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团长丈夫沈建国结婚的第三年,他在外面和嫂子有了一个家。
他苦口婆心的劝我懂事,说他最爱的人只有我,兼祧两房不过是无奈之举。
前世,他和嫂子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我一时心软,让嫂子随军,自己却独自在乡下,苦熬了五年。
五年间,沈建国不但没有回家看我一次,甚至连每月承诺的生活费,都没给过我一分。
我被乡下风霜挫磨的满身病痛。
这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他和嫂子,早在外面有了一个孩子。
我拖着病体求他给我一个说法,怀孕临产的嫂子却大吵大闹。
她不但污蔑我是乡下来碰瓷的疯婆子,甚至故意假装摔倒,捂着肚子污蔑是我推了她。
吵闹中,嫂子动了胎气,竟然真的难产死在了医院。
事后,丈夫没哭没闹,只是抱着嫂子生下的孩子,深情的承诺要和我共度余生。
我尽心抚养孩子长大,可孩子五岁的生日宴上,丈夫却亲自将毒酒喂进我口中。
他死死抱着嫂子生前留下的遗物,辱骂我满身土气,比不上嫂子半根毫毛。
他怨我心肠歹毒,害死嫂子,就连我死后,都要给我扣上反动派的帽子。
我死不瞑目,再睁眼,我回到了进城和沈建国要说法那天。
这次,看着被他养的面色红润,满身金玉的嫂子,再看看风尘仆仆操劳疲惫的自己,我果断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功勋章,跪在了领导面前。
「我要离婚,成全我老公和嫂子!」
1、
我站在军区大院门口,看着沈建国和柳眉站在一起的样子,真是登对的夫妻。
沈建国一身笔挺的西装,柳眉扶着肚子挽着他一身碎花裙温柔解意。
而我却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蓝布衣裳,还有那双沾满泥土的劳动布鞋,和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
「我来看看你们,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见我并没有来闹事的意思,他脸上的紧绷渐渐松弛,柳眉也轻轻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笑,眉眼之间全是默契。仿佛多年夫妻早已经有了夫妻相。
走进大院时,迎面碰上一位军官家属。柳眉立刻笑着介绍:「这是建国的远房堂妹,从乡下来看看他。」
「她乡下来的,不太懂规矩。」沈建国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我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篮子。原来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
可他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不都是依靠我才得来的吗,没有我家的功勋章,他又哪来的团长之位。
走进他们的家,当我的目光触及墙上的结婚照时,历经两世的委屈还是让我鼻子一酸。
照片中的沈建国笑容灿烂,紧挨着柳眉,那幸福的模样恍如昨日。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乡下收到的那些信,想起自己傻傻地以为他是真心爱我。可实际上,他既没给过我爱,也没给过我钱。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见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结婚照,柳眉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
「对了,我这儿有件连衣裙,样式挺新的,送给你吧。到时候你也穿去拍照」
沈建国突然拦住了柳眉递过来的衣服「她一个干农活的,哪懂得爱惜衣服?那么好的连衣裙给她,不出三天就得弄脏弄破。」
「建国!素素大老远来,给件衣服怎么了。我现在月份大了,也穿不上。」柳眉皱着眉就要硬把连衣裙塞给我。
我强忍着心头的屈辱,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我这样的人,穿什么不都是糟践。」
拉扯间,一个铁盒子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大红印花的信笺刺痛我的眼睛。
我蹲下身,随手拾起一封。信封上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吾妻眉眉。」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些言辞冷淡的家信,字里行间从未有过一句暖心的话语。
「素素,你再等等,嫂子受不了风言风语,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而这掉落的满地的信里,却装满了他对她的绵绵情意。
可实际上,他既没给过我爱,也没给过我钱。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沈建国一下就慌了神伸手去擦我的眼泪,「素素你别哭,走,我带你去吃城里最好吃的馄饨。」
柳眉神色不满地看了一眼沈建国,但他像是没看见似的,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跟着他来到一家老字号馄饨店,店里飘着浓郁的香味。
沈建国点了两碗馄饨,还特意嘱咐老板多放香菜。
我心里一颤,他还记得我爱吃香菜。
他低声说,「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很委屈。但兼祧两房是祖宗规矩,你得理解。」
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馄饨,我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碗馄饨而已,我就心软了,可他买给柳眉的手表,能买一百碗馄饨。
我思绪飘忽地吃完馄饨,听不进去他说的一句话,他站起身说,「给你买件新裙子。」
回到沈建国的家,柳眉已经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放在侧屋。
沈建国和柳眉拉着我的手全是歉意「素素,军区房子紧张,只能委屈你了。」
侧屋很小,堆满了杂物,只有一张简陋的床。
