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外围，罡风如刀。
这里的风不带任何温度，只是纯粹的切割，刮在护体灵气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
空间是不稳定的，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缝如蛛网般在空中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
凌轩落地，脚下的沙石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庞大而贪婪的意志，如同巨兽的呼吸，压抑着每一寸空间。
噬灵藤妖。
仅仅是感知其存在，就让凌轩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滞涩。
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指尖一捻，数枚铭刻着朱雀符文的阵旗没入沙土之中。
随后，焚天扇在他掌心浮现，赤金色的光华流转，却被他死死压制，没有泄露分毫。
他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足够大的诱饵。
“离火焚藤阵，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地面的阵旗瞬间爆发出冲天火光，化作一片赤色的火海，朝着一个方向疯狂蔓延。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
无数条粗壮如虬龙的墨绿色藤蔓破土而出，遮天蔽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狠狠抽向那片火海。
火光与藤蔓的碰撞，爆发出剧烈的灵力波动，将本就不稳定的空间撕扯得更加扭曲。
就是现在。
凌轩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避开那些狂舞的藤蔓与不时闪现的空间裂缝，朝着与火海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越是深入，那股吞噬万物的贪婪意志就越是清晰。
他的仙识被不断压缩，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湿软黏腻，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血肉之上。
终于，他穿过一片由根须交织而成的厚重壁垒，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藤妖的核心。
没有外界的狂暴，只有一片死寂的宁静。
一汪不过丈许的清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仙灵之气，水面平静无波，正是残存的瑶池仙露。
潭水中心，一株青翠欲滴的莲花静静矗立。
莲蓬之上，一颗莲子正散发着将熟未熟的混沌青光，玄奥的道韵环绕其上，每一次流转，都让周围的仙露泛起一圈涟漪。
造化青莲！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瞬间，潭水中一道白影暴起，带起漫天水花，直扑他的面门。
那是一头通体如玉的蛟龙，头生独角，气息已达筑基圆满，一双竖瞳冰冷无情。
伴生玉蛟。
凌轩不退反进，焚天扇瞬间展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火线划破长空，与玉蛟喷吐的寒气正面相撞。
嗤——
冰与火的交锋，蒸腾起大片白雾，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玉蛟的攻势凶猛异常，每一击都蕴含着瑶池仙露的精纯水元之力，与凌轩的火元灵力针锋相对。
与此同时，整个洞窟开始剧烈摇晃。
藤妖察觉到了核心被侵入，无数根须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疯狂刺出，如同密集的箭雨，封死了所有退路。
凌轩一边抵挡着玉蛟的缠斗，一边闪避着致命的根须。
情况急转直下。
他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正是从龙宫所得的海眼灵髓。
那是一团拳头大小的蔚蓝色胶状物，出现的瞬间，就散发出比瑶池仙露更加精纯磅礴的灵力。
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向了身后根须最密集的方向。
嗡！
整个藤妖的本体意志，在那一刻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那种对精纯灵力的本能渴望，甚至压过了守护核心的职责。
无数根须调转方向，疯狂地涌向那团海眼灵髓，连带着守护莲子的玉蛟也出现了一刹那的迟疑。
机会！
就在这一瞬间，青莲之上，那颗莲子光华大放，彻底成熟！
凌轩的身形如鬼魅般掠过潭面，一把将那颗温润如玉的莲子摘入手中。
“吼！”
玉蛟与藤妖同时发出了愤怒到极致的咆哮。
一根凝聚了藤妖本体无尽怒火的漆黑主根，快到无视了空间，狠狠抽在了凌轩的背上。
噗！
凌轩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却借着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如炮弹般撞破了后方的根须壁垒，瞬间遁出了核心区域。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忍着背部传来的剧痛，化作一道流光向昆仑墟外冲去。
就在这时，他怀中用以安放赵无恤的蕴魂玉棺，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
一道微弱却焦急的意念，通过子母同心玉直接传入他的识海。
是赵青儿！
“凌轩！父亲的身体……生机在流逝！他的凡人之躯，撑不住了！”
“快！要快！”
凌轩心头一沉，那股焦灼感比背后的伤势更加刺痛。
他将速度催动到了极致。
离开昆仑墟的范围，穿过一片荒芜的山谷。
天空忽然被无尽的金光笼罩。
祥云汇聚，儒音阵阵，一个面容悲悯、威严浩瀚的圣人虚影，在云端之上缓缓显现。
正是孔子。
“凌小友，得天地造化，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那宏大正气的道音，不似凡间语言，而是直接灌入神魂，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令人信服的道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皈依其门下。
“儒门乃正道之光，可助汝实现宏愿……”
嗡嗡嗡——
凌轩手中的焚天扇剧烈震动起来，朱雀器灵虚弱的意念传入他的脑海。
“主人小心！”
“此乃‘圣言惑心’！光中有影！”
凌轩仙识猛地一凝，强行抵抗着那股几乎要将他同化的浩然正气。
他看破了那层璀璨的金光。
他看见了。
在那悲天悯人的“圣人”虚影背后，一个几乎与他完全重叠的影子，正对着他狞笑。
那影子的面容扭曲，充满了阴鸷与贪婪，与先前在他识海中响起的声音如出一辙。
双生一体！
一道充满嘲讽的意念，从那个黑暗孔子的影子里传来，直接在凌轩的脑海中炸响。
“光明？仁义？不过是束缚天才的枷锁！”
“吾，乃夫子当年为求索那虚无缥缈的大道，亲手斩出的‘本我真欲’！”
光明孔子的虚影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似乎在竭力挣扎，却无法摆脱背后的阴影。
“这具腐朽的躯壳，这些虚伪的教条，困不住我！”
黑暗孔子的意念充满了蛊惑与狂热。
“凌轩，你的力量，你的资质，不该被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
“加入我们，加入‘幽阙’！”
“与吾等共享这个被力量彻底掌控的，‘完美’新世界吧！”
幽阙！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凌轩的仙识之中。
黑暗孔子的投影在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开始缓缓消散。
“汝若执迷不悟，便去那堕圣渊下看看。”
“在那里，你可见到儒门的真正面目。”
“亦可见到……你的故人。”
投影消散的最后一刻，一张属于卜商的脸，一闪而过。
金光散去，祥云消弭。
山谷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是出现这等幻觉。
凌轩悬停在空中，背后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儒门之变，孔子之异，幽阙之名，还有被控制的故人。
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他攥紧了手中的造化青莲子，感受着蕴魂玉棺中那越来越微弱的生机。
不能再耽搁了。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震荡，化作一道血色的长虹，撕裂长空，向着邯郸的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