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岭的寒风，卷起焦黑的尘土与刺骨的冰晶。
死寂是这片土地唯一的旋律。
凌轩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强行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无视了自身的伤势，踉跄着扑向前方。
那里，禽滑厘的身躯正化作漫天光点，即将彻底消散。
“前辈！”
凌轩嘶哑地喊着，一缕残存的仙识如游丝般探出。
触及光点的瞬间，他洞悉了那绝望的真实。
心脉尽碎。
灵魂本源为了召唤那一道量天矩尺的虚影，已然燃烧殆尽，濒临溃散。
常规的丹药，此刻与石子无异。
他没有片刻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玄铁小盒。
盒中并非丹药，而是一枚跳动着微弱灵光、结构精密宛如机括的核心。
墨子所赠，“玄机丹”的核心。
“以我残躯，引九转续魂！”
凌轩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玄机丹核心上，双手结出繁复而古怪的法印。
他将自身仅存的精纯灵力，尽数灌入其中。
嗡！
玄机丹核心悬浮而起，射出一道道柔和的光线，强行将那些即将逸散的灵魂光点重新编织、聚合。
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的法门。
它只能暂时锁住禽滑厘的残魂，吊住那最后一线生机。
想要真正让他活过来，重塑心脉，必须找到传说中的“天心莲”。
做完这一切，凌轩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他转身，又奔向另一边。
赵无恤被亲卫从冰堆中拖出，全身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玄冥冰霜，气息断绝。
凌轩手掌贴上他的丹田。
一片死寂的冰封。
丹田彻底破碎，修为化为乌有，连神魂都被那股阴寒至极的玄冥死气侵蚀，陷入了永恒的冻结。
“焚天！”
凌轩低吼。
那柄扇骨遍布裂痕的焚天扇发出一声哀鸣，扇面艰难地亮起一抹微弱的紫金余烬。
这是它最后的力量。
灼热的气流覆盖了赵无恤的身体，与那玄冥寒气相互消磨，发出“滋滋”的声响。
直到焚天扇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赵无恤体表的冰霜才堪堪褪去。
凌轩又取出一枚“固魂丹”，小心地喂他服下，暂时稳住了他那即将被冻碎的神魂。
可丹田的伤，已非凡俗手段可医。
除非能得到传说中可重塑根基的“造化青莲子”。
“先生。”
一道略带沙哑却异常镇定的女声传来。
赵青儿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手中捧着干净的布条与伤药。
她的眼眶通红，脸上却没有任何泪痕。
这位赵家的嫡女，在父亲倒下、家族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刻，强行压下了所有悲痛与软弱。
她此刻，是赵家的主心骨。
赵青儿蹲下身，开始为凌轩处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先处理您自己的伤。”
“我无妨。”
凌轩想推开她。
“您若倒下，我父亲怎么办？禽滑厘先生怎么办？这赤狄岭上幸存的赵氏子弟，又该怎么办？”
赵青儿一连三问，让凌轩无法反驳。
她仔细地为凌轩包扎好伤口，抬起头。
“先生，兄长与禽滑厘先生，就拜托您了。”
“赵家库藏，您可任意取用，无需过问任何人。”
远处，韩康子与魏桓子带着几名心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他们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再看看气息微弱却依旧挺立的凌轩，神情无比复杂。
有敬畏，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仙师神通盖世，我等佩服之至！”
韩康子率先开口，姿态放得极低。
“此战多亏仙师力挽狂澜，我韩魏两家，愿与赵氏共奉仙师为尊！”
魏桓子紧跟着附和。
他们献上了大量的灵材珍宝，其中不乏稀世之物，美其名曰为仙师疗伤。
凌轩的仙识一扫而过，心中微动。
这些杂乱的宝物中，恰好有一卷古老的皮卷，记载着东海某处仙岛，曾有“青莲”现世的传闻。
还有一块不起眼的暖玉，内部竟封存着一缕极微弱的莲花气息。
线索，自己送上门了。
“智氏的土地与资源，按血誓，你们自行瓜分。”
凌轩的声音很平淡。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得侵扰赵氏分毫。”
“不敢，我等绝不敢！”
两人连忙躬身，如蒙大赦。
就在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墨家弟子奔赴战场，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启禀凌先生，钜子与夫人已在邯郸等候。”
“另有一事，鲁国曲阜，儒家圣地杏坛，近期霞光万丈，有圣人讲经之声传遍四方，被誉为‘文脉复苏，儒风大盛’！”
“甚至……甚至有传言，说孔圣人显露真容，神光普照，无数士子闻风而动，前往朝拜。”
儒风大盛？
孔子真容？
凌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份从卜商身上得到的染血竹简。
这截然相反的消息，透着一股浓重的不对劲。
待众人退下，凌轩独自坐在篝火旁，再次取出了那份竹简。
之前只是粗略探查，此刻，他将自己最后一缕尚能动用的仙识，如钢针般刺入竹简的最深处。
嗡——！
竹简剧烈震颤。
在那层层叠叠的文字烙印之下，一处被强大封印锁住的空间豁然洞开。
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神魂碎片，蜷缩在封印核心。
那碎片充满了浩然正气，却又被一股混乱、邪异的黑气死死纠缠，仿佛在进行着永恒的战争。
凌轩的仙识刚刚触及，一段断断续续的意念便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夫子……非真……”
“……是心魔……”
“……锁……堕圣渊……”
“……速……救……儒……”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焦急与绝望。
凌轩猛然收回仙识，胸口一阵起伏。
他必须立刻动身。
为了救禽滑厘与赵无恤，也为了揭开这儒家圣地的惊天黑幕。
次日黎明，凌轩找到了守在赵无恤床边的赵青儿。
他将需要特殊法器温养的禽滑厘残魂，暂时安顿妥当。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寻药？”
赵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寻药。”
凌轩点头。
“天心莲，造化青莲子，我都会找到。”
“我等你。”
赵青儿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待我寻得灵药，必返邯郸。守好此地，等我。”
他转身欲走。
“先生！”
赵青儿叫住了他，将一枚触手温润的贴身玉佩，塞入他的手心。
“以此为信。”
“盼君早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