我默默地把东西放好,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主屋传来沈建国和柳眉的说话声,他们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建国,你今天对她也太好了吧?」柳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醋意。
「我总不能对她太冷漠,闹起来对我们都不好!」
接着传来的就是一阵压抑的呻吟声,紧接着是柳眉娇媚的喘息声和沈建国粗重的呼吸声。
柳眉都快要临产了,这俩人还是如此的急不可耐。
我摸着枕头边的功勋章,安心地睡了过去。
2、
我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柳眉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腕上的金镯子撞在瓷碗上叮当作响。
见我出来,她收起了盘子里的洋货糕点,手边放着的玫瑰色的胭脂膏也被她盖上了盖子。
「这可是香港回来的货。建国说这种颜色最衬我的蜜桃色皮肤,而且孕妇也能用。」
她得意地打开面前的木盒子,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里面放着几瓶五颜六色的小瓶子,看着确实精致。
「这个是口红,这个是腮红,这个是香水...」柳眉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着,眼里闪烁着满足的光芒,「建国说我穿那件蓝色连衣裙配上这些,一定好看!」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建国就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到了角落。
他压低声音,「眉眉怀着孩子,脾气有些古怪,你多担待些。」他的眼神里带着恳求,「现在一切都以孩子为主,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如当初求我兼祧两房,求我让嫂子随军。
我的话就被他的目光堵在嘴边,我攥紧了兜里的功勋章,一如从前那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早饭是柳眉做的,桌上摆着小米粥、馒头和几个小菜。
沈建国夹了一块鸡腿放进柳眉的碗里,「多吃点,对孩子好。」
柳眉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没吃过鸡腿。」但还是乖乖地吃了起来。
他们两人琴瑟和鸣,暗自喝着粥得我略显多余。
我默默地看着那块鸡腿在柳眉碗里,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我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沈建国。
可如今,他眼里只有柳眉,连一口鸡腿都没给我留。
吃过早饭,沈建国突然叫住准备回侧屋的我,说是有事要谈。他左右看了看,见柳眉正在厨房忙活,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纸盒塞到我手里。
「这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化妆品,和眉眉那套是同一个牌子的。」他压低声音,「你先收着,别让眉眉看见。她现在怀着孕,容易多想。」
我捏着那个小盒子,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送我东西都是光明正大的,现在却要偷偷摸摸。我们明明才是夫妻,可如今却像做贼一样。
「建国,我们…」
他打断我的话,「等眉眉生完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先把东西收好。」
我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纸盒。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补偿吧,可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我宁愿他能光明正大地对我好,而不是这样遮遮掩掩地施舍。
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我站在原地,感觉荒谬极了。
两世为人,我竟然还是陷在这样的境地里,而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因为他的这点小恩小惠而心生感动。
回到侧屋,我把纸盒扔进抽屉,和那几枚功勋章放在一起。
窗外传来柳眉的笑声,脆生生的,像春天里新发的柳芽。而我的侧屋无比昏暗,连点阳光都照不进来。
如同明面上的她和暗地里的我一般。
夜幕降临,侧屋里越发昏暗。我没有点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院子里的声响。
柳眉时不时地笑声,沈建国低沉的说话声,还有碗筷的碰撞声,都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晚饭时间早就过了,却没人来叫我。我摸了摸肚子,倒也不怎么饿。
反正这些年来,我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夜深了,沈建国推门进来,在我身边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素素,我...」他突然靠近,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力道有些重。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炽热而混沌。然后,他突然俯下身,要吻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差点从床上滑下去。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柳眉的痛呼声,「建国!建国!肚子…肚子好疼…」
沈建国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他的手抓住我的肩膀,继续凑近。
「建国,外面...」我想提醒他。
他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咔嚓」一声,身下的床突然塌陷下去。
