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破庙内火光摇曳,将斑驳石壁映得忽明忽暗。白已靠在一块石头下,脸色苍白,衣角含血。
桑宁拔出银针,放回布袋中,缓缓道:“他心脉已经受损,还强行打开九层塔……”
“桑宁姐姐,可还有救。”花朝急切问道。
“自然是有,只是……”
“若你要钱财,日后我可以凑给你。”
“不是钱财的问题。就算你不要求我,我也会救他。”
沐阳之战后,逃窜的半猿兽四处肆虐。它们昼伏夜出,撕裂村落,啃噬牲畜,甚至袭击落单的修士。仙盟弟子结对除之,可半猿兽只伤不死,倒是耗费他们许多精气。于是他们便想着先将半猿兽赶到独峰山在做打算。
刚刚桑宁白有川在山脚守着山口,地面突然震动,济神寺金光四射,他们知道是那日在沐阳城下那座金光塔。于是他们二人迅速赶到此处,便看到所有半猿兽已经被金光塔收入。
本以为白已是仙盟之中某位神秘修士,直到探出他的半妖之脉。
人妖千年之仇,可他两次耗尽心血收住魔兽。此人,是敌是友?
桑宁缓和很久,缓缓对花朝道:“只是,他身体状况特殊,我从未见过,不知如何下手。”
“有何特殊之处?”
“他是……”
“咳咳咳!”
桑宁还未说完,白已便咳嗽几声,两人注意力瞬间移到白已身上。
白已双眼模糊,先是看到火光,再次抬眸,是花朝那张水润的双眼,装着火光。她的眼睛很好看,明媚,清澈。
“怎么了,你还好吗?”花朝的言语拉回白已思绪,他将目光移到桑宁身上,打量一番,道:“这是何地!”
“这是济神寺!你受伤了!”
白已坐正,抚摸自己的心脉,调整着呼吸。
“这位是?”
“衡阳派玉真洞修士,桑宁!”
白已点点头,算是见过。
“那日,在沐阳城前,驱动金光塔的,是你?”
“嗯!”
“你是何人,师承何处。”
“山间一农户罢了!何需拜师。”
“金光塔是九层塔的神身,当年,人父将其留在人间镇守南方。万年来无人可驱动此塔,可你却能接连两次举起它。我不相信天生便具备如此高的能力。”
“你懂医,应当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现在的身体只是一躯残体罢了!”
桑宁顿顿,道:“这便是最我捉摸不透的地方,你经脉尽断,竟能驱动九层塔,若是你身体好后,会有怎样的能力!”
白已含笑:“或许,因为我是半妖吧!能力不知是在人之下,还是在妖之上!”
此番言辞,只是为了堵住桑宁继续往下问。
果然,白已话出后,桑宁没有再说话。破庙里一时只剩下柴火噼啪的燃烧声,和花朝用树枝百无聊赖拨弄火堆的细碎声响。
白已的目光集中在花朝身上,再度转到她被随意包扎得像粽子的手,轻声道:“你的手没有包扎?”
“啊?”花朝愣片刻,怎么他二人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了!她随意举起手假装看一眼,血已经染透白襟。“刚刚包扎过了,谁知道又渗血了……”
白已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花朝:“止血的!”
花朝接过,拔开瓶塞嗅了嗅:“内服还是外敷?”
“就算你的胃出血,也不能直接吞这个止血药吧?”
花朝一噎,悻悻地低头拆布条。桑宁叹了口气,上前帮她重新包扎。等收拾妥当,破庙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火焰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良久,桑宁终于开口:
“如今,魔族突然进入人间,魔族,我们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白已望着跳动的火光,缓缓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善必有恶,有温必有戾。魔族本是聚大荒沧海间万千恶念所化,无形无相,不死不灭——莫说凡人,便是天界神族,也无法将其彻底诛灭。只要世间仍有贪嗔痴恨,魔族便永不会消亡。”
“可千万年来,魔族一直蛰伏于幽冥之境,为何突然进犯人间?他们是否准备,血洗人间?”
