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大婚当日,公主楚云昭衣衫不整地冲进喜堂,指着我字字泣血。
“明月妹妹,我知道你恨我缠着铮哥哥,可我今日就要启程前往北戎为质,你何苦要让十八个大汉来污我清白?”
未婚夫澹台铮听到后震怒,当场命人剥下我的婚服,押去北戎使团替公主为质。
而他为安抚皇室,转头改娶公主为妻。
整整五年,我身披羊皮在北戎皇室、军营间流转,成了人尽可夫的楚国“公主”。
在我不知道被凌虐几千次后,澹台铮的铁骑兵临城下,他终于要来接我回家。
可我却只是麻木地披上羊皮,匍匐身子求他怜惜......
1
澹台铮带兵闯入营帐之时,就被帐内腥臭的气味冲得直皱眉。
他一脚踹开兽皮王座,就见我缩在后头啃树皮。
“崔明月,你好大的架势,让我好找!”
“不过是让你来北戎当了五年的质子,你有这层身份庇佑,有谁会真难为你不成?扮成这副样子,惺惺作态的给谁看?”
见我没有反应,澹台铮恼怒地将我踹倒在地,我忍痛赶忙去抢树皮。
将树皮揣在怀中后,我连连朝澹台铮磕头,磕得砰砰作响,整张脸刹那间血肉模糊。
“求军老爷给口饭吃,求您行行好。”
看着满地的鲜血,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士兵都不由得倒抽冷气。
有胆大的士兵开了口:“这公主怎么像是疯的。”
“她不疯才怪呢,当年敢设计圣上的嫡亲公主,想让十八个大汉侮辱公主,幸亏公主刚烈,不然真叫她得逞了,此女手段之毒辣真是闻所未闻,估计又在憋什么坏呢。”
听到这些,澹台铮青筋暴起,又猛踹我两脚。
“听到没有,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装可怜给谁看?快起来,在北戎五年没有丝毫长进吗?”
可动作之大,他随身佩戴的铃铛来回摇摆。
熟悉的铃铛声接连响起,刹那间让我浑身颤栗。
我不可抑制地想起数千次,我被人行牵羊礼爬于他们胯下,我被推倒在草垛上,被推倒在军营里,被推倒在大街上疯狂凌虐的画面。
铃铛声不止,凌虐不停。
在这声响里,我的手脚因为反抗被打折了无数次,我的肚子来了又去了无数个生命。
从此,这声音就是我的梦魇......
我下意识地爬了起来,麻木地拢紧羊皮,匍匐身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他,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这位爷,求您怜惜。”
我媚态横生,形状却如地狱恶鬼。
随行的士兵大气都不敢出,澹台铮愣怔片刻,暴怒地让他们都滚出去。
澹台铮用剑挑开我糊满血污的头发,满是厌恶地望向我。
“崔明月,你给我适可而止!你是想用这幅下贱的模样来恶心我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崔家的小姐,还记不记得你引以为傲的将门虎女的身份?”
我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可难堪却爬上心头。
我死死咬住嘴唇。
我也曾以为是来当质子,做好为奴为婢、仰人鼻息的准备。
我也曾相信澹台铮不会放弃我,他总有一日会率兵大败北戎,迎我回家。
于是我和随行丫鬟小桃满心期盼、小心翼翼地数着日子过。
可是在接到一封书信后,北戎老单于态度大变,将我掳上床。
我拼命反抗:“我是公主,你不能动我!”
可老单于却笑得满是阴狠:“不过是冒牌的公主,更何况你是崔道训的女儿,又是澹台铮的妻子,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北戎勇士,你的滋味我可得让大家好好品尝!”