我和沈建国一起滑落到地上,他压在我身上,我们的姿势尴尬至极。
屋外柳眉的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沈建国从我身上爬起来,脸色涨红,局促不安地整理着衣服,「素素,我…我不是故意的…床…床它突然塌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孩子要紧,你去吧。」我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建国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门关上后,我独自坐在塌陷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嘈杂声笑出了声。
这一刻我才发现沈建国有多么恶劣,两个女人全被他辜负,但他却自私到一个都不愿放过。
3、
不知晚上的沈建国是如何哄好了柳眉,他们两人彻底容不下我了,在饭桌上开始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该回乡下了。
「素素啊,你在这边待得也有些日子了,乡下那边还有事要忙吧?」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
「你在这待久了,总会有人说闲话的。」他放下筷子,目光闪烁。
仿佛他明媒正娶的人不是我,一纸婚书上写的也不是我的名字。
我放下碗,直视着他「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让嫂子随军是我善良。现在你倒好,连我住在这都成了让人说闲话的事了?」
沈建国脸色有些难看:「你…」
「要我走也行,你的津贴要给我一半。」
「你让我去乡下,总得给我些生活费吧?」
「我是你的妻子,我如今生了病做不得农活,你总得分我点钱。」
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你先回去,让眉眉之后给你汇钱。」
「建国!」柳眉突然红了眼眶,「你也知道,我怀着孩子,以后生产要用钱,养孩子也要用钱。素素在乡下也用不着什么钱…」
我看着柳眉身上那件崭新的确良衬衫,还有手腕上闪着光的金手镯,衬得他的这些话像是玩笑。
她每个月大把大把地买新衣服,光是那些高档化妆品就够我在乡下过好几个月。
就连她每天必喝的牛奶,一个月的钱都够我买几斤肉了。
她说没钱,却总能变着法子给自己添置新东西。
前几天才看见她新买了一对玉耳环,现在倒说连给我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
我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皮包,那可是城里最时髦的款式。就这一个包的钱,够我在乡下生活小半年了。
她不给我钱,只不过是为了告诉我:看,现在这个家,钱都是我说了算。你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还不是得看我的脸色?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沈建国连忙安慰道:「眉眉,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
我看着这一幕,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沈建国一下子慌了,冲到我身边就擦我嘴边的血「素素!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他的眼中是我两世未见的怜惜,可片刻之后,柳眉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啊…建国…我肚子好疼…」
沈建国的动作僵住了,回头看了看柳眉,又看看我。
我嘴角还挂着血迹,看着他的表情。
果然,他想都没想,转身就抱起柳眉往外跑。
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站起身,扶着桌子慢慢走回房间揣上了那几枚功勋章。
刚才那口血不过是鸡血罢了,那是我给沈建国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可惜他不识好歹。
刚踏进医院的走廊,远处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建国和柳眉从检查室里走出来,柳眉脸上写满了计谋得逞的得意,沈建国则满脸的怜惜。
而他们身边,竟然站着部队的郑首长,正关切地询问着柳眉的情况。
「建国同志,这是怎么了?部队上可以调配最好的医生,你别担心。」郑首长拍了拍沈建国的肩膀。
柳眉挺着肚子,状似虚弱地倚在沈建国身上,娇滴滴地说:「谢谢首长关心,就是有些不舒服,医生说没大碍。」
我冲了过去,双腿一软,跪在了郑首长面前,双手捧上几枚功勋章。
「我是沈建国的妻子,我用全家的功勋,求组织为我做主,给我一条活路!」
第2章
4、
沈建国的脸刷地变白,柳眉则死死掐住了沈建国的手臂。
郑首长盯着我,脸上写满疑惑,「她是谁?沈建国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群开始聚集,议论纷纷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护士、病人、家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闹剧上。
「首长,别听她胡说,」柳眉抢先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迅速镇定下来
「她是建国老家的一个疯婆子,总缠着他不放,说自己是他媳妇。我们已经忍她很久了。」
可周围的人群中,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那不是团长夫人吗?这女的谁啊?」
「听说是乡下来的,八成是看人家当了团长,想沾光。」
「这年头,疯婆子真多,人家明明都怀孕了。」
沈建国的脸色难看至极,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在我和柳眉之间徘徊,最终还是松开了柳眉的手,蹲下来扶住我的肩膀。
「素素,别闹了,发疯发到首长面前,别这样...」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既有恳求又有威胁。
我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这个男人,曾经的誓言全都变成了一张空头支票。
