *Praeter testimonium Episcopi loci…* (仅有当地主教的证言…) *confirmans eam ante pestilentiam in paroecia fuisse…* (证实她在瘟疫发生前确在教区…) *sed sine notitia familiae specifica.* (但无具体家庭信息。)”

曼奇尼念完,微微抬眼看着纳斯特。卷宗上的信息干净得如同被水洗过,却又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令人不安的空白。瘟疫?档案焚毁?幸存者无踪?这一切巧合得如同精心编排的剧本。

圣座之上,一片死寂。

纳斯特金色的眼眸深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瘟疫?档案焚毁?幸存者无踪?这一切巧合得令人发指!这哪里是调查结果?这分明是恶魔精心编织的、用来嘲弄他的完美谎言!是歌尔克对他智商的赤裸裸挑衅!他几乎能想象到歌尔克在黑暗中,正带着那妖异的笑容,欣赏着他此刻的愤怒与无力。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愚弄的耻辱,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克制。颈侧的烙印纹路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搏动得更加剧烈,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同时传递来一丝遥远彼方、带着戏谑意味的冰冷感知——是歌尔克!他“感觉”到了!那个恶魔在嘲笑他!

“*Mendacium…* (谎言…) *” 一个冰冷的词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纳斯特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作为教皇,他不能在臣属面前失态。他深吸一口气,那烙印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反而让他稍稍冷静。不能打草惊蛇。既然歌尔克能编织如此完美的伪装,必然还有后手。他需要证据,无可辩驳的证据,足以在枢机团和整个教廷面前,将这个亵渎圣地的恶魔钉死在审判柱上的证据!

“*Satis est.* (够了。) *” 纳斯特的声音恢复了教皇应有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威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幻觉。“*Remaneat vigilantia.* (保持警惕。) *Omnem motum eius…* (她的一举一动…) *observa diligenter.* (都要严密监视。) *Reporta statim si quid…* (若有任何异常…) *insolitum occurrat.* (立即上报。) *” 他的指令简洁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Sic, Sanctitas Vestra.* (遵命,圣座陛下。) *” 曼奇尼深深鞠躬,将那份如同废纸般的卷宗小心收起,无声地退出了教皇厅。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教皇厅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纳斯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圣座高高的椅背上。喀尔巴阡的寒风、格鲁姆的咆哮、歌尔克妖异的面容和冰冷的獠牙、烙印的悸动……无数混乱的画面和感知碎片在他脑海中翻腾、撕扯。他需要静心,需要祈祷,需要借助这千年圣殿的力量,来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黑暗和那该死的链接!

他站起身,准备前往私人祈祷室。脚步因虚弱和颈侧的疼痛而略显虚浮。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极轻的、如同羽毛拂过地面的脚步声,自身后那扇通往内廷的侧门方向传来。

纳斯特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这脚步声……太熟悉了!在无数个寂静的清晨和黄昏,在空旷的图书馆和烛光摇曳的祈祷室,这脚步声曾无数次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温顺的伪装和潜藏的毒刺。

他猛地转过身!

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光影交错的拱门下,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最朴素的灰色修女袍,宽大的兜帽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堪称完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如同初绽玫瑰花瓣的唇。她微微垂着头,姿态温顺而恭谨,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神圣的殿堂,从未踏足过那充满硫磺与血腥的荒山。

是新晋的教皇侍从修女,歌尔珈。

她回来了。在纳斯特带着一身伤痕和烙印狼狈归来的时刻,在他刚刚收到那份充满嘲弄的“调查报告”的时刻,如同一个计算精准的幽灵,悄然回归。

空气仿佛凝固了。壁炉的火光在纳斯特金色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那深不见底的冰冷风暴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剧烈悸动。颈侧的烙印纹路在皮肤下疯狂地搏动起来,冰冷、灼热、麻痹,各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更强烈的是,一股无比清晰、无比冰冷的妖异气息,顺着那烙印的链接,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感知核心——那是歌尔克的气息!毫无遮掩!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裹着那层名为“歌尔珈”的、脆弱的圣洁外衣!

