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刷器在警车前挡风玻璃上有气无力地摆动,将窗外的雨幕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朱三蛋紧握着方向盘,轮胎碾过泥泞山路的声音像是在啃噬一块受潮的饼干。副驾驶座上的青铜令牌随着车身颠簸,棱角在仪表盘的光照下泛着冷硬的光,硌得他手心发麻。

“根据星图坐标换算,药材存放点应该在青龙山北麓的鹰嘴崖。” 刘招娣摊开从暗格找到的手绘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五角星的红点,“赵老太太既然带着钥匙线索失踪,大概率是冲着这里来的。” 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些泥土,那是从赵老太太家门槛上蹭到的,化验显示里面混着松脂 —— 青龙山特有的马尾松树脂。

警车在盘山公路上蜿蜒爬升,两侧的马尾松在风雨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枝桠间漏下的雨珠砸在车顶,像是无数只手指在叩门。朱三蛋忽然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半道弧线,停在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岔路口。

“地图上标着这里有个废弃矿洞。” 他指着仪表盘上的 GPS 定位,“星图的第五个顶点正好对应矿洞入口,阿清指甲缝里的水晶粉末,成分与矿洞石英矿脉完全一致。”

两人披上雨衣钻进密林,手电筒的光柱在蕨类植物间摇晃,惊起几只羽翅潮湿的山雀。刘招娣忽然停在一丛野菊前,花瓣上残留着半个模糊的鞋印,鞋纹与赵老太太的布鞋完全吻合。“她应该是一小时前经过这里,” 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沾在草叶上的布条,“这是她枣木拐杖上的流苏,被荆棘勾住了。”

朱三蛋顺着布条指向的方向望去,密林深处隐约有烟灰色的雾气在蠕动。他加快脚步拨开挡路的藤蔓,手腕突然被刘招娣抓住 —— 前方五步远的泥地里,插着根削尖的竹片,尖端涂抹着暗褐色的黏液,在手电光下泛着油光。

“是组织的标记。” 刘招娣用验毒试纸轻触黏液,试纸瞬间变成紫黑色,“含有高浓度乌头碱,和阿清体内的毒素同源。他们在警告我们别往前走。”

朱三蛋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警棍拨开竹片:“越警告越说明心虚。” 他注意到竹片插入的角度很特别,与地面形成 72 度夹角 —— 正是五角星每个角的角度。“这不仅是警告,还是路标。”

穿过布满陷阱的密林,废弃矿洞的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被藤蔓遮掩,露出的岩石上凿着个粗糙的五角星,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凿痕。朱三蛋用电筒往里照,光柱深处传来滴水的回声,像是某种生物在黑暗中吞咽。

“矿洞结构复杂,可能有塌方风险。” 刘招娣打开勘查箱拿出瓦斯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跳了跳,稳定在安全范围,“但里面的氧气含量偏低,我们得带好氧气瓶。” 她的手指在矿灯开关上顿了顿,“根据沈家族谱记载,1943 年沈家曾在这里开采过水晶,用来制作药材储存罐。”

走进矿洞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洞壁上的石英晶体在矿灯光下闪烁,像是撒了满地的碎星。朱三蛋的靴底碾过碎石,忽然踢到个硬物 —— 是只布鞋,鞋跟处绣着朵褪色的梅花,正是赵老太太常穿的那双。

“她进去了。” 刘招娣捡起布鞋,发现鞋里塞着张揉皱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 “第七处,见花如见人”。字迹颤抖,墨痕洇染,显然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矿道在前方分岔成三条支路,每条路口的岩壁上都画着不同的符号:左侧是桃花,中间是梨花,右侧是菊花。朱三蛋想起《沈家旧事》里的花瓣密码,指尖在青铜令牌上摩挲:“星图五处对应五种花卉,这里出现三种,说明还有其他矿道相连。”

就在这时,右侧岔路传来石块滚动的声响。朱三蛋熄灭矿灯,拉着刘招娣躲进岩壁凹陷处。黑暗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行走。

“老三,动作快点,老板说天亮前必须找到水晶罐。” 一个粗哑的嗓音在矿道里回荡,“听说那老太太把钥匙藏在拐杖里,找到她直接给个痛快。”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接话:“怕什么,沈家的人都是软骨头,当年第七个还不是乖乖把药材交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朱三蛋贴着岩壁的手心沁出冷汗。这两个人显然是组织的成员,而他们口中的 “老板”,很可能就是十年前害死刘父的幕后黑手。他示意刘招娣跟上,借着石英晶体的反光,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两人身后。

右侧矿道尽头豁然开朗,形成个篮球场大小的溶洞。洞中央立着块巨大的水晶石,石面上凿着个五角星凹槽,凹槽里残留着蜡油 —— 有人在这里点燃过蜡烛。朱三蛋注意到水晶石旁的石壁上有处新鲜的凿痕,像是刚被炸开不久。