他让我下乡,让我忍受村里人的白眼,让我一个人在田间地头劳作到皮肤粗糙、指甲断裂,而他却在城里和别的女人相拥而眠。
我大声哭喊,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好好说?我病得都快死了,你一分钱都不肯给我!我为了你下乡种地,累得吐血,而你却和嫂子在城里过着好日子!」
「你说为了去世的大哥,兼祧两房让大嫂随军,我为了你,什么都忍了,你怎得如此对我,眼睁睁要看着我死。」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爹娘吗!」
我的声音歇斯底里,周围的人群噤若寒蝉。沈建国的手在我肩上收紧,眼中满是恳求。
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倾泻出来。拉扯间,我兜里的结婚证掉了出来。
郑首长身边的人眼尖,立刻捡起来递给了首长。郑首长拿过去一看,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结婚证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我和沈建国年轻时的模样。
「沈建国!」郑首长厉声喝道,「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全场鸦雀无声。柳眉脸色煞白,后退了半步。
沈建国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着。「首长...我...这...」
「建国同志,你的党员身份和团长职务,难道让你忘记了军人的品德修养吗?」郑首长的声音如同寒冰,「兼祧两房?你把自己当成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了?」
我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看着沈建国那张惨白的脸。
「首长,」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声音却异常平静,「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想要我该有的尊严。」
5、
沈建国慌乱地解释:「首长,您听我解释,我…我只是为了照顾好大哥的孩子,我和嫂子并没有越线,大家都是村里出来的,也知道带着孩子的寡妇日子多不好过......」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我本来的打算就是嫂子生下孩子后就送他们回去,一切都是为了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我从没有对不起过素素!」
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冷。如若不是我历经一世,亲耳听到他们在夜深人静时亲热的声音,我可能真的会相信他的鬼话。
郑首长皱着眉头看着沈建国,似乎被他的话说动了几分。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这个世界上,男人总是更容易被相信的那一个。
「既然是你的家务事,那就自己处理好。」郑首长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难道我的痛苦、我的委屈,就这样轻易被一句「家务事」揭过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笔挺军装的男人匆匆走来。
「郑首长,出什么事了?」男人目光锐利,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王参谋长,没什么大事,团长家里的一点琐事。」郑首长淡淡回答。
警卫兵在参谋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参谋长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从兜里掏出了他们铁盒里的那几封信件,手微微发抖。
信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沈建国和柳眉之间情意绵绵的文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信的开头赫然写着「吾妻眉眉」四个字。
沈建国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伸手想要抢过信件,却被参谋长挡住了。
「大哥去世前,你们就已经......」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好,是我配不上你,所以你要照顾大嫂。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笑话。」
柳眉的脸色也变了,她退后几步,双手护着肚子,像是在保护自己最后的筹码。
沈建国厉声喝道,但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慌乱,「那些信是伪造的!素素,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素素?」王参谋长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目光落在了我紧紧攥着的、掉落在地上的铁盒子上。
他弯腰捡起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三枚闪耀着光芒的功勋章。
他仔细端详着,脸色越来越沉,猛地抬起头,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沈建国。「秦家三个烈士,就留下这么一个小女儿,你沈建国居然敢这样对她!」
「秦德海、秦大山、秦小山...三个烈士啊!」王参谋长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秦家三个烈士,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儿,你沈建国居然敢这样对烈士之后?!」王参谋长怒不可遏,抬脚又要踢去。
「参谋长息怒!」郑首长赶紧拦住了他,但眼中也充满了愤怒和震惊。
那一刻,我才从他饱经风霜的眉眼中,看出这是当年和父亲一起并肩作战的王叔叔!
