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午夜的钟声早已敲过,玄辉联邦大学沉浸在深沉的睡意里。白日喧嚣的校园此刻万籁俱寂,只有风穿过藤蔓和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短促鸣叫。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透下些许惨淡的微光,将一切都涂抹成模糊而深邃的轮廓。

藤萝居107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三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陈小乐打头阵,手里紧紧攥着悬浮在身侧、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直播球“小蓝”,脸上混合着兴奋和紧张,像只准备偷腥的猫。周哲紧随其后,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工具包,里面塞满了备用能源晶板、简易修理工具和一个小型环境监测仪,他扶了扶眼镜,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显得比陈小乐还要紧张。林墨走在最后,步履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熟悉的路径,如同最尽职的哨兵。

三人避开有路灯的主干道,沿着青藤苑区边缘的阴影,朝着白天熟悉的灵植园入口摸去。夜晚的灵植园与白日截然不同,高大的灵植在黑暗中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草木气息,带着一丝夜晚特有的凉意和湿漉。

“小蓝,启动夜间模式!开启环境音增强!”陈小乐压低声音,对着直播球发出指令。直播球“小蓝”核心光芒微闪,悬浮高度降低,镜头无声转动,开始捕捉黑暗中的景象,并将周围细微的风声、虫鸣放大,通过陈小乐手腕上的便携光屏进行实时传输。

“家人们!欢迎来到‘小乐探秘’直播间!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玄辉联邦大学,午夜时分的灵植园!”陈小乐对着悬浮在嘴边的一个微型麦克风,用气声激动地解说着,努力营造神秘氛围,“传说中的荧光小径,就在这片园子的深处!今天,就由我,陈小乐,带领大家揭开它神秘的面纱!点亮小星星,关注不迷路!”

周哲紧张地盯着手腕上另一个光屏,上面显示着“小蓝”传回的实时画面和信号强度条:“信…信号还行,画面有点暗,但勉强能看。环境音有点杂…”

林墨没有理会他们的操作,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黑暗对他来说并非完全的阻碍。他的耳朵捕捉着风吹草动的细微差异,鼻子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植物气息,皮肤感受着温度和湿度的微妙变化。他像一个无形的向导,在陈小乐和周哲因为紧张或专注设备而偏离方向时,总能用最简洁的提醒将他们拉回正确的路径:“左转,避开那片荆棘藤。”“前方地面有湿滑苔藓。”

他的指引精准而及时,让陈小乐和周哲下意识地感到安心,仿佛黑暗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保驾护航。

越往深处走,植被愈发茂密,光线也愈发昏暗。直播画面里几乎只剩下模糊晃动的黑影和放大的、令人有些心悸的虫鸣风声。

“兄弟们,坚持住!根据学长手绘的‘藏宝图’,荧光小径就在前面那片‘月光柳’林后面!”陈小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强行提振的亢奋。

终于,他们穿过一片垂挂着无数细长枝条的柳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被高大灌木和奇异藤蔓夹在中间的、蜿蜒向深处的小径。小径本身并无特别,但就在他们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小径两侧的地面上,那些紧贴着泥土生长的、毫不起眼的、如同普通苔藓般的低矮植物,以及缠绕在灌木根部的某些纤细藤蔓,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刺目的光,而是幽幽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绿色荧光!星星点点,连绵成片,如同将一条微缩的星河铺在了地面和灌木根部!光芒柔和、神秘,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小径的轮廓,一直延伸向未知的深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淡雅、沁人心脾的冷香。

“天…天哪!是真的!荧光小径!”陈小乐激动得差点喊出来,连忙捂住嘴,对着麦克风激动地低语,“家人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星河!这是落在地上的星河!传说没有骗人!小乐直播间,带你们见证奇迹!”

周哲也看呆了,连设备都忘了关注,喃喃道:“好…好美…” 直播画面中,那条幽蓝蜿蜒的光带,如同梦幻般呈现出来,效果惊人。

林墨的目光却并未被这奇幻的美景完全吸引。他蹲下身,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一丛发光的“苔藓”。触感冰凉湿润。他的鼻子轻轻嗅了嗅那冷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某种特殊的共生菌类或低阶灵植孢子,在特定的环境因子(比如今夜的温度、湿度、无月光的黑暗)触发下产生的生物荧光现象。原理并不复杂,但确实罕见而美丽。

他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荧光小径延伸的黑暗深处。美则美矣,但未知的黑暗总是伴随着潜在的风险。

“走!兄弟们!我们沿着小径往里探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秘密!”陈小乐被美景壮了胆,操控着“小蓝”悬浮在前方探路,自己则兴奋地沿着光带向前走去。周哲连忙跟上。

林墨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上。他始终落后两人几步,保持着警戒距离。

荧光小径并非坦途,地面湿滑,有些地方被盘根错节的树根拱起。陈小乐沉浸在直播和解说的兴奋中,加上光线昏暗,只顾着看前方的荧光和直播画面,脚下突然被一根突出的、覆盖着发光苔藓的粗壮树根绊了一下!