在我准备和他同归于尽之际,他狞笑着威胁我:“如果想我借此事起兵,你大可以试试。”
我绝望地放开手,听着他一遍遍摇响铃铛。
我闭上眼,眼前是澹台铮当初温柔的模样。
他将我做的铃铛小心翼翼地收好:“你一个,我一个,以后我会贴身带着,定不负明月的心意。一步一响,一步一想。不论我身处何方,心中都会想着明月。”
可再睁眼,是气喘吁吁、形如恶鬼的老单于。
人间炼狱的这五年,我见惯了王侯贵族,也见惯了贩夫走卒。
我早已不是什么将门虎女,我不过是北戎比军妓还卑贱的存在。
我不知道说什么,那些人总骂我板着死鱼脸,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在澹台铮攻打北戎期间,老单于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给我吃食,我饿的吐了黄水,同野狗抢食被咬得遍体鳞伤,床榻间有人以猪糠哄我多笑两下,我照做了。
所以,我想笑一笑是不会错的。
我强打起精神,剑刃贴上我谄媚的笑颜。
澹台铮皱眉,嫌恶地收起剑:“你是圣上亲封的公主,别一副奴颜媚骨!”
“公主”二字让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只因他们最爱在床榻间唤我公主。
折辱我,就好像把我所属的楚国踩在脚下一般。
见到我的反应,澹台铮忍无可忍:“你要做戏到什么时候?当初是多么趾高气昂,胆大包天都敢将那样的下作手段用到云昭身上,现在怎么就是一幅贱骨头的模样?”
“你故意装成这般,假装受了委屈,好来问我的罪是吗?若不是你手段毒辣害了云昭,我怎么会让你来替她当质子,又怎么会为了平息圣上怒火娶她为妻?”
“你若回去改过自新,敬重云昭,我会考虑纳你为妾!”
五年前,衣衫不整的楚云昭闯入喜堂。
尽管我和这位跋扈的公主一直不对付,但是在得知求和消息的第一时间,我还是去问澹台铮,楚国未必打不过北戎,为何要以交付女人和金银这样的屈辱手段去平息战事。
澹台铮当时搂着我,说我不必懂。
可是我没想到,那日公主声泪泣下,字字啼血说我派人污她清白。
没有人听我的解释,人人都说公主怎么会拿清白开玩笑。
于是,顷刻间,婚服异主,我的父亲拿着虎符跪在金銮殿外,求来一道册封公主的诏书。
我在出宫的马车之上,遥遥望着他们二人拜天地入洞房。
“崔明月,你变哑巴了吗,说话啊!”
澹台铮受够了我闭口不言,揪住羊皮用力一扯,却见我底下不着丝缕。
他双眼猩红,扭过头去不想再多看我一眼。
“这五年间,我日日研读兵法,操练军士,每日都恨不得能够早日大破北戎迎你归来,我破了一城接一城,如今,你就是这幅样子对我?你将楚国的脸面、将崔家的脸面、将我的脸面都丢到哪里去了!”
澹台铮说得铿锵有力,只不过楚国每破一城,我就会迎来更恶毒的鞭打、更惨无人道的凌虐。
当战火烧到城下,我心中的那份期望也快燃烬了。
我苦笑着蜷缩起来:“辛苦澹台将军。”
“收起你这恶心人的架势,穿上衣服,滚出来!”
我找遍营帐,可除了北戎士兵随手丢弃的衣服再无其它。
“你若再装腔作势,再不走就永远留在这!”
营帐外,澹台铮下了最后通牒。
我浑身颤抖着,拿起那件满是腥污的北戎服。
2
当我低头走出营帐,一阵静默后紧接着是士兵的嘘声,澹台铮骑在马上,怒不可遏。
“崔明月,你就这么记仇,这么分不清大是大非?北戎已灭,灭不掉你的不臣之心是吗?既如此,公主的马车你不配坐,滚到后头去,就这么走回楚国!”
