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力竭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上大脑。

凌轩的身躯,在焚天扇的支撑下,才没有倒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的刺痛。

赵青儿快步上前,想要扶住他,却又有些迟疑。

“凌先生……”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哭腔。

凌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却落在了赵青儿的唇上。

那里,有一抹不正常的紫黑。

“你中毒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赵青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这才感觉一阵麻木与晕眩袭来。

方才血魔爆碎,一滴污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凌轩不再废话,拉过她的手腕,一股温和却霸道的灵力探入她体内。

“坐下。”

他盘膝坐在地上,示意赵青儿背对他。

赵青儿脸颊微烫,依言转身,将光洁的后背留给了他。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背心。

灵力如暖流,精准地包裹住那一缕侵入心脉的血煞之毒。

赵青儿身体一颤,只觉得那股麻痹感正在被缓缓驱离。

她微侧过头,借着火光的映照,看到了凌轩的后背。

他的衣衫在先前的战斗中早已破碎。

一道从左肩延伸到右侧腰际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狰狞得像一条蜈蚣。

那是被血魔临死前的一条手臂扫中的。

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赵青儿鼻头一酸。

她没有犹豫,抓住自己锦绣长裙的下摆,用力一撕。

刺啦!

上好的云锦被撕下一长条。

她绕到凌轩身前,在他错愕的注视下,笨拙却认真地为他包扎起那道恐怖的伤口。

“别动。”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无法抗拒的温柔。

……

赵氏宗族大营,中军帐。

昏暗的油灯,将帐内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赵无恤坐在主位,这位赵氏之主面色灰败,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会咳出带着血丝的浓痰。

他的伤,比任何人想象的都重。

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禽滑厘打破了沉默。

他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袋放在桌上。

“凌道友,赵宗主,智瑶虽强,但我墨家也非束手待毙。”

他伸手入袋,掏出一只通体漆黑的机关鸟。

“此为‘机关飞鸢’,可侦查百里,来去无声。”

他又拿出一颗布满符文的金属球。

“此为‘裂地雷’,一颗,便能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

最后,他摊开手心,露出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灵枢针’,无视罡气,专破修士护体灵光。”

凌轩看着这三样东西,不禁赞叹。

“此界的墨家,竟将机关之术与修真之道,融合到了这般地步。”

赵无恤咳着血,苦涩地摇头。

“奇技淫巧,终究是小道。智瑶帐下,金丹修士数十,更有三家联军百万,如泰山压顶……”

“那便让他后院起火。”

凌轩走到沙盘前,伸手指向中央那面最为醒目的黑色大旗。

“智瑶坐镇中军,看似稳固,实则全靠韩、魏两家策应。”

他的手指,划过代表韩军与魏军的旗帜。

“韩康子、魏桓子,皆是墙头草。他们畏惧智瑶,同样也畏惧一个被彻底削弱的赵氏之后,智氏一家独大。”

“只要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让他们相信智瑶并非不可战胜,他们就会倒戈。”

赵无恤惨然一笑。

“希望?”

“韩魏惧智瑶如虎,谁敢当这第一个反叛之人?”

帐内,再次陷入死寂。

“我。”

一个清脆却坚定的字,从角落传来。

是赵青儿。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凌轩身后,此刻却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魏桓子新纳了一名宠姬,其母族,正是我母亲那一脉的远房表亲。”

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我可以修书一封,请她代为传递消息,说服魏桓子。”

“胡闹!”

赵无恤勃然大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可知此事一旦败露,是何下场?”

凌轩也皱起了眉。

“太险。”

赵青儿迎上他的视线,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眶泛红。

“为了赵家存亡,为了替父亲分忧,青儿何惜此身!”

她的话,掷地有声。

凌轩凝视着她,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决绝的东西。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龟甲残片,古朴无华。

他拿起赵青儿的手腕,将系着龟甲的红绳,轻轻戴在了她雪白的皓腕上。

“此物名为‘玄龟盾’,是我前世一件护身法宝的残片。”

“遇险之时,将灵力注入其中,可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

指尖相触,温润细腻。

两人的身体,都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

一名墨家弟子冲了进来,神情激动。

“巨子……巨子的援兵到了!”

众人走出大帐。

夜空之下,十二架翼展超过三丈的巨型机关战偶,正缓缓降落。

它们形如玄鸟,通体由黑沉沉的金属铸成,眼部闪烁着幽蓝色的灵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一架玄鸟战傀背上,站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飘然落地,对着凌轩拱手一揖。

“墨者元宗,奉矩子令,率‘玄鸟战傀’十二,前来助凌道友诛魔卫道!”

他的身后,另外一名负责追踪的墨者也上前一步,递上一枚玉简。

“凌道友,那血煞老祖的残魂,在遁入韩魏大营之前,曾被我门中弟子的留影石捕捉到一丝残念。”

“他当时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词。”

凌轩接过玉简。

“什么词?”

“曲阜……夫子……”

……

夜深。

万籁俱寂。

凌轩独自坐在营地外的一处山巅上,用一块软布,一遍遍擦拭着焚天扇的扇骨。

扇身上的朱雀纹路,在月华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仿佛有了生命。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件带着淡淡幽香的披风,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是赵青儿。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膝盖,望向天边那轮残月。

许久。

她才幽幽开口。

“此战若胜……”

她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全部的勇气。

“先生,可愿留在赵家?”

凌轩擦拭扇骨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遥望着清冷的月亮。

扇面上,那只闭目沉睡的朱雀,纹路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