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马蹄踏过青牛村外的石板桥时,刘江忽然勒住缰绳。桥面上的青苔比去年厚了些,石缝里钻出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十五岁那年的夏天重叠。那时他刚跟着父亲学会辨识草药,也是在这座桥上,晓梅塞给他半篮野草莓,指尖的温度透过草叶传过来,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烫。

“大哥哥,怎么不走了?” 狗剩扒着马鞍探出头,小脸上沾着泥土,怀里还揣着刘江给的麦芽糖,糖纸在风中簌簌作响。这孩子自从在血影教总坛被救出后,就总黏着刘江,像是找到了失散的亲人。

刘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触到孩子后脑勺的疤痕 —— 那是被血影教灌药时留下的,至今仍泛着淡淡的粉色。“没什么,” 他催动马匹,“快到家了,想爹娘了。”

队伍穿过熟悉的老槐树,树皮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身高记号,歪歪扭扭的划痕里积着新的年轮。树下的石碾子还在,只是蒙了层薄灰,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上面的谷粒,见了生人也不害怕,反而扑棱棱飞起,在低空盘旋两圈,又落回原地。

“是阿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槐树下的草屋传来,门 “吱呀” 一声开了,拄着拐杖的李大娘探出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刘江模样后突然亮起来,“真是阿江!你可回来了!你爹娘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刘江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扶住老人:“大娘,我爹娘还好吗?”

“好,好,” 李大娘抹着眼泪笑,“就是你爹的腿疾又犯了,阴雨天疼得厉害。你娘天天去后山采草药,说要给你爹熬药……” 她忽然压低声音,“只是这阵子不太平,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说是收山货的,却总打听你家的事,看着就不是好人。”

刘江心中一凛,与林三郎交换眼神。外乡人?难道是血影教的追兵?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应该在村西头的破庙里,” 李大娘指了指方向,“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凶得很,前两天还打了二柱子,就因为多说了两句话。”

“我知道了,” 刘江扶李大娘回屋,“您老先歇着,我去看看爹娘。” 他转身对林三郎吩咐,“带几个兄弟去破庙附近侦查,不要惊动他们。剩下的人把孩子们带到我家后院,找间空房安顿好。”

青牛村的布局他闭着眼都能摸到。穿过三条窄巷,熟悉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门楣上还挂着去年的艾草,已经干枯发黑。

“爹!娘!” 刘江推开院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正坐在屋檐下编竹筐的妇人猛地抬头,手里的竹条 “啪” 地掉在地上。她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那双眼睛,在看清刘江的瞬间,亮得像两盏灯。“阿江?是阿江回来了?”

“娘!” 刘江冲过去抱住母亲,温热的泪水打湿了妇人的衣襟。他能感觉到母亲的肩膀在颤抖,后背的骨头硌得他手心发疼 —— 这两年,她定是吃了不少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哽咽着说不出话。里屋传来一阵响动,拄着拐杖的父亲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到刘江,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嘴唇翕动着,半晌才说出一句:“瘦了,也高了。”

刘江扶住父亲,注意到他的右腿比去年更跛了,裤管空荡荡的,显然肌肉已经萎缩。“爹,您的腿……”

“老毛病了,不碍事,” 父亲摆摆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玄铁卫身上,还有那些探头探脑的孩子,“这些是……”

“都是朋友,” 刘江简单解释了几句,没敢说血影教的事,怕爹娘担心,“他们路过这里,想借住几天。”

母亲连忙擦去眼泪:“快进屋坐,娘去烧水。正好今天炖了鸡汤,是晓梅丫头送来的,她说你可能要回来……”

“晓梅呢?” 刘江心中一动,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姑娘,此刻在做什么?

“在山上采药呢,” 母亲笑着说,“那丫头懂事,知道你爹腿不好,常来帮衬家里。前阵子还说要去青云山找你,被我拦住了,山路那么远,一个姑娘家怎么放心……”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晓梅挎着药篮冲了进来,看到刘江时,篮子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辫子上还沾着草叶,脸颊被晒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刘江哥!” 她喊了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像是要把这两年的思念都哭出来。

刘江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当年的倔强。“我回来了。”

晓梅用力点头,擦了擦眼泪,捡起地上的草药:“我采了你爹要的续断,还有你爱吃的野草莓,就在篮子底下……”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一家人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林三郎突然快步走进院,脸色凝重:“阿江,有情况。破庙里的人果然是血影教的,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他们的暗号,是召集人手的信号。”

刘江心中一沉:“多少人?”