我被鞭子驱赶到队伍的后头,被麻绳捆绑住双手,抬头看到了在队伍里抹泪的小桃。
这五年间,小桃与我相依为命,更是心疼我而自愿沦为军妓。
我骂她糊涂,她却拖着满身伤痕轻轻抱住我,嘴里还念叨着:“小桃多吃点苦,小姐就少吃点苦。”
小桃拼命挤到我身边,为此还挨了一鞭子,可她硬生生挤出笑来哄我:“小姐,咱们终于熬出头了,回去了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眠不休,我们走了三天三夜,双脚都磨出水泡,但我心中却有些庆幸,我有多久没有这么穿好衣裳,有多久没有这么走路。
等大军回到楚国,楚国的百姓夹道欢迎,连带着对俘虏扔烂菜叶与唾骂。
小桃边护着我,边偷偷藏下许多菜叶:“小姐你吃,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回家。”
小桃眼中的希望点燃了我渐渐麻木的心灵,我咽下菜叶,缓缓点头。
等游行队伍到了崔家,澹台铮将我从俘虏堆里拎了出来,我回头却见到想跟上来的小桃被一鞭子打倒在地,血流不止。
我求他救下小桃,她的卖身契还在崔家,她也是为质的楚人,却被澹台铮挖苦之余一口回绝。
“如今肯开口了?我当你是死性不改,连求饶都不肯。她是何身份,军营自有人定夺,等查清楚了自然会放,轮不到你来操心。”
我跪下朝他磕头,却将他彻底激怒,被他一脚踢进了崔家。
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一家人都在,楚云昭在一旁笑着同他们搭话。
我狼狈地倒在地上,这一变故让众人一惊,小妹惊呼:“大姐姐?”
我忍痛爬到父亲跟前,去够父亲的鞋尖,只求他去军营救救小桃。
见到我的模样,母亲心疼地就要上前拉起我,小妹也在抹眼泪。
父亲却拦住她们,气得脸色铁青,他将我踹开:“你这逆女,还不知悔改!当务之急你是要求公主宽宥,怎么为了一个奴婢上赶着屈膝求饶,你将崔家的教养忘到哪里去了?”
我赶忙朝楚云昭磕头,止不住地喊着:“公主,贱奴错了,求您原谅。”
澹台铮怒吼:“够了!一口一个贱奴作践自己,不过一个奴婢而已,我去派人接回来。”
楚云昭这才假装大度地扶起我,借口看我舟车劳顿要带我去沐浴,路上还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在房门关上之际,她伪装的和善荡然无存,她笑容恶劣地朝我一步步逼近。
“崔明月呀崔明月,这五年过得很是滋润吧,北戎一国的男人都快被你睡了个遍,都是你的胯下之臣呢,明月妹妹真是好威风。”
“如果不是我的那封信,恐怕北戎那群废物真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我惨白着脸,不可置信:“是你?”
她但笑不语,招呼藏在房中的三个北戎人现身。
我慌乱地要跑,却被北戎人扯着头发按进浴桶,他们撕开我的衣服,齐齐欺身而上,浴桶中水花四溅。
楚云昭欣赏着我的惨状:“崔明月,你是崔家嫡女又如何,将门之后又如何。我就是要你知道,你父亲是我父皇的狗,你也是我的狗,居然敢和我抢铮哥哥,这就是你的下场!”
“你别以为回国了就能有好日子过了,你在北戎人尽可夫,在楚国也依旧是下贱坯子!”
楚云昭捏着鼻子,将藏在角落的羊皮踢出:“北戎人见惯了你这幅贱样子,让我们楚国人也好好开开眼!”
我看到那张羊皮,大脑嗡得一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反抗。
直到楚云昭冷哼:“你若再反抗,我就让他们去找你的丫鬟,你这么在意她,想必舍不得吧。”
我骤然失力,被他们一路拖出了门,与此同时楚云昭惊恐地尖叫。
“快来人,明月妹妹被人掳走了!”
父亲闻讯而来,楚云昭颤抖着指向后门。
“一到后院,就有三个北戎人从天而降,他们将明月妹妹按在房中,还说要到街上去快活快活。”
父亲闯进房间,发现一地狼藉,惊慌失措地出门,迎面撞上回禀的下人。
那人跪伏在地,惊惧得浑身颤抖。
“老爷不好了,小的看见了大小姐在闹市被行、被行牵羊之礼!”