“哎哟!”他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旁边一片长满尖刺的、名为“铁棘兰”的灵植丛摔去!那铁棘兰的尖刺在幽蓝荧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小心!”周哲吓得大叫,但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陈小乐即将撞入铁棘丛的刹那,林墨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却又悄无声息。他没有直接去拉陈小乐,而是在陈小乐身体倾斜、重心完全失控的瞬间,右脚看似随意地、但极其精准地踢中了陈小乐脚边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边缘尖锐的石头!

嗖!

石头如同被精准发射的弹丸,带着破空之声,这声音在陈小乐的惊呼和周哲的喊声中微不可闻,贴着地面急速飞出!

砰!

石头不偏不倚,狠狠撞在陈小乐即将摔落位置前方的一株铁棘兰粗壮的根部!撞击的力量让那株铁棘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晃!

陈小乐摔落的身体,本该直接砸进那片密集的尖刺中,却因为铁棘兰根部被撞击产生的晃动,使得上方的枝条和尖刺出现了一个短暂而微小的空隙!

噗通!

陈小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直播球“小蓝”都差点脱手。但他摔的位置,恰好是那株被撞歪的铁棘兰下方,那片因晃动而产生的、不足半尺宽的安全空隙里!几根尖锐的刺擦着他的手臂和肩膀划过,划破了衣服,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却避开了要害!

“嘶——疼死我了!”陈小乐痛呼着,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近在咫尺、还在微微晃动的尖刺,后怕得冷汗直流。

周哲赶紧冲过去扶他:“小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直播画面一阵剧烈晃动,最终稳定下来,拍到了陈小乐狼狈爬起、旁边铁棘兰尖刺森然的特写。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主播差点凉了!”

“吓尿!那是什么植物?看着就好痛!”

“主播运气逆天啊!这都没扎成刺猬?”

林墨这才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和“后怕”:“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他的目光扫过陈小乐手臂上的划痕,确认只是皮外伤。

“我…我被树根绊了一下…”陈小乐心有余悸,揉着摔痛的屁股,看着旁边那株还在晃动的铁棘兰,又看看地上那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妈的,吓死老子了!不过…那块石头…好像救了我?它怎么飞过来的?还撞得那么准?”

他疑惑地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黑暗和幽幽的荧光苔藓。

“可能是你摔倒时踢飞的吧?”周哲猜测道,“万幸万幸!”

林墨没有解释,只是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直播球“小蓝”,递给陈小乐:“还播吗?”

“播…播个锤子!”陈小乐接过“小蓝”,看着上面沾的泥土,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刚才的兴奋劲儿被这一摔彻底摔没了,只剩下后怕,“太邪门了!这地方好看是好看,但也太危险了!撤撤撤!赶紧撤!”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荧光小径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再没了探索的勇气。

三人正准备顺着原路返回,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突然从他们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

“荧光共生菌引发的生物冷光现象,确实罕见。不过,在黑暗中贸然探索,还差点把自己送进铁棘丛里,陈小乐学弟,你的‘探秘’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色的寂静。

三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在一株枝干虬结的古树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月白色的长裙在幽蓝的荧光映衬下,仿佛自带微光。沈清漪抱着手臂,倚着树干,清丽的面容在斑驳的光影中看不真切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眸,如同深潭,正静静地看着他们,或者说,目光更多地落在刚把直播球递给陈小乐的林墨身上。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

她看到了多少?!

三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陈小乐和周哲脑海中炸响。陈小乐更是吓得差点又把直播球扔出去。

林墨的身体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迅速放松。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幽蓝荧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光,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又迅速平复的所有波澜。他看向沈清漪,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拘谨:“沈…沈学姐?”

夜色如墨,荧光幽幽,沈清漪的身影如同悄然降临的幽灵,将这场本应结束的午夜探险,推向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