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狼孟谷口的铜锣声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士兵刚刚被仇恨点燃的心脏。方才还震耳欲聋的“诛国贼!报血仇!”的怒吼,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恐惧掐断了喉咙。

“敌袭——!结阵!快结阵!” 王五嘶哑的吼叫带着破音,在骤然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尖锐。新兵们脸上那被表情包激起的同仇敌忾,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继而碎裂成茫然和恐慌。队列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指节发白;有人则本能地想要后退,脚步踉跄,踩乱了旁边人的脚后跟;更多的人则像受惊的兔子,慌乱地转动着脑袋,试图分辨威胁来自何方,眼神里刚刚燃起的凶狠被仓皇取代。

“慌什么!” 张杨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王五的嘶吼和人群的骚动。他从简陋的军帐中一步跨出,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高大。他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谷口方向,又猛地回身,盯住那些因恐惧而动摇的新兵。“刚才是谁喊着要砍董卓吕布的狗头?嗯?几张画就把你们吓破胆了?真刀真枪还没见着,就怂了?!”

他猛地一指谷口方向,那里影影绰绰,已有数十个穿着杂乱皮袄、手持简陋刀枪的身影,正从谷口两侧陡峭的山坡上,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援而下,试图封堵谷口,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显然是试探的先头部队。

“看清楚了!不是西凉铁骑!也不是吕布的并州狼骑!” 张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蔑,如同重锤敲打在新兵们紧绷的神经上,“是山贼!是流寇!是白波军!一群只敢躲在暗处,靠抢掠妇孺活命的鼠辈!他们闻着咱们谷里的粮草味儿,想来打秋风了!就这群乌合之众,也配让你们害怕?!”

新兵们的目光聚焦在那些冲下来的身影上。确实,装备简陋,阵型散乱,除了凶悍的眼神和敏捷的身手,与传说中的西凉铁甲精骑天差地别。一股被轻视的羞恼,混杂着对“粮草可能被抢”的担忧,迅速压倒了最初的恐慌。

“王五!” 张杨厉喝。

“末将在!”

“带你的人,守住谷口!赵六!”

“小的在!”

“带你的斥候队,给我上两边山坡!把那些放冷箭的耗子揪出来!其余人!” 张杨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刀,雪亮的刀锋指向谷口,“以屯为单位!原地结圆阵!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在后!刀手居中!听我号令!谁敢乱动一步,扰乱阵型,军法从事!斩!”

最后那个“斩”字,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被点名的王五和赵六如同被鞭子抽中,立刻行动起来。王五独臂挥舞着木棍,带着他手下几十个相对老练些的堡丁和并州旧部,怒吼着扑向谷口,迅速组成一道单薄的防线,与冲下来的白波贼接战,兵刃撞击声和惨叫声立刻响起。赵六则像只灵活的狸猫,招呼着十几个同样瘦小精悍的斥候,手脚并用地向两侧陡坡攀爬,寻找潜伏的弓箭手。

而大部分新兵,在张杨“斩”字的威慑和伍长、什长的连踢带骂下,终于勉强稳住了阵脚,开始手忙脚乱地按照这几日训练的样子,互相推搡着靠拢,试图组成一个个歪歪扭扭、漏洞百出的圆阵。盾牌(大多是简陋的木盾甚至门板)被胡乱举起,长矛(不少还是削尖的木棍)从缝隙中颤巍巍地伸出,刀手们挤在中间,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抖个不停。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更严酷的军令暂时压制。

张杨没有站在高处指挥,反而大步走向最前方骚动最大的一个圆阵。那里,几个流民出身的新兵因过度紧张,挤作一团,手里的长矛互相磕碰,盾牌也举得高低不平。一个什长正急得满头大汗,用刀鞘抽打他们的腿。

“散开点!留出挥矛的空间!盾牌举稳!顶住肩膀!不是让你们抱在一起取暖!” 张杨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同时也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他直接上手,一把将一个几乎要缩到别人背后的瘦弱新兵拽到前面,将他颤抖的手按在盾牌内侧的木把手上,“握紧!看着前面!想想谷外那些贼寇冲进来会怎样?他们会抢走你刚领到的口粮!会烧掉你做梦都想要的那块田!会像宰羊一样砍掉你的脑袋!不想死?不想失去希望?就他娘的给老子站稳了!”