“至少五十,” 林三郎回答,“为首的独眼龙气息很强,恐怕是玄境中期的修士。”

父亲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眼神坚定:“阿江,是不是遇到难处了?爹虽然腿不好,但这青牛村的地道,我闭着眼都能走。当年你爷爷挖的,就是为了防匪患。”

刘江看着父亲眼中的信任,又看了看母亲和晓梅担忧的眼神,心中做出决定:“娘,您带孩子们去地道躲好;爹,您熟悉地形,带玄铁卫去布置陷阱;晓梅,你知道后山的迷雾谷吗?那里瘴气重,适合隐藏,把药篮里的迷魂草给我。”

“我也留下帮忙!” 晓梅举起药篮,“我认识所有能毒野兽的草药,还知道哪里有最锋利的石片!”

刘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你跟我来。”

青牛村的地道确实隐蔽,入口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掀开伪装的石板,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母亲带着孩子们走在前面,狗剩紧紧攥着刘江给的麦饼,小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兴奋 —— 这孩子经历过太多,早已比同龄人勇敢。

父亲拄着拐杖,指挥玄铁卫在村口布置陷阱。他们将晓梅采的迷魂草捣碎,混合着粪便埋在必经之路的浅坑里;又将家里的农具,如锄头、镰刀等,用绳子吊在树上,只等敌人触发机关。

刘江则带着晓梅和五个玄铁卫,前往后山的迷雾谷。谷口的瘴气果然浓郁,白色的雾气在风中翻滚,能见度不足三尺。晓梅从药篮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每人一个:“这是用苍术做的,能防瘴气。”

“你怎么知道这些?” 刘江惊讶地问。

“你爹的医书我都看过,” 晓梅脸颊微红,“还跟着老族长学过些粗浅的草药知识,他说多学点总没坏处。”

刘江心中一动,老族长是玄铁卫,晓梅跟着他学草药,或许并不简单。但此刻没时间细问,他指着谷中的巨石:“我们就在那里埋伏,等他们进来就放箭,用淬了迷魂草的箭头。”

布置妥当后,夕阳已经西斜。青牛村笼罩在暮色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宁静的村庄。刘江站在迷雾谷的入口,望着村口的方向,手心微微出汗 ——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绝不能让血影教的人破坏。

果然,没过多久,村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独眼龙带着五十名血影教教徒,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青牛村。他们显然没把这个小小的山村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走在主街上,手中的兵器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给我搜!” 独眼龙嘶吼着,“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刘江!教主说了,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教徒们四散开来,踹开村民的家门,翻箱倒柜,很快就有人触发了陷阱。“啊!” 一声惨叫传来,一个教徒掉进了迷魂草坑,顿时头晕目眩,瘫在地上抽搐。

“有埋伏!” 独眼龙怒吼一声,挥舞着鬼头刀劈开吊在树上的锄头,“给我杀!一个不留!”

血影教的教徒立刻反击,黑色的灵力与玄铁卫的箭羽碰撞,激起漫天尘土。父亲拄着拐杖,躲在石碾子后面,拉动绳子,触发了第二个陷阱 —— 数十根削尖的竹片从两侧的屋顶射出,将五个教徒钉在地上。

“爹,小心!” 刘江在迷雾谷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独眼龙已经发现了父亲的位置,鬼头刀带着恶风劈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槐树后面突然射出一道黄色的光芒,击中了独眼龙的手腕。独眼龙吃痛,鬼头刀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地上。一个苍老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正是本该在青云山养伤的灵虚长老!

“老东西,你怎么会在这里?” 独眼龙又惊又怒,他认识这位疯癫老道,当年在黑风岭交过手。

“贫道掐指一算,知道这里有孽障作祟,特来降妖除魔!” 灵虚长老挥舞着罗盘,上面的指针疯狂旋转,射出无数道金光,将靠近的教徒逼退。

“长老,您怎么来了?” 刘江又惊又喜,带着人从迷雾谷冲出来。

“春桃那丫头不放心你,非让我跟来看看,” 灵虚长老笑着说,“果然赶上了好戏!” 他的左臂虽然还缠着绷带,但灵力却比之前更加浑厚,显然伤势恢复得不错。

有了灵虚长老的加入,战局顿时逆转。独眼龙虽然是玄境中期,但在灵虚长老和刘江的夹击下,渐渐不支。他看着身边的教徒一个个倒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色的令牌,用力捏碎。

“不好!他在召援兵!” 灵虚长老脸色剧变,“这是血影教的传讯令牌,百里内的教徒都会感应到!”