「王叔叔...」我哽咽着喊出这三个字,然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积压多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冰冷的军营里,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依靠,第一次敢彻底崩溃。
王叔叔的脸色铁青,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沈建国,怒火中烧,上前又是狠狠几脚。
「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他怒吼道。
柳眉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缩在墙角,一句话也不敢说。沈建国也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跪到王参谋长面前,语无伦次地求饶:「王叔…王参谋长…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王参谋长的声音冰冷刺骨,像一把利刃直插沈建国的心脏。
「要不是素素的父兄为你求情,你沈建国哪来的团长当?他们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让你带着素素好好过日子!如今你风光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建国浑身颤抖,不敢抬头看王参谋长。
我拉着王叔叔轻声说「王叔叔,我要和他离婚。」
王叔叔扶着我,语气温和了许多:「素素,别怕,王叔给你做主。这婚,必须离!该你的,一分都不能少!」
6、
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柳眉突然尖叫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沈建国见状,也顾不上求饶了,连忙爬到柳眉身边,焦急地问道:「眉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柳眉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孩子…好像要…要掉了…」
沈建国顿时慌了手脚,他大声呼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叫医生!叫医生!」
没过多久柳眉生下了一个男婴。本该是喜事一桩,但沈建国却笑不出来,因为军区纪委的调查组已经进驻了团部。
「沈建国同志,根据举报和初步调查,你涉嫌严重作风问题,违反军婚纪律,即日起接受组织调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纪委书记杨文山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沈建国头上。
沈建国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纪委调查期间,柳眉也没能幸免。她面临破坏军婚的指控,那张往日高傲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柳眉同志,你明知沈建国已有家室,却仍与其发生不正当关系,情节严重。」纪委的女干部声音严厉。
在王叔叔的主持下,我和沈建国的离婚报告很快就办了下来。
组织上很是关心我这个烈士之后,沈建国的津贴分给了我一半,而且柳眉这些年挥霍掉的钱也被计算在内,按比例分给了我。
「素素,这些钱是秦家人用命换来的,你有权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王叔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沈建国彻底一穷二白,还面临着军区的调查。
曾经意气风发的团长,如今只能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般在营区里游走
而我拿着分到的钱,在城里租了一间小店面,开了家小食店。我取名为「秦记小厨」
店子不大,只有五张桌子,但我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菜单上的家常菜也不多,但每一道都是我精心研制的。
特别是那道「三鲜汤面」,用的是我爹生前最爱的配方,汤头熬了五个小时,里面的鲜味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开业第一天,王叔叔带着几位军区的老首长来捧场。他们吃完后,都竖起了大拇指。
「好吃!真是好吃!」王叔叔说道,「秦德海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他女儿这么能干,一定很欣慰!」
听到这话,我眼眶又红了。父亲和哥哥们已经离开多年,但在这一刻,我感觉他们就站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7、
这天,我正在店里忙活,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沈建国。
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那身军装也脏兮兮的,不复往日的挺拔。
他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素素...素素...」
我头也不抬,继续切着案板上的葱花,「沈团长大驾光临我这小店,有何贵干?」
沈建国一下就跪了下来「素素,我...我是来求你的。我的军官职位马上就保不住了,柳眉的孩子毕竟是我们沈家唯一的后,我得有钱把他带大啊,求你了帮帮我们,我知道你最善良了。..」
他爬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裤脚,我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他。
「素素,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肯帮我说句好话,让王参谋长网开一面,我...我愿意和你复婚!!」
「复婚?」我把菜刀重重地拍在案板上,声音吓得他一哆嗦,「沈建国,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我在乡下是怎么过的?」
「这些年在乡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曾来看过一眼?现在你遭难了,就想起我来了?」
「你可知道,我在乡下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死死盯着沈建国,眼中满是痛恨「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去养猪场帮工。夏天烈日当头,冬天寒风刺骨,我都咬牙挺过来了。而你呢?在城里享福,和柳眉过着甜蜜日子!」
「那时候我生病发高烧,村医说再不去医院就危险了,我给你打电话,你说在开重要会议。可第二天我就听说你陪柳眉去看电影了!」