那新兵被他吼得一哆嗦,但感受到张杨手掌传来的力量和话语中描绘的恐怖未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牙齿咬得咯咯响,竟真的将身体死死顶在盾牌后面,不再后退。张杨又迅速调整了另外两人的位置,让这个小小的圆阵瞬间看起来像样了许多。周围的士兵看到主将亲临一线,甚至动手调整阵型,心中的恐慌奇迹般地消减了几分,依样画葫芦地调整着彼此的位置。

就在此时,谷口左侧山坡上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一个刚拉开弓的白波贼弓箭手被赵六带人摸上去,用短刀捅穿了腰肋,翻滚着跌落下来。右侧山坡的几支冷箭也因暴露了位置,被谷中反应过来的弓箭手(数量极少)压制住。

而谷口的战斗更是呈现一边倒。王五虽然独臂,但凶悍异常,加上他带的都是见过血的堡丁和并州老兵,对上这些同样缺乏甲胄、只为抢粮而来的白波贼,无论是个人武勇还是配合都占据上风。几个照面,冲下来的几十个白波贼就被砍翻了大半,剩下的见势不妙,怪叫着掉头就往山坡上爬,试图逃走。

“想跑?!” 王五杀红了眼,独臂挥舞着环首刀就要追。

“王五!穷寇莫追!守住谷口!” 张杨的喝令及时传来。

王五硬生生刹住脚步,不甘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指挥手下迅速清理谷口尸体,重新布防。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在张杨的镇定指挥和老兵们的奋力搏杀下,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迅速平息。谷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新兵们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张杨站在谷口,看着山坡上贼人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他弯腰从一个被王五砍死的白波贼身上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皮料,擦掉刀上的血迹,眼神锐利如鹰。

“将军,是白波贼的探路杂鱼。” 王五喘着粗气走过来,独臂上沾着敌人的血污,“看方向,像是从晋阳那边流窜过来的。”

“晋阳…” 张杨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头猛地一紧。晋阳!太原郡的郡治!王允和貂蝉还在那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刚刚结束的小规模冲突。白波贼的试探性攻击,装备低劣,目的明确——抢粮。这印证了李敢之前的情报,也暴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并州腹地的空虚和混乱,已经到了连白波军都敢深入郡治周边打劫的程度!太原郡的官府力量,恐怕已经瘫痪或自顾不暇!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因局势混乱而堆积的迷雾——机会!天大的机会!

丁原被杀,吕布叛投董卓,洛阳中枢彻底崩溃,西凉军主力正忙着在洛阳耀武扬威,消化胜利果实,短期内根本无暇顾及并州这个“边陲”。并州本土的军事力量,核心的精锐被吕布带去了洛阳,剩下的要么是各郡县分散的郡兵(群龙无首),要么是像狼孟谷这里刚招募的新兵蛋子,要么就是盘踞各地的坞堡武装(首鼠两端)。而最大的威胁之一白波军,现在看来也并非铁板一块,更像是一股股各自为战、四处劫掠的流寇!

并州,尤其是拥有太原盆地、上党盆地等四大产粮区的南部四郡,此刻就像一个熟透的桃子,挂在一棵无人看管的树上!谁先伸手,谁就能摘到!

“闪电战!” 张杨的脑海中,一个来自未来的军事术语轰然炸响。快!要快!快到敌人(无论是潜在的西凉军、其他诸侯,还是白波军)都反应不过来!快到并州内部那些还在观望的郡县和坞堡来不及选择站队!必须趁着这权力真空的短暂窗口期,以雷霆之势,直插心脏——拿下太原郡郡治,晋阳!

思路瞬间清晰。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刚刚经历了一场小规模实战、脸上惊魂未定却又隐隐多了一丝不同东西的新兵,扫过浑身浴血但战意高昂的王五和赵六,最后,他的视线投向安置张辽伤员的简陋军帐。

“传令!” 张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全军!立刻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拔营!”

“拔营?” 王五一愣,“将军,我们去哪?回上党固守吗?”

