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实验!”
林默嘶哑的声音在巨大的排水管道中激起冰冷的回响。污水流淌的汩汩声仿佛瞬间被冻结了。所有幸存者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看向林默,又看向脸色剧变的老陈。他们不懂这个词的含义,但老陈那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足以说明这简单的五个字所携带的恐怖分量。
小雅更是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源自她父亲那些被尘封的、只言片语的笔记?
老陈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盯着林默,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沙哑而紧绷:“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林默扶着冰冷的管壁,支撑着因激动和眩晕而摇晃的身体,他指着自己剧痛未消的太阳穴,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迷茫和执着,“它就在我脑子里!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每次头痛……每次看到那些怪物的‘核心’……这个词就跳出来!告诉我!老陈!那到底是什么?它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质问。空白的记忆像一片荒漠,而“普罗米修斯”这个词,就是荒漠中唯一指向水源的、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路标。
老陈的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挣扎、愤怒、还有一丝深埋的痛苦在他眼中交替闪过。他看着林默痛苦而执拗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幸存者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最终,那紧绷的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靠坐在潮湿的管壁上,粗糙的手指深深插入自己花白、沾染污泥的头发里。
油脂灯昏黄跳动的光芒在他刻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林默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污水流淌的声音再次成为背景,冰冷而粘稠。
“……十年了。”老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整整十年……没人敢提这个名字。它是这座城的‘原罪’,是‘大崩坏’的源头,是…所有噩梦的开始。”
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和钢铁,回到了那个炼狱般的夜晚。
“十年前,‘锈蚀之城’不叫这个鬼名字。它是‘新星城’,联邦最耀眼的科技明珠,尤其以尖端生物科技闻名。‘普罗米修斯’……就是当时最高机密,代号‘火种’计划的核心项目。由‘铁壁议会’的前身——‘新星科技理事会’直接掌控,负责人就是雷蒙德。”提到这个名字,老陈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们宣称目标是突破人类进化的极限,治愈所有疾病,甚至赋予人类适应极端环境的能力……多么崇高的谎言啊!”老陈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我当时只是基地外围安保的一个小队长,权限很低,但有些事……瞒不住。实验室深处传出的惨叫,深夜秘密运送的‘耗材’(他用了这个词,带着冰冷的讽刺),还有那些被运出来时盖着白布的推车……空气里总是飘着消毒水和……别的,说不出的怪味。”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翻涌的情绪。“后来,实验体失控的消息开始在小范围流传。不是失败,是失控!那些被注射了各种基因调制药剂的‘实验体’,开始出现无法理解的异变和狂暴。基地内部封锁消息,加强安保。我们被调到内层,配备了重武器……那种感觉,不是防备外敌,像是在看守一群随时会破笼而出的……怪物。”
老陈的声音变得艰涩:“然后……就是那个晚上。警报响得撕心裂肺,红色的应急灯把整个基地照得如同血狱。所有闸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落下!但……晚了。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残留着深切的恐惧,“看到一道黑影……不,那根本不能称为‘人’!它撞碎了半米厚的合金隔离门!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像打在橡胶上!它抓住一个研究员……只一下……”老陈猛地闭上眼,仿佛要驱散那恐怖的画面,“……就撕成了两半!血喷得到处都是!”
“闸门落下,把我们这些安保和部分没来得及撤离的研究员、后勤人员……全锁在了里面!和那些失控的‘实验体’一起!”老陈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外面的人……雷蒙德他们……他们启动了最高应急协议!不是救援!是净化!整个基地……连同里面的活人、怪物……还有半个城市核心区……被他们用钻地炸弹和燃烧弹……彻底……抹掉了!”
“轰隆隆的爆炸……大火……地面塌陷……有毒的浓烟……”老陈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梦魇般的呓语,“我从一条废弃的维修管道爬出来……回头看去……整个‘新星城’的核心……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巨坑……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怪物从废墟里爬出来……城市被封锁……幸存者像老鼠一样活着……‘锈蚀之城’……呵……”
巨大的排水管道内死一般寂静。油脂灯的光芒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每一张惨白、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王婶捂着嘴低声啜泣起来。小雅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老陈的叙述,揭开了地狱画卷的一角,那残酷和背叛的冰冷,几乎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林默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老陈描述中那些失控的“实验体”……它们撕裂合金门的狂暴力量……它们对子弹的诡异抵抗……还有那被无情“净化”的半个城市……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空白的记忆深处!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猛地贯穿头颅!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比任何一次使用能力都要猛烈!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着跪倒在冰冷的污水中。
眼前不再是浑浊的绿色能量视野,而是刺目的白光!白光中,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高速播放的劣质胶片,疯狂闪现:
刺眼、冰冷、毫无温度的无影灯光!
束缚带勒紧手腕脚踝的冰冷触感!
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响!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冷漠的模糊人影在晃动!
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令人心悸的红色数字!
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
还有……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带着一丝狂热的声音在回荡:“……73号……活性超出阈值……完美……样本……必须……”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双眼睛!隔着厚重的观察玻璃,一双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能解剖灵魂的蓝色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人类的温度,只有对某种“成果”的审视和……贪婪!
雷蒙德!
“呃……”白光和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几乎让人昏厥的剧烈头痛和耳鸣。林默跪在污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而痛苦。他看着老陈,看着小雅,看着所有幸存者,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破碎不堪:
“我……我好像……就是那些‘实验体’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