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檐角的灵纹灯笼还未熄灭,淡金色的光晕裹着晨雾流淌,将“符术协会”四个古字染得愈发温润。石阶上已挤满了修士,有穿锦袍的家族子弟,有背布囊的散修,还有几个扛着木盒的老者——看木盒上流转的灵光,里面定然装着珍贵的符术拓本。
“叶兄,这边!”
林浩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来,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腰间玉佩的灵光比往日更盛,显然是特意打扮过。赵灵儿站在他身旁,浅绿劲装外罩了件素纱披风,见叶峰过来,指尖悄悄往他手心塞了个油纸包:“这是凝神香,王丹最擅长用毒烟扰人心神,你且备着。”
油纸包刚入手,就听到身后传来冷哼。王辰带着几个王家子弟站在石阶下,目光扫过叶峰腰间的协会玉牌,三角眼眯成了缝:“某些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刚入会就能参加交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协会的门槛是泥做的。”
叶峰没理会他,跟着林浩往里走。穿过朱漆门时,守门的老仆忽然往他袖中塞了张纸条,上面是刘长老的字迹:“王丹带了‘噬灵墨’,制符时切记用墨玉护心。”
庭院里早已摆开长案,案上陈列着各式符材:云纹纸如流霞叠放,朱砂里掺着金箔碎屑,最惹眼的是中央那尊铜炉,里面燃着“龙涎香”,青烟袅袅上升时竟凝成符纹形状,引得不少修士驻足围观。
“那就是百鸟朝凤符的拓本!”有人低呼。
叶峰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正厅的高台上挂着幅泛黄的绢布,上面用金粉绘制着繁复的符纹,数百只灵鸟环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纹路间流淌的灵光虽淡,却带着股睥睨众生的威压——显然是当年制符大师的灵力残息尚未散尽。
“刘长老到!”
随着阿竹的高喊,白发老者拄着玉杖走出偏厅,身后跟着几位协会元老,其中一个穿黑袍的枯瘦老者引起了叶峰注意——他指尖的戒指泛着幽光,与昨夜来找他的黑衣人戒指纹路一般无二。
“今日交流会,一来是展示百鸟朝凤符拓本,二来是考校新会员。”刘长老的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庭院,“规矩不变:新会员需在一炷香内,用协会提供的材料制出三品符术,达标者可入藏经阁观摩拓本。”
王辰立刻喊道:“刘长老,我提议加个彩头!谁制出的符术最精妙,就由我王家出资,赠他一支‘紫毫符笔’!”
众人哗然。紫毫符笔是用三阶妖兽“紫金鹏”的尾羽制成,能增幅符术三成威力,在坊市至少值三千两银子。叶峰心中冷笑,这王辰明着送彩头,实则是想让王家子弟在众人面前露脸。
“既然王公子有此雅兴,老夫便添个彩。”刘长老抚着胡须,“若有人能在拓本前悟透百鸟朝凤符的一丝真意,老夫便传他协会秘传的‘符气化形’之法。”
庭院里顿时炸开了锅。符气化形是将符术灵力凝为实体,是三品符师才能触及的门槛,刘长老竟肯轻易传授,显然是别有用意。叶峰注意到,刘长老说这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手心的凝神墨玉。
“考核开始!”
随着阿竹一声喊,新会员们纷纷走向案前。叶峰的案上摆着最普通的黄麻纸、朱砂,还有一小撮银灰色的粉末——正是他前日认出的玄冰砂,只是量比协会库房领的少了一半,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乡巴佬,要不要我借你点云纹纸?”王冲的声音从隔壁案传来,他面前摆着的材料竟有大半是三品灵材,“不然你连符纹都画不完整,岂不是丢协会的脸?”