“他们在找这个。” 刘招娣指着凿痕后的暗格,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个破碎的陶片,上面印着 “沈记” 二字,“这是储存药材的陶罐碎片,看断面是被强行撬开的。”

溶洞左侧的石笋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朱三蛋举起警棍绕过去,只见赵老太太蜷缩在石缝里,枣木拐杖掉在脚边,杖头已经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钥匙 —— 与房梁暗格找到的钥匙正好能拼成完整的鼎形。

“丫头…… 小心……” 老太太看到刘招娣,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光亮,枯瘦的手指指向溶洞深处,“他们把药材…… 运去了祭坛……”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沫。

刘招娣扑过去按住老太太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中了乌头毒,” 她快速从急救包拿出解毒剂,“剂量很大,恐怕……”

老太太抓住刘招娣的手,将青铜钥匙塞进她掌心:“告诉…… 阿清…… 组织…… 在……”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急促的呼吸里,她的目光定格在溶洞顶端,那里的钟乳石在灯光下组成了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朱三蛋抬头望去,钟乳石的阴影里挂着串风干的花环,由五种花瓣编成,正是《沈家旧事》里提到的那五种。花环下方的石壁上刻着行小字:“第七代守药人沈清和,1993 年在此立誓。”

“1993 年……” 朱三蛋的手指抚过石刻,突然意识到什么,“阿清不仅是守药人,他还是组织的卧底!” 他想起天文台老台长的话,“他当年频繁观测星象,根本不是研究家族历史,而是在给组织传递药材坐标!”

刘招娣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看着老太太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一句话:“清和已被同化,吾儿切记提防。” 原来父亲早就发现阿清的双面身份,那张伪造的死亡证明,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溶洞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朱三蛋熄灭矿灯,拉着刘招娣躲到水晶石后。两道手电筒光柱扫过溶洞,刚才那两个组织成员推着辆手推车出来,车上盖着黑布,轮廓像是个巨大的陶罐。

“老板要的东西找到了,” 粗哑嗓音的人用撬棍敲了敲陶罐,发出空洞的回响,“里面的药材够做十批货了,这次咱们能换不少钱。”

尖利嗓音的人啐了口唾沫:“可惜让那老太太跑了,不然钥匙到手,另外四个点的药材也能……”

话音未落,手推车突然剧烈晃动,黑布滑落露出陶罐表面的花纹 —— 正是沈记药铺的缠枝莲纹。罐口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冒泡,散发出苦杏仁味 —— 是氰化物!

朱三蛋突然想起阿清血符里的乌头碱,原来组织不仅用乌头制毒,还将药材浸泡在氰化物里储存。他刚想冲出去,却被刘招娣死死按住,她指着组织成员腰间的炸药包,引线已经露出半截。

“他们想毁掉证据。” 刘招娣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得等他们离开再行动。”

两人眼睁睁看着组织成员推着陶罐消失在矿道尽头,空气中残留的氰化物气味刺得鼻腔生疼。朱三蛋检查老太太的尸体时,发现她怀里藏着本泛黄的账本,里面记录着近十年组织的交易明细,最后一页画着个完整的五角星地图,五个顶点分别标注着:鹰嘴崖、落霞谷、寒潭、古祭坛、沈家老宅。

“古祭坛才是他们的老巢。” 刘招娣指着地图中心的红点,“这里距离祭坛只有两公里,有条秘密通道相连。” 她突然注意到账本夹层里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赵老太太与沈清和(民国时期)的合影,两人站在沈记药铺门口,手里捧着个青铜鼎。

“赵老太太是沈家的忠仆,” 朱三蛋终于理清脉络,“她守护的不仅是钥匙,更是沈家最后的尊严。” 他将青铜钥匙与令牌组合,严丝合缝,“这把钥匙能打开所有药材存放点的机关,包括组织的祭坛。”

穿过隐藏在水晶石后的暗门,通道内壁渐渐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每隔十米就有个五角星凹槽,与溶洞里的符号如出一辙。刘招娣用矿灯照射凹槽,发现里面刻着极小的数字,连起来是串日期:1946.7.15、1948.3.21、1993.5.7、2003.9.12、2013.11.3…… 都是组织犯下命案的日期。

“这些日期都与哈雷彗星的运行周期吻合。” 刘招娣调出天文数据库,“组织在利用星象进行某种仪式性犯罪,每次彗星出现,就会有守药人遇害。” 她的指尖划过 2023 年的日期,那正是阿清死亡的日子,“下一次彗星经过春城是明年,他们还会再动手。”

