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彭少兵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体早已僵硬麻木,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侵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冻土的万分之一寒冷。
窗外的天光,由浓稠的墨黑,渐渐褪成一种压抑的深灰。城市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慢慢清晰起来,像一幅褪了色的铅笔画。又一个黎明,到来了。
这缕微弱的光线,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探照灯,更加清晰地照亮了他身处的这片废墟——破碎的投影墙、凝固的酒渍、孤零零的蛋糕、扭曲的腕表……还有他这颗,彻底死去的心。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哒声。扶着冰冷的玻璃窗,他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针刺般的麻木和酸痛。他像个提线木偶,动作迟缓而机械。
他走进了书房。这个空间相对整洁,是他平时处理工作的地方,也是此刻唯一没有被“纪念日”污染的地方。沉重的红木书桌,冰冷的真皮座椅,一排排整齐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皮革的味道。
他打开电脑,屏幕的蓝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深陷的眼窝。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离婚协议书范本”。
冰冷的宋体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屏幕。财产分割、债权债务、子女抚养(他们没有孩子)……一条条,一款款,像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一段名为“婚姻”的关系。
彭少兵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像在处理一份最寻常不过的商业合同。他迅速下载了一份模板,开始修改。
财产分割:
名下共同房产两套,市中心这套归他(承载了太多不堪回忆,他不想再踏入),郊区那套环境好的小别墅归她。
各自名下存款、股票、基金等动产归各自所有。
他公司股权及收益与她无关,这本就是婚前创立,婚后她也未参与经营。
车辆:他常开的路虎归他,她代步的MINI Cooper归她。
其他条款:
双方无共同债务。
无子女,不存在抚养问题。
自本协议生效之日起,双方婚姻关系解除,互不干涉对方生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冷静、高效、条理清晰。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仿佛不是在结束一段五年的婚姻,而是在清算一笔早已坏死的账目。他甚至在“离婚原因”一栏,极其冷静地敲下:“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因女方严重缺乏婚姻边界感,导致信任崩塌,无法继续共同生活。”
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开始工作。一页页散发着油墨清香的A4纸被吐出来,上面印着冰冷的、决定他们命运走向的文字。
彭少兵拿起那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离婚协议书,纸张的边缘有些锋利。他走到客厅,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目光冰冷地扫过这片狼藉。然后,他走到餐厅,拿起一支被冷落在桌角的签字笔——那是他昨晚准备给周红在纪念日卡片上签名用的。
他拔掉笔帽,笔尖悬停在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男方”签名的空白处。
没有一丝犹豫。笔尖落下,力透纸背。三个字,写得刚劲、冷硬、决绝——彭少兵。
签完字,他将笔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丢掉了一件再也用不着的旧物。
他拿着签好字的协议书,转身走向卧室。这个他们曾经最私密、最温馨的空间,此刻也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陌生感。周红的梳妆台上,还散落着她常用的护肤品,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喜欢的茉莉花香水的味道。
彭少兵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衣帽间。他拉开自己的衣柜门,里面挂着他常穿的几套西装、衬衫,还有几件休闲服。他拿出一个中型的行李箱——是他们上次去欧洲旅行时买的。
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开始收拾。动作干脆利落,只拿走了属于他自己的、必需的物品:
几套换洗的西装、衬衫、内衣。
洗漱包(剃须刀、牙刷、须后水)。
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
几份重要的私人文件。
那块被他砸裂、此刻躺在客厅地上的星空腕表?他脚步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捡。碎了就是碎了,如同他们的感情,没有修复的必要和可能。
他的视线扫过床头柜上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他们刚结婚时在洱海边的合影,两人笑得没心没肺。他伸出手,拿起相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冷的玻璃表面,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将里面的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上,周红依偎在他怀里,笑容灿烂。他盯着那笑容看了几秒,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然后,他双手捏住照片的两端,用力,缓慢而坚定地,将照片从中间撕开!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他将撕成两半的照片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那动作,轻描淡写,仿佛丢弃的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最后,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目光掠过周红的物品,掠过他们共同挑选的窗帘、地毯,掠过床头那盏她喜欢的暖黄色台灯……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即将彻底离开的疏离。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个终结的句号。
他拎起行李箱,拿起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背叛和心碎记忆的“家”。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了卧室门,准备走向玄关,彻底离开这个牢笼。
就在他拉开卧室门,拖着行李箱踏出第一步的瞬间——
玄关处,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声响!
紧接着,“咔嚓”一声,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清晨微凉的光线,随着打开的房门涌入玄关,勾勒出一个纤细而疲惫的身影。
周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