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通风管道内部狭窄得令人窒息,仅容一人勉强爬行。冰冷的金属管壁摩擦着身体,粗糙的油污和铁锈沾满了衣物和皮肤。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光源,只有身后管道入口处传来的微弱天光,以及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声,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坚持住,王婶!就快到了!”小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喘息和极力维持的镇定。她一手紧握着前面受伤妇女(王婶)的手腕,另一只手摸索着凹凸不平的管壁,引导方向。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林默紧跟在最后,身体的本能让他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大致判断方位和障碍,但脑海中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狂暴能量视野消退后的强烈眩晕感,几乎让他呕吐。他像喝醉了酒一样,身体不时撞在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次撞击都让前方的王婶发出压抑的痛哼。

“林默?你怎么样?”小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担忧地低声问道。

“没…没事…继续走…”林默咬着牙,声音虚弱沙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感受着管道细微的坡度变化和气流方向,努力为小雅提供指引,“前面…右拐…小心…有凸起的法兰盘…”

他们如同在巨兽的肠道中艰难穿行。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无尽的爬行和粗重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管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淤泥的气息。前方似乎有微弱的水流声传来。

“到了!”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她摸索着推开一块虚掩着的、覆盖着厚厚铁锈的格栅板。

哗啦——

格栅板掉落,发出沉闷的落水声。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腐烂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三人依次从管道口爬出,落入一个更加宽阔但同样漆黑的空间。脚下是没及脚踝的、冰冷粘稠的污水。微弱的光线从极高处的某个破裂的管道口渗入,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地下空间的轮廓——这里是城市庞大的主排水管道交汇处之一,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钢铁溶洞。

确认暂时安全,小雅立刻扶着王婶靠着一处相对干燥的管壁坐下。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索出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罐气味刺鼻的药膏,借着微弱的光线,熟练地撕开王婶小腿伤口处的裤腿。伤口不深,但被污水浸泡,边缘已经发白肿胀。小雅眉头紧锁,快速清理伤口,敷上药膏,再用布条仔细包扎。

处理完王婶的伤口,她才转向自己手臂上的擦伤。伤口同样沾满了污秽。她咬着牙,用清水(从背包里小心节省的水)冲洗伤口,准备上药。

“我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老陈不知何时也从通风管道爬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衣服上沾着污泥和血迹(大部分是敌人的),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走到小雅身边,不容分说地接过布条和药膏,动作略显粗鲁但很仔细地为她处理伤口,眼神深处是掩饰不住的后怕和心疼。

“其他人呢?”小雅忍着痛,急切地问。

“折了两个兄弟,伤了三个。”老陈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怒火,“妈的,议会这帮杂种!装备太好了!要不是……”他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扫过靠在另一边管壁上、闭目忍受眩晕和头痛的林默,“要不是这小子提前发现,又指了这条暗道,我们全得交代在那!”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王婶眼中是感激,小雅的目光则更加复杂,好奇和担忧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老陈的眼神则最为深沉,那审视中,第一次掺杂了明显的、无法忽视的震撼。提前预警,在绝对劣势下找到唯一的生路……这绝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

林默能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剧烈的头痛稍有缓解,但另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空虚感席卷了他。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努力平复呼吸。

“陈叔……”小雅包扎好手臂,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的状态很奇怪。刚才在管道里,他好像…好像能在黑暗中‘看到’路?而且他…”

“小雅!”老陈突然打断她,声音异常严厉,带着警告的意味。他瞥了一眼王婶和其他几个陆续从管道爬出、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压低声音对小雅说:“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管好你自己!”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默,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小雅被老陈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抿紧了嘴唇,低下头,但眼中的困惑和担忧并未消散。

管道里只剩下污水流淌的汩汩声和幸存者压抑的喘息。沉默在巨大的空间里弥漫,冰冷而沉重。老陈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林默和众人。林默闭着眼,老陈那严厉的呵斥声和刻意回避的态度,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混乱的意识。那刻意回避的“有些事”,那警告的眼神……指向的核心,只能是自己!这个老兵,一定知道关于他能力的真相!

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望,猛地冲垮了疲惫的堤坝。林默猛地睁开眼,不顾剧烈的眩晕,死死盯住正在检查其他人伤势的老陈,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普罗米修斯实验!”

这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正在给一个伤员包扎的老陈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布条“啪嗒”一声掉落在污水中。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疲惫和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骇的苍白!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

“你……你说什么?”老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巨大的排水管道里,污水流淌的声音仿佛都停滞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那四个字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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