“歌尔珈修女。” 纳斯特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滚过地面的闷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审视。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试图穿透那宽大的兜帽阴影,捕捉任何一丝伪装下的破绽——一丝属于歌尔克的银发?一抹血红的瞳孔?或者……那颈项间是否也残留着被圣光灼伤的、属于荆棘冠冕烙印的痕迹?

“*Benedicite, Sanctitas Vestra.* (愿主祝福您,圣座陛下。) *” 歌尔珈(歌尔克)的声音响起,清冽如山涧寒泉,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修女的温顺与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她优雅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练习过千百遍。“*Domus mea…* (我的家中…) *temporariae difficultates…* (临时遇到些困难…) *quas, gratia Dei, iam superavi.* (蒙主恩佑,现已克服。) *Peto veniam…* (恳请宽恕…) *propter absentiam meam inopinatam.* (我的不告而别。) *” 她的措辞谦卑得体,将离开解释为家中“临时困难”,已蒙主恩佑解决。

完美无瑕。无论是声音、姿态还是理由,都滴水不漏。兜帽的阴影完美地隐藏了她的眼神和大部分面容。

纳斯特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圣座的台阶。教皇厅空旷而寂静,只有他法衣拖曳过冰冷大理石地面的轻微声响,以及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每一步靠近,他都能更清晰地“感觉”到烙印传来的、属于歌尔克本体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在“歌尔珈”的周身。这气息与他记忆中“歌尔珈”那若有若无的、带着忧郁圣洁感的气息截然不同!这是黑暗本身的气息!

他在距离歌尔珈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他那强大的感知力捕捉到最细微的异常。

空气里,除了石料、融蜡和灰尘的气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混合着古老尘埃、冰冷月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错觉?还是这恶魔在归来途中,又忍不住进行了狩猎?

纳斯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一寸寸扫过歌尔珈低垂的头顶、被兜帽阴影覆盖的颈项、包裹在宽大修女袍下的肩膀……他在寻找,寻找任何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歌尔珈在他的审视下,姿态依旧温顺恭谨,仿佛毫无所觉。

“*Quomodo res domesticae…* (家中之事…) *” 纳斯特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渊,“*quae te ab officio tuo…* (竟让你擅离职守…) *avocarunt?* (所为何事?) *” 他刻意使用了“擅离职守”(avocarunt)这个带着问责意味的词。

歌尔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Infirmitas…* (是疾病…) *Sanctitas Vestra. Pestis…* (圣座陛下。一场瘟疫…) *quae vicum nostrum…* (席卷了我们的小村…) *multos abstulit…* (夺走了许多生命…) *Inclu…* (包括…) *” 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哽咽,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瘟疫。又是瘟疫!和那份虚假调查报告的说辞一模一样!纳斯特心中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冰封的表面。他看着眼前这演技精湛的恶魔,用最圣洁的姿态讲述着最恶毒的谎言,颈侧的烙印灼痛得如同火烧!他甚至能“感觉”到歌尔克在兜帽阴影下,正无声地勾起那抹妖异的、充满嘲弄的唇角!

“*Pestis…* (瘟疫…) *” 纳斯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金色的眼眸深处寒光凛冽,“*Terribilis est Dei plaga…* (神的惩罚是可怕的…) *sed et misericordia eius infinita.* (但他的仁慈亦无穷尽。) *Psalmis 103:8.* 愿逝者的灵魂安息,愿主的恩光抚慰生者的伤痛。” 他用《诗篇》的句子回应,表面是宽慰,实则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向那伪装的圣洁。

“*Gratias ago, Sanctitas Vestra.* (感谢您,圣座陛下。) *” 歌尔珈再次深深行礼,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

歌尔珈仿佛想起了什么,温顺地开口道:“*Iter longum…* (长途跋涉…) *Sanctitas Vestra debet fatigatus esse.* (陛下您想必也劳累了。) *Permittite mihi…* (请允许我…) *poculum theae calidae…* (为您奉上一杯热茶…) *ad refocillandum.* (稍解疲乏。) *”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是侍从修女分内之事。

纳斯特没有拒绝,只是冷冷地颔首。他想看看,这个恶魔还想玩什么把戏。

歌尔珈动作轻盈地退下,片刻后,端着一个精致的银托盘返回。托盘上放着一个洁白的骨瓷茶杯,里面盛着热气腾腾、色泽清亮的红茶,散发出淡淡的柠檬草香气。

她端着托盘,再次走到纳斯特面前,保持着恭敬的距离。她微微屈膝,将托盘举到合适的高度,以便纳斯特取用。动作标准而优雅。

然而,就在纳斯特伸手去接茶杯的瞬间!