父亲震惊地无可复加,颤抖着冲出门去。
我身披羊皮,此刻正被马车拖着在闹市穿行,地上拖出一道道血痕。
马车上北戎人边撒着我的春宫图,边狞笑着高呼:“你楚国大败我北戎又如何,你楚国的公主可是自愿在我北戎军民胯下承欢数千次。你赢我一次又如何,我们可是赢了你们数千次!看看你们的楚国公主在我等身下雌伏的模样,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有血性的百姓拿着锅碗瓢盆上前,被北戎人踢倒在地。
于是百姓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骂我不知廉耻,又将辣椒水泼在我身上。
剧烈的疼痛与耻辱让我昏死过去,又被他们一遍遍泼醒。
终于,军营回来的澹台铮拦停马车,他用剑解决了这三个北戎人。
可他们在死前仍笑得下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辈子睡烂了公主,不亏不亏!”
话音落下,唯余铃铛一遍遍响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我下意识地匍匐身子,缓缓褪下羊皮。
澹台铮双眼猩红,将我拖回了崔家。
3
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将我泼醒。
我睁开眼时,身上被胡乱套上了下人的衣服。
楚云昭后怕地捂住嘴:“明月妹妹身上怎么都是奴印、红痕,莫非妹妹在北戎就耐不住寂寞苦寒,委身北戎人了?那方才那三个莫不是你情投意合的小情郎?”
父亲眼中满是失望,他厉声喝道:“崔明月,你为何不反抗?怎能任人摆布!你说话,到底是他们强迫你还是你心甘情愿跟着走的!”
而我不语,只是一味地磕头。想起楚云昭的警告,我此时只想保证小桃的安危。
可澹台铮将一封血书甩到我脸上,咬牙切齿:“崔明月,你还有脸提她?五年前你对云昭下此下作手段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就是这样心肠歹毒之人,可我没想到你不知廉耻到这般田地!只因为她知道你在北戎做的好事,你就生生逼死了她!不过是一个奴婢,也难为你费这心思!”
我如遭雷击,颤抖着打开血书,看着上面字字句句是对我的控诉。
落款是小桃,可我分明知道小桃不识字。
我刚想辩驳,可是一个蓬头垢面、身着北戎服的小孩闯进府中,抱住我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娘亲你不能不要我啊,你说只要我不和人说,你在北戎每夜营帐要进十个人的事,等回了楚国你就带我过好日子的,娘亲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一把推开他,孩子在我肚中活不过三个月,我怎么会有孩子!
楚云昭将小孩扶起来:“明月妹妹,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吧,他是无辜的。”
父亲脸色铁青,拔出佩剑就要将我就地正法:“崔明月,你怎么如此下贱,如此恶毒,崔家竟有你这等不肖子孙,今日我就为崔家清理门户!”
母亲扯着父亲的衣袖阻拦,可是看向我的目光满是厌恶:“早知今日,不如你死在北戎的好!居然自甘下贱,毫无骨气,自愿沦为北戎人的玩物!以后你让崔家的名声、小妹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小妹躲在母亲的身后,瓮声瓮气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姐姐。”
我绝望地闭上眼,回想起大婚当日,变故已生,母亲将盘缠行囊打包好,她让我逃。
“明月,娘相信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明月在娘的心里永远都是好孩子。你走吧,不要去北戎,什么崔家的门楣教养,什么将门荣光都是虚的!你要走得远远的,娘以后会吃斋念佛保佑我的明月平安。”
当日我为了崔家的平安去了北戎,去北戎后为了百姓的平安备受屈辱。
当我苟延残喘回到家,当日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母亲,如今却恨不得我死在北戎。
我苦笑着望向他们。
如今,盼我活着的小桃死了,没人知道,我也就快死了,他们也当如愿了。
我被罚跪在崔家祠堂内。
父亲拿着碗口粗的木棍一下下地捶打在我的背上,顿时血肉模糊。
“你当日出于嫉妒,毁人清白,谋害皇室,我交出虎符才保得崔家三十七口人的性命!”
“我指望你戴罪立功,可你以公主身份出使北戎,当质子不过是为奴为婢,可你竟连这点苦都吃不得。你可知,你的春宫图传遍了王城!你说说,北戎究竟是如何苛待于你,竟让你这堂堂崔家大小姐摇尾乞怜,甘当玩物!”