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强,隐约传来诵经般的吟唱。朱三蛋贴着岩壁探头望去,心脏骤然紧缩 —— 那是座由石头垒成的圆形祭坛,中央矗立着尊青铜鼎,与沈家老宅密室里的一模一样。鼎周围绑着七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贴着张黑白照片,最后一根空着的柱子上,赫然贴着刘招娣的照片。

“他们要让你成为第八个祭品。” 朱三蛋握紧警棍,祭坛周围的黑袍人正围着鼎转圈,为首的老者手里拿着本翻开的《沈家旧事》,声音苍老而诡异,“沈家欠我们的,要用血脉来偿……”

刘招娣的目光落在老者胸前的徽章上,那是个由五颗水晶组成的五角星,与紫檀木盒上的装饰完全一致。“他是沈家长房的后人,” 她忽然想起族谱里的记载,“沈明远当年并没有牺牲,而是投靠了日寇,抗战后化名隐藏在春城。”

黑袍人突然举起匕首刺向青铜鼎,鲜血顺着鼎身的纹路流淌,在地面汇成那个熟悉的符号。朱三蛋趁机拉着刘招娣冲出通道,警棍砸在最近的黑袍人头上,发出闷响。

祭坛瞬间陷入混乱。朱三蛋将刘招娣推向石柱后的暗门:“去找赵老太太说的药材解毒配方,我来拖住他们!” 他夺过黑袍人的匕首,刀刃划破手掌的瞬间,鲜血滴在祭坛地面 —— 与阿清的血符产生共鸣,那些刻着日期的凹槽突然冒出青烟。

刘招娣在暗门后找到个石台,上面摆着个打开的水晶罐,里面的药材散发着清香。罐底压着张纸条,是赵老太太的字迹:“乌头配雪莲,以毒攻毒解。” 她抓起药材转身想跑,却被沈明远堵住去路,老者的拐杖重重砸在她腿弯,剧痛让她跪倒在地。

“你父亲当年就该认命。” 沈明远的拐杖抵住她的咽喉,“沈家的血脉,注定要为药材陪葬。” 他的指甲里还残留着水晶粉末,“阿清不过是我养的棋子,现在轮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朱三蛋撞开沈明远,匕首从他肋下擦过,带起串血珠。他将刘招娣护在身后,手掌的鲜血滴在水晶罐里,药材突然发出荧荧绿光,顺着他的伤口渗入体内 —— 乌头与雪莲的混合气息在舌尖绽开,苦涩中带着丝清甜。

“解毒配方是真的。” 朱三蛋感觉力量涌遍全身,他踢翻青铜鼎,里面的药材滚落出来,与祭坛的鲜血接触后燃起蓝色火焰,“你们用乌头制毒,却忘了沈家的药材能解毒。”

火焰蔓延到黑袍人的衣袍上,惨叫声与诵经声交织成一片混乱。沈明远试图从暗门逃跑,却被坍塌的石块压住腿,他看着燃烧的祭坛,发出绝望的嘶吼:“沈家的秘密…… 永远不会被揭开……”

朱三蛋扶起受伤的刘招娣,警笛声从通道外传来,是接到信号的小李带着支援赶到。他望着在火焰中扭曲的五角星符号,突然明白阿清最后的血符 —— 那不是传承,也不是警告,而是用生命设下的陷阱,只为引组织现身。

雨不知何时停了,晨曦透过祭坛顶部的破洞照进来,在灰烬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刘招娣捡起沈明远掉落的青铜钥匙,与朱三蛋手掌的伤口贴合,钥匙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显露出 “沈记药铺” 的完整印章。

“药材的真正秘密,是解毒配方。” 她将钥匙与令牌放在一起,两者组合成的图案,正是沈家老宅房梁与地面符号的叠加,“阿清用自己的死,完成了对组织的反戈。”

朱三蛋望着远处青龙山的轮廓,云雾正在散去,露出青翠的山脊。他忽然想起赵老太太临终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不是恐惧,而是释然。或许从 1946 从第一个牺牲者开始,这场跨越百年的守护与猎杀,就注定要在第八代人手里画上句号。

小李带着警员清理现场时,在祭坛暗格里找到个铁盒,里面装着沈明远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当五角星的光芒再次照亮青龙山,沈家的债,终会清偿。” 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下的。

朱三蛋合上日记,将青铜令牌交给刘招娣:“这该由你保管。”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令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守药人的使命结束了,但真相需要被铭记。”

下山的路上,刘招娣将解毒配方交给随行的法医,配方上的字迹与父亲信里的完全一致。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青龙山北麓的方向,那里的马尾松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终于被揭开的秘密。

朱三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知道这场雨过后,春城的天空终将放晴。而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罪恶,终将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至于那个血色符号,从此不再是索命的诅咒,而是警示后人的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