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婚后的第一个周末,顾晏辰提议回趟顾家老宅。

车子驶过蜿蜒的山路,两旁的银杏叶正从翠绿转向浅黄,零星几片飘落,像提前赴约的信使。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车窗,心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是顾晏辰生长的地方,是她从未真正踏足过的、属于他的过往。

老宅比想象中更质朴,青瓦覆盖的屋顶爬着几株爬山虎,院墙下的青苔透着湿润的绿意。管家早已候在门口,接过他们的外套时,眼神在苏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温和的笑意:“先生念叨好几天了,说要带太太回来看看。”

顾晏辰牵着苏晚的手走进正厅,八仙桌擦得锃亮,墙上挂着顾家祖辈的画像,最中间是顾父的遗照,黑白色的影像里,男人眉眼间竟有几分顾晏辰的影子,只是笑容更温和些。

“我父亲生前最爱这张照片,”顾晏辰轻声说,指尖拂过相框边缘,“他总说,人活着不必太紧绷,留几分余地,才有余温。”

苏晚想起林正德说过的“温柔力量”,忽然明白,这两个斗了半生的男人,骨子里竟藏着相似的通透。

二楼的书房是顾晏辰的旧居,书架上摆满了法律和金融的书籍,角落里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木箱,锁着一把黄铜小锁。

“这里面是什么?”苏晚好奇地问。

顾晏辰的耳根微微泛红,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小时候的东西,早忘了。”

木箱打开的瞬间,苏晚愣住了——里面没有玩具,没有奖状,只有一沓她的画稿。有她随手画的速写,有她获奖的设计图,甚至还有一张她高中时的素描,画的是校园里的银杏树,角落签着歪歪扭扭的“苏晚”。

“这些……”

“你高中时参加画展,落了这幅在后台。”顾晏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时光,“后来你出国,我托人把你散落在外的画都收了回来。”

苏晚拿起那张银杏素描,纸页已经泛黄,却被保存得极好,边角甚至贴着防磨损的胶带。她忽然想起,高中画展那天,她确实丢了一幅画,当时还懊恼了很久——原来,是被他捡走了,藏了这么多年。

“顾晏辰,你……”

“别多想。”他打断她,眼神却躲闪着,“只是觉得扔了可惜。”

苏晚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突然笑了。这个男人,连藏心事都藏得这么笨拙。

下楼时,管家说林正德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

老人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本,见他们下来,笑着扬了扬本子:“看看我找到什么了?”

本子里是顾父和他年轻时的日记,字迹青涩,却记录着许多趣事——“阿诚今天输了棋,耍赖说要掀棋盘”“阿正偷喝了我爸的酒,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最后一页停在三十年前,顾父写着:“城西项目有猫腻,得提醒阿正,不能让他掉坑里。”

“他总这样,”林正德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怀念,“什么事都先想着别人,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晏辰的指尖划过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苏晚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离开老宅时,夕阳正浓。林正德站在门口,忽然对顾晏辰说:“下个月是阿诚的忌日,一起去看看他吧。”

顾晏辰点头:“好。”

车子驶离山路,苏晚看着窗外倒退的银杏林,轻声问:“你恨过林叔吗?”

“恨过。”顾晏辰坦诚道,“恨他明明知道线索,却藏了这么久。”他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但现在不恨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就像我当年逼你走,也有我的苦衷。”

苏晚靠在他肩上,心里像被温水浸过,又软又暖。

有些过往,不必追根究底;有些恩怨,放下即是救赎。

回到家时,苏晚在玄关的信箱里发现一封挂号信,寄信人是监狱的地址。拆开一看,是刘梅写的,字迹潦草,却透着恳切:

“晚晚,听说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当年我卷走的钱,律师说追回来了一些,转到了你父亲的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别嫌少,是我唯一能还的了。好好过,别像我,把日子过成了一团糟。”

苏晚拿着信纸,沉默了很久。顾晏辰走过来,轻轻抽走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我知道。”苏晚点头,“只是觉得,她终于也想明白了。”

顾晏辰没说话,只是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枚刻着“苏”字的玉佩上——那玉佩被苏晚用红绳穿了,戴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旧物被翻出,更多往事被提及,但只要身边有他,再深的过往,也能被温柔化解。

就像院子里的银杏树,历经风雨,终将在秋天绽放出最耀眼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