“我崔家祖上满门忠烈啊,手上沾了多少北戎人的血,怎么生出你这等不忠不孝、不知廉耻、毫无骨气、卖国求荣的混账!”
父亲的将军身份不过是让北戎人驯服我多一条乐子,他们为了折磨我,让我辱骂父亲,辱骂崔家,可我宁死不从,反而换来成倍的凌虐。
我也从没有对他们摇尾乞怜,更是多次在床榻间套话,主动委身他人只为向楚国传递情报。
我头一次生出想争辩的心思,可是阳光照到我的身上,是那么的温暖。
天地无言,提醒着我已时日无多,没必要徒增伤感,我垂下头去。
“来人,将这逆女沉塘,从今往后崔家再无崔明月!”
父亲打累了,扔了木棍大手一挥。
我被人用抹布塞嘴,黑布蒙眼,麻绳捆身,就这么塞进一个装满碎石的大麻袋当中。
楚云昭拍手感叹:“崔将军此举大义灭亲,真是不愧为我楚国良将!”
父亲摆摆手不想多言,母亲捂着小妹的眼睛,没有说话。
此时,澹台铮在天牢,审讯北戎刚抓到的那条漏网之鱼。
澹台铮淬着烙铁,眼中满是杀气:“我劝你说实话,今日没有闲情听你废话。”
北戎三皇子见到澹台铮,笑容满是玩味:“你就是那个澹台铮?你的女人们滋味都很不错呢。”
“尤其是那个崔明月,一开始玩起来性子是真的烈,还会喊你的名字让你去救她,尝起来滋味别提有多美妙了。后来我们宫里玩腻了,把她送去军营里过了一遭,别人拿她身上的铃铛训她,把她训得一摇铃就扭屁股,那会儿就没劲了。”
第2章
4
“你说什么?!”
澹台铮的手一抖,将烙铁直直往他心口烫,可他仍不改口,狂笑着污言秽语不断。
“哈哈哈,小将军你去问问,但凡是北戎男人,但凡谁没尝过崔明月的滋味,我都要骂他一声孬种!”
澹台铮只觉耳边一阵嗡鸣,后背冷汗涔涔,他再也听不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冲出天牢,往崔家祠堂跑。
我被扔入水中,在我堕入无边黑暗之前,有一道身影奋力地游向我。
岸上,父亲满是惊惧吩咐人下去帮忙:“澹台贤侄,你这又是何必呢,崔明月做出此等丑事,罪不可恕,你何苦下水脏了自己?”
澹台铮将我推到岸上:“明月是无辜的,她是被强迫的。”
父亲愣怔,但随即痛心疾首:“即使是被强迫,作为我崔家的女儿,也自当以身殉国、自戕保全名节,而非苟且偷生,辱没门风,毁我崔家百年清誉!”
母亲眼中已有松动:“老爷,不如将明月送到庄子上去。”
澹台铮用剑将麻袋破开,将抹布取出,将黑布拿下,望着我惨白的脸,心痛到无法呼吸。
楚云昭看着眼前这幕恨得牙痒痒,却只敢拐着弯说:“夫君,没了清白的女人不如死了的好,活着也只会让明月妹妹痛苦。”
沾水的麻绳很难解开,此刻澹台铮积压的情绪霎时决堤。
“都闭嘴!你们不要她,我要!”
终于,澹台铮将我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对不起,明月,我带你回家。”
5
我被澹台铮带回了他的将军府。
他从宫中请来太医为我诊治,血水一盆接一盆地被端出房间。
太医叹气。
“崔小姐常年食不果腹,备受凌虐,多次流产导致这身子实在是亏损的厉害。”
“外伤眼下是止住了,只是她体内有一种西域奇毒,名为夕颜,此毒无解。”
“恕微臣无能为力,崔小姐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趁早准备后事吧。”
澹台铮不可置信地拦住太医,可是太医只是一味的磕头求饶:“微臣只在医书上看到过,夕颜以男女交媾传播,此毒五年内必定发作,朝开暮谢,中毒者前期没有症状,但是一旦发作就会如凋谢的花朵般迅速枯萎,暴毙当场。”
澹台铮还想再问,可楚云昭得意的笑容在听到太医的话后瞬间惨白,情急之下竟吐出一口鲜血。
许是不想和澹台铮关系闹僵,父亲也来了,他连忙开口:“太医你快看看公主,我那逆女既然药石无医,自然是不必费那些个力气,这都是她做事不堪,是她自己的造化!”
