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达康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财务预算表。

“第一期能源基建投入:5000亿……单位:信用点?”

“算法矩阵维护成本:每年100亿……算力单位:T-Flops?”

李达康的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他没有愤怒。

没有困惑。

只有一种被人用三流魔术戏耍后的嘲弄。

他把那份装订精美的《汉东省“火种”计划》扔在桌上。

这不是天书。

这是一封战书。

一封用胡言乱语写就的、测试他胆量和智商的战书。

祁同伟在赌。

赌他李达康会被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吓住。

赌他会因为恐惧未知,而选择妥协,甚至臣服。

可笑。

他李达康的字典里,没有“恐惧未知”。

只有“解决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没有碰内线电话,而是拿起了桌上的打火机。

咔哒。

蓝色的火苗舔上计划书的封面。

“火种”两个字在火焰中扭曲,卷曲,最后化为焦黑。

他松开手,任由燃烧的计划书坠入水晶烟灰缸。

纸张化为灰烬。

正如所有试图挑战规则的妄想一样。

疯子,上不了牌桌。

他李达康,只跟人打牌。

他拿起手机,给沙瑞金发了一条短信。

【您给的“考题”,学生看不懂,只能按老规矩办。】

短信发送成功。

李达康拿起那杯冷透的茶,一饮而尽。

。。。。。。。。。。。。。

就在那份蓝图化为灰烬的同一时刻,侯亮平的车停进省检察院的停车场。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是钟小艾。

“小艾,怎么样?”

“亮平,结论有点奇怪。”钟小艾的声音透着一丝看不懂的疑问:

“我动用了爸的老关系,从中办到军委,查遍了所有系统。”

“结论是,没有结论。”

“没有任何关于祁同伟的人事任命记录。一张纸都没有。”

侯亮平的心脏骤然停跳。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祁同伟在这边都是空白,并没有你说的如此,有高层在出手。!”

钟小艾的声音压低:

“亮平,这不是常规的权力斗争。如果是真的话,这就太可怕了,要知道在京城,我们家里都没有消息的话。。。。。。”

“所以,你要静观其变,你千万不要去对抗!”

“我知道了。”

侯亮平挂断电话。

几秒钟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不在体系内?

查不到记录?

这不就意味着……根本没有那只“通天的手”!

一切都是伪造的!

是祁同伟策划的一场惊天骗局!

他用某种手段,蒙蔽了沙瑞金,唬住了所有人!

之前压在他心头那座看不见的大山,轰然倒塌。

好你个祁同伟,你居然又使出大学那招,把梁老师骗为妻子,哟。

现在更是手段精明,直接骗到沙瑞金书记手上。

祁同伟真的够狡猾,手段真的够高明。

他只是一个更加狡猾、更加疯狂的罪犯。

而对付这样子的人,他擅长。

他冲进反贪局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陆亦可以及几名眼神锐利的检察官全部起立。

“侯局。”

“同志们,情况有变。”

侯亮平走到白板前,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刚刚接到确切消息。”他转身,目光如炬:

“我们都错了。祁同伟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陆亦可的眉头瞬间锁紧。

“什么意思?沙书记的命令……”

“是伪造的!”侯亮平一副我已经看透了祁同伟的手段,一字一顿:

“或者说,沙书记被骗了!祁同伟在虚张声势,他在赌我们不敢动他!”

“这不可能!”陆亦可立刻反驳:

“伪造省委书记的命令?谁有这个胆子?”

“侯局,如果命令来自一个我们不了解的系统,那只会更危险!”

“危险?”侯亮平笑了,他拍着会议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陆亦可,你告诉我,什么是危险?”

“是看得见的枪炮危险,还是看不见的鬼魂危险?”

“他想让我们因为未知而恐惧,让我们自己停下脚步!他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是人民检察官!我们的武器是证据,是法律!不是靠想象力去办案!”

“他越是故弄玄虚,就越证明他外强中干!”

这番话,像火种一样点燃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情绪。

这些人都是侯亮平和陆亦可刚刚从各地方抽调上来的新人,一个个热血沸腾。

他们最热血,也是最痛恨贪污人员。

他们的恐惧,被愤怒取代。

“现在,我命令!”

侯亮平拿起记号笔,在“山水集团”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他不是要换牌桌吗?”

“我们就把他连人带桌,一起掀了!”

“陆亦可带队!跟我走!目标,大风厂!查封所有原始账目,把地基给我挖地三尺!”

“这一次,我们要用证据告诉他,在汉东,只要有我在检察院的一秒,他的手段都是骗不了我的!”

“是!”

回应声整齐划一,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两队人马,在侯亮平的带领下,冲出办公楼。

黑色的轿车撕开雨幕,如离弦之箭,直扑山水庄园。

没有人回头。

辆黑色轿车停在大风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外。

没有警灯。

没有警笛。

侯亮平下车。

陆亦可带人紧随其后。

“一组,封锁出口,切断监控。”

侯亮平的指令简短、冰冷。

“二组,跟我进办公楼,目标,财务室,档案室。”

“是!”

液压钳咬断了门锁。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一股化学试剂和霉菌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侯亮平的强光手电切开黑暗,直指那栋三层高的办公楼。

走廊里只有行动队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检察官指向一扇门。

“财务室!”

陆亦可上前。

一脚踹开。

门内,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空的。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桌椅,没有文件柜。

地面甚至比走廊还要干净,像被强酸腐蚀过。

侯亮平的瞳孔收缩。

“档案室。”

他们冲向走廊另一端。

同样一脚。

同样的结果。

整个房间空空如也。

那些本应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连一张纸屑都没留下。

陆亦可戴着手套,触摸了一下墙角。

“侯局,不对。”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太干净了。”

“这不是销毁证据,放火、粉碎,总会留下碳化和碎屑。”

“这里……”

她站起身,做出了判断。

“像被某种工业级的清洁程序,从物理层面抹除了一遍。”

侯亮平一言不发。

“去蔡成功的办公室!”

二楼。

最大办公室的门被撞开。

同样的空旷。

同样的洁净。

但这一次,房间正中央,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廉价的矮桌。

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的平板电脑。

屏幕亮着。

平板电脑的压着一张白纸,有一行白色小字。

“尊敬的侯局长,你们已经来晚了。”

。。。。。。。。。。。。。。。

“碰”

全部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一跳。

转身看过去。

侯亮平身边一张倒下还在地上转悠的椅子在代表着他的怒火。

“走,山水庄园。”

话音未落,侯亮平已经走出去。陆亦可连忙拿起桌面上的平板跟随上。

一路上侯亮平只觉得脑筋跳的厉害,这辈子都没有被如此的戏耍过。

如此的丢大脸。

“祁同伟,我一定要把你绳之以法,一定要,我发誓。”

侯亮平心中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