「沈建国,你知道吗?要不是村里老张叔好心借钱给我,我早就没命了!这些年,我就像是被你活活扔进地狱,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我深吸一口气,回想起那些艰苦的日子,我全凭他那单薄的信件和承诺坚持了下来,而他呢,在城里和柳眉卿卿我我,花着我爹用命换来的津贴。
沈建国一下子跪在地上:「素素,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
「够了!」我打断他的话,「沈建国,我不是以前那个傻姑娘了。这些年,我被自己的善良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走吧,我和你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我站在店门口,看着狼狈离开的沈建国。今天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傻姑娘。
如今我腕子上戴着新镯子,身上穿着上海来的最新款的淡蓝色衬衫,,领口和袖口的刺绣精致得让城里姑娘们都羡慕不已。
「沈建国!」我突然喊住了他,声音清冷。
他立刻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却端起门口放着的一盆剩菜泔水,「你全身上下都是晦气,别把这晦气带到我店里来!」
毫不犹豫地将泔水泼向他,浑浊的液体溅在他那脏兮兮的军装上,他狼狈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路过的行人都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但我不在乎。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想利用我对王叔叔的关系!我秦素素不欠你什么!」
我转身走回店里,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7、
半个月后的一个午后,我正在店里忙活,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抬头一看,是沈建国和柳眉从街上走过。
和前些日子相比,两人的样子可谓是天壤之别。沈建国那身笔挺的军装不见了,换上了一身褪色的老布衣,头发也不似从前那般一丝不苟。
柳眉更是判若两人,那身名贵的旗袍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布麻衣,脸上的粉黛也褪得干干净净。
「沈建国真是完了,听说是因为违反军纪被革职了。」隔壁卖豆腐的王婶子凑过来小声说道。
他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我店门口路过,眼神刻意避开我的方向。沈建国的脸上写满了羞愧,柳眉瞥见我站在门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忍不住出声讽刺道「怎么?不进来吃碗面?嫂子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面了吗。」
沈建国浑身一僵,勉强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素素...我们...我们只是路过...」
「怎么,革职了?」我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清晰得让周围的行人都放慢了脚步。
柳眉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眼泪夺眶而出:「秦素素!你少在这儿得意!你以为你现在过得好,就能看不起我们了?」
「炫耀?」我轻笑一声,「柳眉,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要不是我看在孩子的份上,特意去找王参谋长为你求情,破坏军婚的你早就下了大狱!」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人惊讶地捂住嘴,有人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什么?破坏军婚?」
「这秦老板也是个可怜人,遇人不淑!」
「这女人看着人模狗样,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柳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她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哭声凄厉得让人心惊。
「你...你...」沈建国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我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当年我在乡下受苦时,他们可曾想过我?
沈建国面色铁青,他一把拽起还在痛哭的柳眉,粗暴地拖着她往前走:「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柳眉踉踉跄跄地被拖走,哭声随着距离渐渐远去。
没过多久,坊间就传出了沈建国和柳眉的消息。
因为房子离婚时被王叔叔做主卖了,钱财分了我一半,他们早就没了房子住。
只能寄居在沈建国母亲家的偏房里,那房子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连个像样的窗户都没有。
婆婆原本最疼爱的就是沈建国这个儿子,指望着他当兵立功光耀门楣。
如今儿子被革了职,她自然要找个人撒气。在她眼里,要不是柳眉勾引她儿子,沈建国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每天清早,邻居们就能听到婆婆尖锐的谩骂声。
什么「不要脸的狐狸精」、「克夫的扫把星」之类的难听话,一句接一句地往柳眉身上扔。
有时还动起手来,拿着扫帚追着柳眉打。
沈建国白天要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根本顾不上管家里的事。
终于有一天,柳眉跑了。只在枕头底下留了张纸条,说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她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远走高飞了
如今的沈建国,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还得给孩子煮饭洗衣。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军官,现在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半点风采。
「老板,再来碗牛肉面!」店里传来客人的呼唤,打断了隔壁婶子的八卦声。
我收回目光,转身走回店内,喊道:「好嘞,马上来!」
生活还要继续,而我,已经向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