楚云昭被抬回房间,只留太医一人。
楚云昭面色难看:“夕颜此毒当真无解,五年内必定发作?”
“回公主,夕颜无解,只是发作时间不定,五年内中毒者必将暴毙。公主放宽心,正常是不会染上的。”
“滚,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窗边,澹台铮心中疑窦丛生,立刻吩咐手下去查探,自己也前往天牢审讯北戎的囚犯。
6
是夜,崔家的门却被敲得震天响。
父亲出来见到面若寒霜的澹台铮,他身旁跟着不明所以的楚云昭。
澹台铮让父亲将家人唤醒,聚在一起后,他将人证、物证一步步摆上台面。
国师秦襄问悠悠然入内:“此前我给澹台将军的诸多情报,实则都是藏在羊肚之中运出来的,都出自明月姑娘之手,秦某实在是不敢居功。”
澹台铮将北戎三皇子抬了进来,众人倒吸凉气,唯独楚云昭攥紧了掌心,此刻的他已被折磨地没了人形。
澹台铮开口:“此前军中俘虏的很多兵士接连离奇暴毙,我今日在审问他时才得知,这怪事早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出现,让他们北戎少了四成的兵力。”
澹台铮颤抖着,声音哽咽:“他们都符合夕颜的死因,这都是明月的功劳。她以身为饵,才助楚国大破北戎。”
澹台铮踹了一脚北戎三皇子,他痛苦地哀嚎着,手指不自觉地指向楚云昭:“救我,救我!”
楚云昭如临大敌,慌乱中扯出小妹挡在她面前:“敢指本公主,把他手砍了!快砍了!”
澹台铮冷笑着拍手,将那小乞丐带了上来,赫然是当日指认我的那个孩子。
小乞丐慌得不停磕头:“都是公主让我做的,她说让我咬死崔明月,以后就有我的好日子过,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要杀我,求大人们发发善心,救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楚云昭身边的贴身婢女被带了上来,她受了刑再也不敢藏私,她将多年的书信扔在院中。
“这都是公主和北戎人来往的书信,和北戎人有私情的一直是公主,那三个北戎人也是公主找来的!是她让奴婢杀了小桃,伪造的书信。多年前根本没有大汉企图侮辱公主,都是公主的苦肉计!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将军网开一面。”
楚云昭跌坐在地:“疯子!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攀咬本公主的,你们有几个脑袋,几个九族可以诛!”
澹台铮一剑结果了婢女,将那小乞丐踹开,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书信拍在楚云昭脸上。
“毒妇!你冤枉明月,明月代你去北戎为质。可你居然不知悔改,还为了一己之私欲,将她的身份广而告之。你享这万千富贵,却不愿意为国分忧。你将她推入深渊,她为国隐忍不发,可你自己却通敌卖国,和贼寇暗通款曲!如今,明月归国你还不肯放过,肆意侮辱,颠倒黑白,桩桩件件,哪件冤枉了你!”
“我和他不过是误会,我爱的只有你!”
此刻,真相大白,楚云昭的辩驳是那么的无力,众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父亲恨得双眼发红,他挥剑指楚云昭:“枉我崔家忠君报国,居然供养出这样的公主,吃着臣民的血肉,享着无上的恩宠,却与贼寇勾结,乱我大楚,害我同胞!”
“我是公主,你胆敢以下犯上,其罪当诛,你臣子的本分何在!”
楚云昭疾言厉色,父亲的剑落在地上。
母亲落泪,狠狠地打自己的嘴:“我居然说了这些话,明月的心该有多痛啊!”
