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营大帐之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压抑。
赵青儿垂首立于帐中，一身侍女的素衣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清贵。
她面前的软榻上，半卧着一个面色白净，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魏桓子。
他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捻着身旁美人的发梢。
那美人云鬓高耸，媚眼如丝，正是魏桓子的新宠，如姬。
“青儿妹妹，这便是我主君。”
如姬轻柔地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赵青儿依着礼数，正要俯身下拜。
帐帘却猛地被人掀开。
一股寒风裹挟着杀气闯了进来。
来人身着智氏家臣的服饰，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几步冲到帐中。
“魏主！此女是赵氏余孽！”
如姬的身体僵了一下。
赵青儿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腕上的红绳。
魏桓子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智朔，你这是何意？”
那名叫智朔的暗探根本不理会魏桓子，他死死盯着赵青儿。
“我曾随主上围攻晋阳，此女乃赵无恤之女赵青儿，绝不会错！”
“拿下！”
智朔身后两名甲士应声上前。
“放肆！”
如姬霍然起身，将赵青儿护在身后，凤目含威。
“此乃我失散多年的故人之女，何来赵氏余孽之说！”
“如姬，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智朔的语气阴冷，透着威胁。
魏桓子陷入了沉默，帐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
一丝微不可查的灼热气息，在帐内悄然弥漫。
智朔腰间的佩剑，毫无征兆地变得赤红。
“啊！”
他惨叫一声，佩剑已将他的衣袍烧出一个大洞，烙得皮肉滋滋作响。
一道淡漠的男声，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回响在每个人耳边。
“智家的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白衣胜雪，手持一柄朱红折扇，正是凌轩。
他好似闲庭信步的鬼魅，无人察觉他是如何出现的。
智朔和他带来的甲士骇然后退，却发现身体如同被万钧巨力镇压，动弹不得。
凌轩手中，那柄焚天扇轻轻摇动。
“魏子可闻‘唇亡齿-亡齿寒’？”
魏桓子瞳孔骤缩，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今日赵灭，明日智瑶金丹大成，韩魏两家，何以自处？”
凌轩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魏桓子心头。
“凌道友说笑了，智伯乃晋国擎天之柱……”
魏桓子的话还没说完，一股磅礴如山海的威压，轰然降临。
整个大帐都在嗡嗡作响。
帐内的铜灯瞬间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他们的脚下，不再是厚实的地毯，而是浑浊的黑色洪水。
洪水之中，无数挣扎的冤魂发出无声的哀嚎。
远方，晋阳城的轮廓若隐若现，城墙在黑水的冲刷下土崩瓦解。
掌心之上，那惨烈的幻象缓缓流转。
“智瑶以晋阳数十万凡人精魂，修炼黑水邪功。”
凌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此等魔头，天地不容，难道魏子要与之为伍？”
幻象散去，灯火复明。
魏桓子脸色惨白，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背。
“魔头……真是魔头行径！”
一个同样惊骇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韩康子带着几名亲信，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被方才的动静惊动，前来查看。
智朔面如死灰，他想开口反驳，却在凌轩的威压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口说无凭，智伯神通广大，谁知这是不是你伪造的幻术！”
韩康子身旁的一名谋士壮着胆子反驳。
“证据，自然是有的。”
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汉子走了进来，是禽滑厘。
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此乃我墨家至宝‘回光镜’，可溯源追踪，映照真实。”
禽滑厘将灵力注入镜中。
镜面光华流转，一道影像投射在半空。
影像中，正是那血煞老祖的残魂遁逃时的模样。
他慌不择路，在遁入韩魏大营的瞬间，腰间衣物被碎石划破。
一块破碎的玉牌，从他腰间滑落了一瞬。
玉牌是儒家特有的样式。
上面，一个残破的“卜”字，清晰可见。
韩康子身体一震。
“卜……卜商？”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邪修，被我擒下，就关在营中地牢。”
韩康子急促地说道。
韩营地牢，阴暗潮湿。
众人赶到时，那“血煞老祖”残魂正蜷缩在角落，灵脉微弱。
那诡异的血色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露出的，是一张清癯而陌生的文士面容。
他不再是那个疯狂的魔头，反而透着一股书卷气。
“吾乃……卜商……”
他看到凌轩，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回光返照的光亮。
“子夏……”
他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曲阜有变……邪气……邪气蚀心……”
卜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凌道友……救……救儒家……”
话音未落，身体便化作星光点点，消失了。
周遭一片死寂。
魏桓子与韩康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边的恐惧。
智瑶不仅修炼魔功，竟然还将手伸向了儒家圣地，连孔夫子的高徒都惨遭毒手！
这是要与天下为敌！
“我等……愿随道友，共诛此獠！”
韩康子率先单膝跪地。
“晋阳之水，当还灌智氏！”
魏桓子也紧跟着跪下，声音里充满了决绝。
凌轩俯视着二人。
“空口无凭，立天道血誓。”
二人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逼出指尖精血，对天起誓。
就在血誓成立的一瞬间。
凌轩心头警兆狂鸣。
他猛地转身，一把将身旁的赵青儿揽入怀中。
“小心！”
一道漆黑如墨的水箭，洞穿了营帐，无声无息，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直指赵青儿的后心！
智瑶，隔着百里，感应到了背叛，降下了必杀一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赵青儿腕间的玄龟盾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土黄色光芒，形成一道厚实的护盾。
黑水箭与护盾相撞。
护盾仅仅支撑了半息，便轰然碎裂。
那块古朴的龟甲残片，化作了齑粉。
水箭余势不减，依旧射向赵青儿。
凌轩的左手，快如闪电，迎着水箭抓了过去。
“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
黑色的水箭，被凌轩徒手抓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而他的左手，却已变得焦黑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赵青儿呆呆地看着他焦黑的手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先生……”
凌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将赵青儿扶稳，转身走出营帐。
帐外，三军肃立。
赵氏的血骑，韩魏的锐士，已然合流。
墨家的弟子们正在营地四周，布下一座巨大的阵法，金属构件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天罗地网阵。
赵无恤亲自披甲，身后，赵氏最后的死士列成冲锋的阵型。
血骑冲阵。
凌轩抬起头，望向智氏大营的方向。
他翻手取出一个玉瓶，将其中所有的筑基丹，尽数吞入腹中。
磅礴的灵力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明日。”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营地。
“斩智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