刘江心中一沉,现在的青牛村根本经不起更多的攻击。他看向晓梅,忽然有了主意:“晓梅,迷雾谷最深处的悬崖,是不是有处裂缝?”

“是有,” 晓梅点头,“小时候跟你去采燕窝,还在那里避过雨。”

“太好了!” 刘江对灵虚长老和父亲说,“我们把他们引到迷雾谷,利用瘴气和地形周旋,等援兵到了再做打算!”

众人立刻行动。灵虚长老用罗盘制造混乱,吸引独眼龙的注意力;父亲和玄铁卫则边打边退,朝着迷雾谷的方向移动;刘江和晓梅则提前进入谷中,布置新的陷阱。

独眼龙果然中计,以为他们要逃跑,带着残余的教徒紧追不舍。进入迷雾谷后,瘴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教徒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里!” 刘江大喊一声,玄铁卫们立刻拉动绳子,无数捆干燥的柴草从两侧的山坡滚下,将独眼龙等人困在中间。晓梅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扔过去,柴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与瘴气混合在一起,形成道坚固的火墙。

“咳咳…… 卑鄙!” 独眼龙在火墙后咳嗽着,声音带着愤怒和恐惧,“等我的援兵到了,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刘江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对灵虚长老说:“长老,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找清虚道长汇合。青牛村不能再待了。”

灵虚长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独眼龙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他指着火墙后的独眼龙,“这孽障的气息很杂,体内不止一种灵力,显然是用了禁术强行提升境界,根基不稳,正是击杀他的好机会。”

刘江看向晓梅和父母,他们眼中都带着坚定的神色。“好,” 他握紧朴刀,“我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焚天诀与青云心法同时运转,金红与青白交织的光芒在刘江体内流转。他与灵虚长老对视一眼,同时冲出,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将独眼龙的退路完全封锁。玄铁卫们则用玄铁箭压制,不让其他教徒靠近。

独眼龙虽然根基不稳,但毕竟是玄境中期,拼死抵抗。鬼头刀带着浓郁的黑气,在火墙中划出无数道黑色的弧线,逼得刘江和灵虚长老连连后退。

“就是现在!” 晓梅突然喊道,将一把淬了剧毒的石片掷向独眼龙的眼睛。这石片是她精心打磨的,锋利无比,上面还涂了迷魂草的汁液。

独眼龙下意识地躲闪,露出了胸口的破绽。刘江抓住这个机会,将焚天诀和青云心法的灵力全部爆发,朴刀带着金红与青白交织的光芒,直刺他的心脏。

“噗嗤” 一声,朴刀应声而入。独眼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着,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解脱和悔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随着独眼龙的死亡,残余的教徒纷纷溃散,被玄铁卫们一一斩杀。火墙渐渐熄灭,留下一地灰烬和尸体。青牛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 “沙沙” 声,像是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战斗。

“我们快走,” 灵虚长老催促道,“援兵很快就会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江点了点头,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如今却要被迫离开。他走到老槐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仿佛能感受到它的不舍。

“爹,娘,我们走吧。” 他扶起父母,又看了看晓梅,“你也跟我们走,青牛村不能待了。”

晓梅点了点头,眼中虽然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我跟你走,去哪里都行。”

母亲从屋里拿出个包袱,里面是刘江小时候的衣物,还有父亲的医书。父亲则拄着拐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一辈子的家,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最终还是转身跟上了队伍。

灵虚长老用罗盘清理了战场的痕迹,玄铁卫们带着孩子们,沿着后山的小路,悄悄离开了青牛村。刘江回头望去,月光下的村庄宁静而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知道,这里的平静已经被打破,血影教的阴影,将永远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直到他们被彻底消灭的那一天。

队伍在夜色中前行,晓梅走在刘江身边,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刘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晓梅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怕。”

刘江心中一动,看着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姑娘,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守护。不仅仅是守护家园,守护秘录,更是守护身边这些重要的人。他握紧手中的朴刀,又摸了摸怀里的凤凰佩,还有春桃给的寻宝盘,心中充满了力量。

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危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伙伴,有这些需要守护的人,他就永远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道,就在脚下,在这些人的笑容里,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