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老弟啊,大哥难呐,老哥儿一个带着个闺女,每天都不知道咋过来的。”

“原本我想着,姑娘家家的,念个初中完事儿。谁承想,丫头争气,考上源城商校了。”

“那学校好,出了不少人物,不上可惜了!”

“老弟说得对,我也这么想的,再难也就难四年。”

“但是,老哥手头紧啊,一分钱也没有,这不,想着让你们两口子给想想办法。”

......

源城。

向川家。

向川听着屋外的吵闹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记得自己在熬夜赶工来着呢,怎么一觉醒来,这是......到哪里了?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老旧条几上,摆着一个锃亮的日历闹钟。

他对这个闹钟记忆太深刻了。

那是他十三岁生日时缠着父亲买的,二十五块钱,他当成宝贝搂着睡了一个月。

不对,它怎么还在?

当年为了还债,向川十八块钱卖给同桌了。

等等,它上边的时间是1996年7月6号。

向川起身想去拿闹钟,腿不小心撞到条几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反应过来——

他重生了。

向川憨笑,心说:“老天待我不薄。”

此时,屋外传来父亲的“好兄弟”老丁痛哭的声音。

也是他恨了一辈子的人。

老丁原名丁贵生。

跟父亲向存义都是源城五金厂的工人,两人年轻时,在一个车间工作,一次车床事故中,丁贵生偶然救了向存义。

从此,向存义跟丁贵生成了拜把子兄弟。

然而

谁都不知道,这个人其实就是个小人。

爱占小便宜。这些年每次来向川家,都会被他搜刮一番。

更是三天两头找向川父亲借钱!

这也就罢了。

更可恨的是,丁贵生欺骗向存义,让向存义替他贷款,给女儿交学费。

向存义手里没钱,但他念旧情,又拗不过丁贵生的死缠烂打,贷款三千块借给他们。

父女俩口口声声说只要手头有钱就马上还,却一分钱也没还过。

向家背上这笔债,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向川爷爷有病没钱治,只能在炕上活活等死。

向存义下岗去蹬人力三轮车,累死累活一个月,刚够还利息。

向川的母亲李玉萍,累出了腰间盘突出,每时每刻腰都像针扎一样疼。

向川高考失利,考上三本没钱读,只好去读省钱的专科。

为了省钱,妹妹向澜用三无产品治痘,不但毁容,还得了尿毒症。

后来虽然还清了这笔贷款。

但他的家,却已经被贫穷压垮了!

想到这,向川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涌出来,堵得他心口发闷。

没错,向家所有苦难的源头,就在丁贵生!

向川来不及多想,快步来到主屋,脱口而出:

“别哭了,丁叔,我家没钱,借不了。”

没等丁贵生反应过来,丁嫦娥尖声道:“老弟,你放心,这钱我毕业就还,绝不赖账。”

向川轻蔑一笑:“等不了,不借。”

丁贵生怔怔地盯着向川,心想:“这孩子咋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向存义觉得面子挂不住,开口骂道:“臭小子,滚屋去,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向川看着父亲年轻的脸,心里一丝怨怼都没有。

“爸,我开学就上高中了,学费还没着落呢?你有余钱借别人?”

“就是,昨天咱爸还捎信儿让买药呢。”

李玉萍忍不住开口,她心里一点都不想借钱,丁贵生先前拿的二百多块钱还没还呢。

向存义斜了李玉萍一眼,刚想开口,却被丁贵生抢了先:

“没钱帮我贷点吧!我表弟是信用社的,贷款当天就能批。”

向川听了赶紧接话:“丁叔,你自己去贷呗,让我爸贷款给你用,传出去不好听吧!”

“你这毛孩子懂什么?!”丁贵生脸色发青,像头被戳痛的老狗,“我跟你爸是拜把子兄弟,你小孩子懂个屁!”

向川却一点也不怵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兄弟归兄弟,账是账,谁也别打感情的幌子。”

“你张嘴闭嘴都是为了孩子,真的是为了她吗?”

“她考上了,你做父亲的最该咬牙想办法。可你第一时间不是卖点家什、找份零工,而是来我家借钱,还是借完不打算还的那种。”

他目光一寸寸逼近,“你真当我们家是冤大头?你是为了她省心,还是为了你自己省事?”

丁贵生脸皮一抽,嘴角狠狠地抖了两下,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我不过是把实话说出来罢了。”

“你每次来都说‘这次一定还’,可哪次不是没影儿?丁叔,你女儿要上学,那是你们家的事,不是我家的责任。”

“别说三千了,三十也没有。”

主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丁贵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他狠狠瞪了向存义一眼,声音嘶哑又带着怨毒:

“向存义,你就这么看着你儿子给我难堪?”

向存义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又张,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能说什么?儿子说的都是实话!

李玉萍则低头收拾桌上的茶杯,眼角闪过一抹痛快。

丁贵生看出借钱无门,咬着后槽牙,恨声道:“好,好得很!你们记着!”

说完,他一把抓起丁嫦娥的手,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屋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老式挂钟“哒哒哒”地走着针。

李玉萍缓缓抬头,抹了抹手,笑着说:“终于走了。”

向存义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向川看着年轻的父母,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们的脊背绷直,还没有被债务压弯。

眼下家里的日子虽说艰难,但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等,澜澜呢?”

向川满屋子扫了一圈,没发现向澜的身影。

他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向澜在他中考后的一个月,突然满脸爆痘。

去正规医院按疗程治疗,即便是做最基础的治疗,一次也需要三十块左右。

如果做全面的治疗,大概需要三百块。

这种病需要阶段性治疗,后续的费用更是一大笔。

这笔钱,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向家都是出不起的。

父亲濒临下岗,母亲下岗后摆个菜摊,根本赚不到几个钱。

妹妹的病,绝不能耽误!

这辈子,向川绝不会让妹妹重蹈覆辙,去用那害人的“特效祛痘灵”。

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赚到妹妹的医药费。

眼下,是他中考后的第五天。

距离那个时间点,只剩二十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