“不!” 张杨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充满野心的弧度,手指如同标枪般指向东南方向,“我们去晋阳!去太原!趁他病,要他命!趁着董卓吕布那两条疯狗还在洛阳抢骨头,趁着白波军还在四处乱窜打秋风,老子要一口吞下太原郡!”

“拿下太原?” 赵六倒吸一口凉气,“将军,咱们…咱们这才几千新兵,还…”

“新兵怎么了?” 张杨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刚才砍翻那些白波贼的,不也是新兵?士气可用!兵贵神速!现在整个并州南部,就像一锅烧开的水,都在冒泡,都在等!等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等一个能给他们活路和希望的人!我们等不起!等董卓腾出手来派个草包太守过来?等白波军把晋阳抢成白地?还是等那些墙头草一样的坞堡主自己选边站?笑话!”

他大步走向张辽养伤的帐篷,边走边下达一连串命令:

“王五!你部为先锋!给你一个时辰,挑出五百个胆子最大、手脚最麻利的!不用队列多整齐,只要敢冲敢杀!把赵六画的所有董卓吕布的‘表情包’,给我贴到矛杆上、盾牌上!老子要让整个太原郡都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为谁而战!”

“赵六!你带所有斥候,立刻前出!目标晋阳!沿途所有坞堡、村庄、岔路,给我摸清楚!重点探查晋阳城防!守军是谁?有多少人?士气如何?白波军在哪活动?我要最详细的情报!用命去探!”

“李敢!你立刻再派人,快马加鞭!追上刚刚离开的赵、王两家代表,告诉他们,计划有变!我张杨,不是去守关,是要去取太原!让他们务必在壶关、晋阳外围,给我制造声势!佯攻也好,散布谣言也罢,让晋阳城里的守军以为我们大军压境!拖住他们!迷惑他们!告诉他们,事成之后,‘保境使’、‘屯田都尉’的位置,我张杨绝不食言!”

“其余各部!立刻吃饭!检查兵器!一个时辰后,全速开拔!目标——晋阳城!”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清晰、果断、目标明确。王五、赵六、李敢等人被张杨话语中那股一往无前、气吞山河的气势所感染,胸中刚刚因击退白波贼而升起的些许豪情被彻底点燃!

“诺!末将(小的)遵命!” 三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再无半点迟疑,转身飞快地去执行命令。整个狼孟谷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更加紧张、更加亢奋的临战状态所取代。埋锅造饭的烟火气、磨砺兵器的刺耳声、军官急促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张杨掀开张辽的帐帘。张辽已经苏醒,正由军医重新包扎肩头的伤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锐利。显然,帐外的动静和那震天的拔营号令,他都听见了。

“稚叔…你要打晋阳?” 张辽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充满了急切和一丝担忧。

“没错!” 张杨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目光灼灼,“文远,时不我待!丁公的血仇要报,并州的基业要立,就在此时!晋阳空虚,正是天赐良机!我们必须快!快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张辽看着张杨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这个同僚身上见过的、混合着智慧、野心和无比决断的光芒。他想起了北邙山下丁原倒下的身影,想起了吕布那狰狞的回眸。一股复仇的烈焰瞬间压过了伤势的虚弱。

“好!打!” 张辽咬着牙,试图撑起身体,“我跟你去!这点伤,死不了!”

“胡闹!” 张杨一把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给我好好养伤!你的战场在后面!等我们拿下晋阳,整合兵马,西凉军和吕布,才是你张辽张将军大显身手的时候!现在,你给我躺着!养精蓄锐!”

他转头对军医厉声道:“看好了张将军!他要是提前下地,我拿你是问!”

军医吓得一哆嗦,连连称是。

张辽还想说什么,张杨已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承诺:“文远,相信我。丁公的仇,我们兄弟一起报!并州的天,我们兄弟一起撑起来!你安心养伤,晋阳城,我替你,替丁公,先拿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军帐。帐外,数千士兵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简单的饭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与亢奋。张杨的目光越过忙碌的营地,投向东南方晋阳的方向,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山峦。

一个时辰后,狼孟谷口。

王五率领的五百“先锋敢死队”已经集结完毕。这支队伍堪称奇观:士兵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兵器也杂乱不堪,但每个人的矛杆上、盾牌上,甚至破旧的皮袄上,都用炭灰草草绑着、贴着赵六赶工出来的缩小版“董卓丑像”和“吕布弑主图”!那些极度丑化、充满仇恨的画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士兵们脸上的恐惧已经被一种狂热的、被仇恨和主将的野望所点燃的亢奋取代。他们不需要严整的队列,只需要一股悍不畏死、直冲目标的气势!