小妹想拉母亲的衣衫,却被母亲一把拂开,她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场面刹那间混乱,楚云昭慌不择路地想逃,却被澹台铮拦住。
“你是公主,我们是动不得你,那且就送公主回府,祝公主夕颜永驻。”
做完这些,澹台铮回到将军府,他白日里早已命人张贴文榜,悬赏万金只为求夕颜解药。
当他设想好无数或安慰或忏悔的话推开房门之时。
“......明月?”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我已不知所踪。
当夜,澹台铮发动全军,只为寻我踪迹。
7
秦襄问回府的时候,我正在屋顶上看月亮。
他好不容易顺着桃树爬上来,笑着问我:“怎么爬这么高,不怕摔了?”
“我过了五年只会抬头看人的日子,这次回来了也想看得远些。”
“从前如履薄冰,以为自己什么都怕,现在没什么好失去的,自然什么也不怕了。”
秦襄问默默将身上的外衫披在我的身上。
我们俯瞰着整座王城,看着万家灯火阑珊,看着士兵点着火把挨家挨户地搜查。
我叹气:“我当初人人喊打,恨不得消失在这世间,没想到竟有今日这一出。你不该告诉他的。”
秦襄问轻声说:“可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担这些虚名,抢你的功劳。”
虽然从前在王城没有见过,但是书信往来,让我坚信他是可以依靠的朋友,于是在从将军府逃出来后,我毅然决然敲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秦襄问温柔地望向我,眼中很是哀伤:“你见证王朝的兴衰,是王朝的荣耀,我实在不想你就这么无声无息、背负骂名地消失于世间。”
我静默地望向院中的桃树,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火光照亮了我的脸庞。
澹台铮手举火把,在廊下望着我:“明月,回家好不好?”
一向好脾气的秦襄问此时也硬气了一回:“澹台将军,这是国师府,可不是容你撒野的地方!”
澹台铮目光执拗,他跪在地上:“明月是我错了,我不该伤你,不该不信你,不该对你恶语相向,明明我们是青梅竹马,我知道你自小品性纯良,我不该听信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明月,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看了看澹台铮,沉默片刻后倏地笑了。
他口中的爱恨情仇,于我不过是过往云烟,我再也不想回应。
“夕颜不过五年,我已时日无多,别无所求,只求一个清静。”
“这里的桃花开的很好,我想留在这,求你行个方便。”
澹台铮许是联想到那天我的苦苦哀求,他再也说不出一句挽回的话。
火光远去,渐渐熄灭。
我留在了国师府,只是可惜终究没能走完这个春天。
澹台铮来的时候,得知秦襄问将我的骨灰埋在桃树之下。
他痛哭流涕,发疯似的挖桃树根,想带我走。
“明月,我错了,我求你骂骂我,求你了,不要留我一个人。”
秦襄问看不下去:“你是想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吗?她和她的朋友二人,她们在敌国彼此相伴,苦苦挨了整整五年只为回家,可最终却都死在故国。如今她们二人结伴长眠于此,你还要将她们分开吗?”
澹台铮恨得咬牙切齿:“都是楚云昭这个贱人,我在她中毒身亡前,就将她扔去了地牢,那里全是死囚,明月受的苦,她一样都不能少!”
秦襄问忍无可忍。
“秦某想问一句,当年可以战,为何会降?是因为澹台将军想顾温柔小家,而舍大家,所以觉得可以牺牲女子尊严求和有何不可。”
“为何送明月去求和,不过是你不愿开罪皇室,舍不下富贵荣华。澹台铮,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最爱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澹台铮愣怔当场。
几日之后,澹台铮自刎于将军府,剑身上挂着那串铃铛,随风轻轻摇晃。
崔老将军身心俱疲,辞官回乡,在途中死于贼寇作乱。
而秦襄问默默看着这一切,走进庙中。
这是百姓得知我的事迹,感念恩德,特意筹钱修的庙,为我供奉香火,求我来世安乐。
秦襄问将桃花放在供桌之上,上了一炷香。
“明月,今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