叶峰没理他,指尖捻起玄冰砂。冰砂触到灵力的刹那,突然泛起刺目的白光——里面竟掺了“爆燃粉”!只要灵力稍强,就会引爆符纸,轻则灼伤经脉,重则废掉制符的手。
“好阴毒的手段。”塔灵的声音带着寒意,“用凝神墨玉的灵力包裹冰砂,能压制爆燃粉的活性。”
叶峰依言握紧墨玉,温润的灵力顺着指尖流入冰砂,银灰色粉末果然收敛了躁动。他调和朱砂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高台上的王丹正盯着他,黑袍袖口下的手指捏着张漆黑的符纸,正是刘长老提醒过的噬灵符。
“开始绘制冰锋符。”塔灵沉声道,“用流风剑的韵律起笔,让符纹如剑光般灵动,才能引动玄冰砂的寒气。”
叶峰深吸一口气,提笔落纸。赤红色的朱砂在黄麻纸上游走,时而如清风拂柳,时而如寒剑破冰,正是他与赵灵儿切磋时悟到的“剑符合一”之法。符纹初成时,案上的空气突然凝结出细霜,引得周围修士纷纷侧目。
“这是什么符术?”
“黄麻纸竟能画出带冰气的符纹,太不可思议了!”
王冲的脸色沉了沉,加快了绘制速度。他的“烈火符”用云纹纸承载,灵力流转间竟腾起寸许火苗,引得几声赞叹。可当他看到叶峰的符纹中央渐渐凝成冰鸟虚影时,握着笔的手突然一抖——那竟是三品符术的征兆!
“不可能!”王冲失声喊道,“黄麻纸承受不住三品灵力,他肯定用了邪术!”
王丹立刻接口:“刘长老,依老夫看,这小子形迹可疑,不如让他停下接受检查?”
刘长老还未开口,叶峰已放下笔。黄麻纸上的冰锋符泛着淡淡白霜,符纹间的冰鸟虚影振翅欲飞,正是三品中阶的水准。“王长老若是质疑,大可亲自查验。”
王丹阴恻恻地笑了:“查验就不必了,只是老夫想看看,这符术的威力究竟如何。”他屈指一弹,那张漆黑的噬灵符突然化作道黑影,直扑叶峰面门——此符专噬灵力,若是被击中,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灵根受损!
“小心!”赵灵儿的长剑瞬间出鞘,青芒一闪便要斩向黑影。
“不必。”叶峰按住她的手腕,指尖灵力流转,将冰锋符拍向黑影。白霜与黑雾碰撞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嘶鸣,黑雾竟被冻成冰屑,簌簌落在地上。
庭院里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叶峰的三品符术竟能挡住金丹期修士的暗算。王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袍袖下的手攥得发白。
“好个冰锋符!”刘长老抚掌大笑,“以黄麻纸承载三品灵力,还能附带上玄冰砂的寒气,老夫多年未见如此精妙的制符手法了!”
叶峰正要说话,高台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百鸟朝凤符的拓本竟无风自动,绢布上的金粉灵鸟纷纷振翅,绕着叶峰盘旋一周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他的冰锋符中。
“这是……符灵认主?”有元老失声喊道。
叶峰也愣住了。手中的冰锋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冰鸟虚影变得栩栩如生,展翅间竟发出清越的鸣啼,绕着庭院飞了三圈才缓缓消散。案上的黄麻纸虽未损坏,却已泛出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刘长老激动得胡须颤抖,“百鸟朝凤符的残灵竟认可了你的符术,这是天大的机缘啊!”
王辰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叶峰出了大风头。“这不算!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符灵!”
“哦?那王公子不妨也试试?”林浩笑着扬了扬下巴,“说不定百鸟灵也喜欢你这烈火符呢?”
周围顿时响起哄笑。王冲的烈火符此刻已黯淡无光,与叶峰那带着符灵的冰锋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王丹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起身道:“老夫还有事,先行告辞。”
“王长老留步。”叶峰忽然开口,指尖夹着半撮银灰色粉末,“不知长老能否解释一下,这玄冰砂里的爆燃粉,是何用意?”
王丹的脚步顿住,后背的黑袍微微起伏。庭院里的修士们立刻明白过来,看向王家父子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鄙夷。
“此事定然是误会。”刘长老打圆场,“协会库房的材料偶有疏漏,老夫会彻查的。”他话锋一转,“叶峰,你既已通过考校,便随老夫去藏经阁吧。”
叶峰跟着刘长老走进偏厅时,身后传来王辰气急败坏的怒吼,想必是在迁怒于王冲。赵灵儿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藏经阁的楼梯是用千年铁木打造的,踩上去竟泛起淡淡的灵光。刘长老推开顶楼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墨香与灵气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卷宗,最上层的玉盒里,百鸟朝凤符的拓本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
“坐吧。”刘长老指着窗边的蒲团,“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助你?”