歌尔珈的指尖,那端着托盘边缘的、被灰色修女袍长袖半掩着的、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在递送茶杯的动作中,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拂过了纳斯特紧挨着茶杯边缘的、那只放在身侧的手背!

冰冷!

那触感如同万年寒冰,带着一种非人类的、毫无生气的质感,瞬间穿透了纳斯特的皮肤,直刺骨髓!

纳斯特的身体如同被最强烈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他那只伸向茶杯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这冰冷的触感……与喀尔巴阡山脉废墟中,歌尔克那扣住他后颈、钳住他下颌的冰冷手掌……一模一样!是那个吸血鬼!是歌尔克!

更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歌尔珈那只拂过他手背的、冰冷的手指,在完成这个“无意”的动作后,并未立刻收回。反而就着递送茶杯的姿势,指尖极其“自然”地向上滑移了几寸,如同羽毛般,若有似无地、极其精准地……拂过了他颈侧那圈厚厚的、洁白的绷带边缘!

那里,正是烙印所在的位置!正是伤口最深的地方!

“!!!”

纳斯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麻痹、灼热和被亵渎的极致愤怒的洪流,瞬间从那被触碰的烙印深处爆发开来!仿佛歌尔克的獠牙再次狠狠刺入了他的颈项!仿佛那冰冷的黑暗能量再次注入他的血管!烙印纹路在皮肤下疯狂地搏动、灼烧!歌尔克那边传来的、带着妖异满足和冰冷戏谑的感知,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灌满了他的精神世界!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纳斯特喉咙深处逸出。他猛地收回手,指尖甚至带翻了托盘上的茶杯!

啪嚓!

精致的骨瓷茶杯摔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温热的红茶四溅开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教皇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歌尔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抖。她立刻放下托盘,屈膝跪倒在地毯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Mea maxima culpa, Sanctitas Vestra!* (都是我的错,圣座陛下!) *Manus meae tremuerunt…* (我的手滑了…) *propter iter et sollicitudinem…* (因为旅途和忧虑…) *Ignoscas mihi!* (请您宽恕我!) *” 她低着头,宽大的兜帽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显得无比脆弱和无辜。

纳斯特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金色的血液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烙印的刺激,似乎从绷带下渗出得更多了,那金色的晕染痕迹扩大了一分。他看着跪在面前、姿态卑微惶恐的“修女”,看着她被兜帽完全遮掩的面容,感受着颈侧烙印传来的、如同被歌尔克指尖亲自抚过的冰冷触感和那妖异的满足回响……

愤怒如同熔岩在血管中奔涌!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几乎要立刻爆发圣光,撕碎这恶魔的伪装!

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烙印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反而成了他强行压住滔天怒火的最后一道枷锁。

“*Surgite.* (起来吧。) *” 纳斯特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Accidit.* (意外而已。) *” 他转过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歌尔珈,金色的法袍在壁炉的火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Abite.* (退下吧。) *Requiescite.* (去休息。) *”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Gratias ago pro clementia vestra, Sanctitas.* (感谢您的仁慈,圣座。) *” 歌尔珈(歌尔克)的声音依旧温顺惶恐,她缓缓站起身,再次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然后低着头,如同最恭顺的影子般,无声地退出了教皇厅。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纳斯特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脚下是碎裂的茶杯和晕开的茶渍。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颈侧那被歌尔珈“无意”拂过的绷带边缘。烙印纹路在皮肤下疯狂地搏动、灼烧,歌尔克那妖异的、充满愉悦的冰冷感知,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伪装已破。猎手归来。而这场以圣殿为棋盘、以灵魂为赌注的黑暗之舞,在短暂的休止后,已奏响了更加危险、更加暧昧的序曲。那冰冷的触碰,是试探,是挑衅,更是宣告——歌尔克,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