赵六派出的斥候如同离弦之箭,早已消失在通往晋阳的官道和小路尽头。

李敢也派出了最后几匹快马,带着张杨新的指令和信物,去追赶赵、王两家的代表,执行扰乱和佯攻的任务。

张杨骑在一匹从王家堡带来的、还算健壮的驽马上,环视着这支他一手催生出来的、充满草莽气息的军队。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环首刀,刀锋直指晋阳!

“弟兄们!丁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的地,不能让贼寇糟蹋!晋阳城里的父老,正等着我们!跟着我张杨——”

他运足力气,吼声响彻山谷:

“目标晋阳!全速前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拿下太原郡,就在今日!出发——!”

“杀——!拿下晋阳!”

“杀董卓!杀吕布!”

先锋敢死队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在王五的带领下,率先冲出狼孟谷,沿着官道,向着晋阳方向狂奔而去!他们身上飘扬的“表情包”,成为这支奇特军队最醒目的标志。

张杨一夹马腹,紧随其后。在他身后,数千名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新兵,带着紧张、亢奋和对未来的模糊期望,汇成一股滚滚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并州的心脏——太原郡晋阳城,开始了这场决定命运的闪电奔袭!

晋阳城,这座并州南部最繁华的郡治,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高大的城墙依旧矗立,但城门时开时闭,进出盘查异常严厉。城头上巡逻的士兵数量不少,却个个面有菜色,眼神飘忽,士气低落。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大多关门闭户,偶尔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带忧色。丁原被杀、吕布叛变、董卓入主洛阳的消息早已如同瘟疫般传遍全城。官府权威荡然无存,郡守和都尉据说在几日前就借口“联络州郡”带着家眷和亲兵跑了,只留下一个品级不高的军司马吴桐和几百号老弱郡兵勉强维持着城防。

更可怕的是白波军的阴影。有小股贼寇已经在城郊村落出现,抢掠粮草,奸淫妇女的消息不断传来,让城内人心惶惶。晋阳,就像一艘失去舵手的破船,在惊涛骇浪中飘摇,随时可能倾覆。

张杨的“表情包先锋军”如同一股怪异的旋风,在通往晋阳的路上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效应。

他们根本不顾什么队列章法,就是一路狂奔。遇到小股白波军或者不开眼的山贼拦路,王五带头冲锋,那些绑着“表情包”的士兵如同疯魔,一边喊着“杀国贼!报血仇!”,一边悍不畏死地扑上去砍杀。简陋的董卓吕布丑像在战斗中飞舞,视觉效果极其震撼。那些只为抢粮的流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往往一个照面就被冲垮,四散奔逃。

沿途的村庄、坞堡,看到这支浑身贴满“反董反吕”标志、杀气腾腾又喊着保境安民口号的奇怪军队,无不惊疑不定。赵六的斥候趁机散布消息:“武猛从事张杨将军率义兵入太原,诛国贼,保桑梓!速速归附,共抗董吕!” 同时,李敢联络的赵、王两家坞堡也开始在壶关方向、晋阳西侧制造声势,鼓噪呐喊,佯装大军集结攻城。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漫天飞雪,搅得晋阳周边一片混沌。

当王五的五百“表情包先锋”裹挟着一路击溃流寇的凶悍气势,突然出现在晋阳城西门外不足五里的地方时,整个晋阳城彻底炸了锅!

城头上警锣狂鸣,一片大乱。守城军司马吴桐连滚爬爬地冲上城楼,看着城外烟尘滚滚中那支怪模怪样、却杀气冲天的军队,尤其是看到士兵们矛尖盾牌上飘扬的、那极度丑化董卓和吕布的画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是…是董贼的人?还是…吕布的人?” 他身边的副手声音都在发抖。那画像太具有冲击力和指向性了。

“不…不像…” 吴桐死死盯着那些画像和旗帜(张杨临时打出的“张”字旗和简单的虎头旗),混乱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名字——张杨!那个丁原麾下,据说口才很好,被何进派回并州募兵的武猛从事!他竟然没死?还带着兵杀回来了?而且看这架势,是冲着董卓吕布来的?