白已摇摇头,缓缓道:“或许吧!但是他们与南靖王族合作,便是想悄悄进入人间,今后,恐怕只是开端。”
“桑宁,看我找到什么?”白有川声音破门而出,他拿着一只清洗好的野鸡,被拴在一根木棒之上。本该是惊叹的时刻,花朝“哇”声即将破口而出,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冷的气氛,她紧急收回。
白已与白有川四目相对,一个眸色沉沉,一个嘴角紧绷,分明是旧相识,却像两柄出鞘的剑抵在一处。哪方先退,哪方便输。
桑宁与花朝交换了个眼神。
“师兄辛苦了!”桑宁率先起身,接过那串野鸡时故意碰了碰白有川的手腕,“坐下歇歇吧。”
僵持的弦稍稍松动,可依然无言。四人八只眼盯着火上的烤鸡,可心思全都不在此。
花朝张了张嘴,可抬眼,三人似乎都不会接话的样子,她还是闭口不言。
“花朝,你发间的玉簪倒是别致。”桑宁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
花朝眨了眨眼,立即会意。顺手取下那支莹润的玉簪递过去:
“我正想问你呢!这玉簪是……”
她本要问这是否是某位修士遗落的法器,话到嘴边却想起月无伤将玉簪交予她时的神情,只得转口道:“这玉簪有何独特之处?它竟然能变幻成刀剑!更奇怪的是,它不沾血。”
桑宁接过玉簪,细细抚摸:“这是沧海底冰晶玉石所铸!不凝血,有镇神之效。至于变幻刀剑,根据个人使用情况吧!”桑宁说着,将玉簪还给花朝。继续道:“就这一支,在大荒之中,怕是难见啊!”
“那是不是很贵啊!”
“甚至可以说是无价。”
花朝也没想到月无伤会送这么贵的东西给他,她可不想欠他的。
“这玉簪,你在何处得的?”桑宁如此问,花朝瞬间起了护宝之心。自那日在沐阳城下,桑宁使用腾蛇鞭,花朝便知道桑宁就是黑市之中闻名的红衣客。而黑市摊位老板说红衣客不收银钱,只收珍稀之物。上次的避神衣还未赎回来呢?可别把月无伤的玉簪再弄丢了!
花朝只得表现得云淡风轻:“一位朋友送的,但知道这玉簪这么难得,我打死也不会要的。得找机会还给他。”
“是那夜那位公子?”
花朝点点头,顺势拿出一块丝帕,包住玉簪,放入怀中。是她把月无伤带到山上,也不知月无伤现在怎么样了,她心中难免有愧疚之感。
“你用避神衣救他一命,他送你冰晶玉簪,很划算啊!”
“可我也害了他!”花朝弱弱说出,目光不自觉瞟了白有川一眼,又旋转置白已身上,弱弱退下。
避神衣是由灵族灵蚕吐丝所织之物,可掩盖妖,魔,神,人身上的气息。只是灵蚕难得,百年难遇,所以避神衣少有,很多都掺杂纺蚕所织之丝,只可掩盖五分气息。而花朝那件,是一件至纯避神衣,千年难得一件。
冰晶玉簪难得是因为沧海深处,危机四伏。就算是沧海之中的生灵也恐惧入深海,想要采得冰晶玉石不仅需要法力高强,还得熟知水性,不被深海幽灵所惑!
白已一副悠然之态。“避神衣,冰晶玉簪,你的法器可真多啊!”
“这也不是我的,避神衣已经不属于我,这玉簪,我也得还给他。”
“你口中的那个他,是月无伤吧!”白已突然开口。三人目光同时聚集在白已身上。
“你怎么知道?”
“他是月无伤?”
花朝白有川同时开口,白有川又看向花朝,问道:“你知道他是月无伤?”
“他告诉我他叫月无伤啊!”
“你知道月无伤是谁吗?”
花朝环视他们三人“谁呀?”
桑宁开口:“他是龙蚁妖王。”
花朝大惊“妖王?”
天呐,她惹的,都是什么人啊!她都知道,白有川设计抓月无伤。他一届妖王,实力那么强,他怎么会不知呢!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罢了。花朝心中的愧疚更深几分。但是想着,他一届妖王,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是他先害得花朝被通缉,花朝如此,应当是扯平了!
“桑宁姐,原来那天你让我远离他,便是这个原因啊!”
“嗯,也不全是,你不知道龙蚁族的诅咒吗?”
“什么诅咒?”
“听说,千年前,花神之女遭龙蚁族人欺辱,花神用自己的神运诅咒龙蚁族所以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女人,若是龙蚁族男人寻新欢,那前一个女人便会自焚而亡。”
“这诅咒好怪啊!为什么是女人自焚而亡呢?明明是男人的错,不该让男人自焚而亡吗?”
白已轻笑:“因为诅咒是双向的,若是花神直接诅咒龙蚁族灭亡,那花界也会在不久后招到诅咒反噬。”
“若是龙蚁族人专一才好,若是真的那么薄情,倒是害了天下女子。”
白已轻笑,目光涣散在花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