叶峰摇头。
“因为你的空灵根。”刘长老的目光变得悠远,“千年前,协会的创始人也是空灵根,正是他画出了百鸟朝凤符,挡住了异族的‘噬魂阵’。可惜后来空灵根渐渐绝迹,协会也日渐衰落。”他从袖中取出本蓝色封皮的卷宗,“这是《符道真解》,记载着创始人的制符心得,你且拿去研习。”
卷宗入手微沉,封面上的凤凰纹竟与拓本上的如出一辙。叶峰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每段话旁都画着符纹注解,其中关于“符气化形”的描述,比协会秘传的法门精妙百倍。
“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刘长老摆摆手,“协会收藏这些典籍,本就是为了传承。你记住,符术的真谛不在于材料,而在于画符人的心境。当年创始人用草纸画的符,照样能斩高阶妖兽。”他忽然压低声音,“等流云宗考核之时,王家定会用噬灵草暗算你,这是‘清心符’的拓本,你且收好。”
叶峰接过拓本,上面的符纹简洁流畅,却透着股涤荡心神的力量。他忽然明白,刘长老早已看穿王家的阴谋,今日的考校,不过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立威,断王家借考核动手的念头。
走出藏经阁时,夕阳已染红了庭院。赵灵儿和林浩正坐在老槐树下等他,石桌上摆着个食盒,里面的灵鹿肉还冒着热气。
“恭喜你啊,符术天才。”赵灵儿笑着给他斟了杯灵酒,“现在整个郡城都知道,协会出了个能用黄麻纸画三品符的怪才。”
林浩啃着肉干含糊道:“王辰刚才在坊市摔了个跟头,据说连新买的云纹纸都撒了一地,笑死我了。”
叶峰喝了口灵酒,酒液入喉时,丹田内的灵力竟与符灵残息产生了共鸣。他摸出怀中的《符道真解》,忽然觉得,这符术交流会不仅让他得了机缘,更让他看清了一条路——无论是符术还是修仙,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中的笔,和心中的道。
夜色降临时,叶峰回到客栈。他将《符道真解》藏进床板暗格,取出清心符拓本仔细研习。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拓本上,符纹间的灵光与他手心的墨玉相呼应,渐渐在半空凝成个淡金色的“静”字。
“看来刘长老没骗你。”塔灵的声音带着笑意,“这清心符果然能克制噬灵草的毒性。”
叶峰点头,指尖灵力流转,开始模仿拓本绘制。清心符的符纹看似简单,却需要将灵力凝为细丝,稍有不慎便会断笔。他画到第七遍时,符纸突然亮起金光,竟引得窗外的月光都汇聚过来,在案上凝成个小小的光团。
“成了。”叶峰低呼。
这张清心符虽只是三品下品,却比寻常符术多了层月华之力,对付噬灵草的毒性绰绰有余。他将符纸小心收好,又拿出冰锋符的材料——经过今日的考校,他对玄冰砂的运用愈发熟练,或许能画出三品高阶的符术。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叶峰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想起刘长老说的空灵根往事,想起百鸟朝凤符的残灵认主,忽然觉得,自己与这符术协会似乎有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
“塔灵,你说千年前的空灵根符师,是不是也像我这样,从一张黄麻纸开始学起?”
塔灵沉默了片刻:“或许吧。但他最终能画出镇界符术,靠的不是灵根,而是守护的决心。”
叶峰握紧了手心的墨玉。守护?他想起青风镇的爹娘,想起林浩和赵灵儿,想起刘长老的期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或许,这就是他踏上仙途的意义——不仅要变强,更要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
天快亮时,叶峰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他站在一片无垠的符海之上,手中的狼毫笔化作长剑,笔下的符纹化作灵鸟,与百鸟朝凤符的拓本交相辉映,发出震彻天地的鸣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