吴桐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是个平庸的武官,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在乱世中保住性命和饭碗。前任长官跑了,他被迫顶上,守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城,日夜担惊受怕。城外这支军队的意图不明,但那股锐气,那股仇恨,让他心惊胆战。城内这几百号老弱残兵,能挡得住吗?白波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投降?向谁投降?董卓?吕布?还是城外这个打着“诛国贼”旗号的张杨?

就在吴桐心乱如麻、城头守军惊慌失措之际,张杨的主力也赶到了!数千人马汇聚在西门之外,虽然队列依旧谈不上严整,但一路奔袭、连战连捷带来的气势,以及看到宏伟晋阳城就在眼前的兴奋感,让这支军队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诛国贼!报血仇!”

“张将军入城!保境安民!”

“开城门!迎义师!”

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晋阳城单薄的城墙和守军脆弱的心理防线。

张杨没有立刻下令攻城。他策马来到阵前,示意士兵们暂时安静。他抬头,望向城楼上那个穿着低级军官服饰、正探头探脑的吴桐,运足中气,声音清晰地传上城头:

“城上守军听着!我乃大汉武猛从事张杨!董卓祸国,吕布弑父,人神共愤!丁建阳公血仇未报,国贼未诛!我张杨,奉忠义之名,率并州子弟,特来保我太原父老,守我并州山河!尔等皆是我大汉将士,何苦为虎作伥,替国贼守这孤城?速开城门,共襄义举!我张杨在此立誓,入城之后,秋毫无犯!有功将士,必有封赏!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国贼同党,定斩不饶!”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先扣大义名分(诛国贼,报血仇),再指明出路(开城共襄义举),最后给出胡萝卜(秋毫无犯,必有封赏)和大棒(负隅顽抗,定斩不饶)。尤其那句“替国贼守这孤城”,如同尖针,狠狠刺在城头守军的心上。他们算什么“替国贼守城”?他们只是被抛弃的可怜虫!

城头上一片死寂。守军们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了主心骨吴桐。恐惧和动摇如同瘟疫般蔓延。城外数千人的呐喊和主将充满“道理”的喊话,彻底瓦解了他们本就微弱的抵抗意志。再看看城外士兵矛尖盾牌上那狰狞的董卓吕布画像,更让他们觉得抵抗毫无意义,甚至是助纣为虐。

吴桐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看看城外黑压压的军队,看看身边士兵们祈求的眼神,再想想城内空虚的府库和城外游荡的白波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什么忠义?什么职责?在活下去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长长地、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身边的亲兵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嘶哑:“开…开城门吧…”

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晋阳城巨大的西门,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洞开!

没有激烈的攻城战,没有惨烈的伤亡。一场精心策划、充分利用了信息差、心理威慑和速度优势的“闪电战”,在张杨的指挥下,以近乎戏剧性的方式,拿下了并州的心脏——太原郡郡治晋阳城!

王五率领的“表情包先锋”第一个冲入城门,迅速控制了城门洞和附近的防御要点。张杨随后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缓缓入城。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惊恐中带着好奇的百姓,扫过那些丢下兵器、跪伏在地的守军,最后,望向城中那座象征着权力的太守府邸。

太原郡,落入掌中!

然而,就在张杨准备前往太守府接收权力时,一个风尘仆仆的斥候飞马穿过城门,直奔到他面前,滚鞍下马,急声禀报:

“报——将军!紧急军情!晋阳城东三十里,发现大队白波贼踪迹!人数众多,恐有数千之众!打的是…是‘杨’字旗号!正朝着晋阳方向劫掠而来!”

杨奉!

张杨的瞳孔骤然收缩。刚拿下晋阳,白波军的主力就到了?来得真快!看来这太原郡的桃子,想安稳吃到嘴里,还得先打发了这群嗡嗡叫的苍蝇!

他猛地勒住马缰,环首刀铿然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来得正好!传令王五,加固城防!赵六,再探!我要知道杨奉的详细动向!”

闪电夺城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降临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