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蒸汽朋克?

王敬山咀嚼着这个从秦洛峰口中吐出的,闻所未闻的古怪词汇。

“总师......您是说......”

王敬山的声音干涩,他指了指那台老旧的往复式蒸汽机,又指了指那台代表着人类工业文明巅峰的希斯母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您是要用这头只会喘粗气的铁牛,去拉动......那架需要绣花的马车?”

这个比喻,粗俗,却又精准到了骨子里。

“没错。”

秦洛峰的笑容里,带着一种疯狂的自信,“电,是现代工业文明的血液,是驯服的,是可控的,是优雅的。但我们现在没有。可我们有比电更古老,更磅礴,更......富有力量的东西。”

他走到那台锈迹斑斑的蒸汽机前,用手掌感受着那冰冷铸铁外壳下蕴藏的潜力。

“那就是蒸汽!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怒吼!是推动人类迈入现代文明的第一股力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煽动性,“它粗暴,它不稳定,它难以驾驭。但王师傅,这世上,没有劣等的动力,只有蹩脚的工程师!电能做到的,蒸汽,通过另一种方式,同样能做到!”

王敬山眼中的迷茫,被秦洛峰话语中的火焰迅速点燃,化为了技术人员特有的亢奋与狂热。

他瞬间就洞悉了这个计划的核心难点。

“可......可是精度!”

王敬山急切地说道,“蒸汽机的活塞往复,会带来剧烈的震动和扭矩波动!这种波动,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传递到车床主轴上,都会被放大成灾难性的误差!我们要做的是微米级的活儿,不是开火车!”

“所以,我们不直接连。”

秦洛峰胸有成竹,他捡起一根铁条,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迅速地勾画起来,一个远超这个时代的动力传动系统草图,跃然地上。

“看这里,”

秦洛峰指着草图,“我们需要一个独立的动力基座,用最深的桩基,把它和‘盘古’的床身彻底隔离开,消除震动传递。”

“然后,是传动。我们不用齿轮硬连接。我们用它!”

秦洛峰指向仓库角落里,一台废弃的德国纺织机上那几条已经开裂,但主体尚在的牛皮传动带,“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皮带传动!长距离的皮带,本身就是最好的震动缓冲器!”

“最关键的,是这里!”

秦洛峰在草图的中央,画下了一个巨大而厚重的圆形,“一个超大质量的飞轮!王师傅,您知道,当一个物体的质量大到一定程度,它的转动惯性,将是世界上最稳定,最可靠的‘调速器’!任何来自蒸汽机的微小扭矩波动,在它那恐怖的惯性面前,都会被轻易地抹平,变成最顺滑,最稳定的旋转输出!”

地面上的草图,简单,却又充满了天才的构想。

减震基座、长距皮带、大质量飞轮。

这三者结合,构成了一套完整而自洽的,将蒸汽的狂野之力,驯化为精密之源的解决方案!

王敬山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草图,他那颗浸淫了机械原理一辈子的脑袋,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成了对这套系统的可行性验算。

他发现,这套系统在理论上,竟然真的可行!

这......

这简直是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计划!

用最原始的蛮力,去追求最顶尖的精细。

这本身,就是一种“朋克”精神!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敬山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一把抢过秦洛峰手中的铁条,跪在地上,开始在那张草图上飞快地进行补充和修改。

“飞轮的材质,必须用铸铁,而且要进行动平衡校准,不然高速转起来它自己就得散架!”

“皮带需要重新鞣制,用桐油和牛筋混合浸泡,增加韧性和摩擦力!”

“蒸汽机的锅炉......该死的,锅炉是最大的问题!这台消防泵的锅炉早就锈穿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一口能承受至少十个标准大气压的锅炉?”

难题,再次摆在了面前。

秦洛峰却笑了,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堆被帆布盖着的杂物。

“谁说我们要自己造?”

他走过去,一把扯开帆布,露出下面一节锈迹斑斑,但异常厚重的圆柱形金属。

那是一节火车头报废换下来的车轴,但它的旁边,还静静地躺着一个黑乎乎,布满了铆钉的椭圆形罐体。

“这是......”

王敬山凑过去,用手敲了敲那罐体,听着那沉闷厚重的回响,失声叫道,“准轨蒸汽机车上的高压储气罐?这玩意儿还没被拉去炼钢?”

“它原本的用途是储存压缩空气,用于火车的制动系统。”

秦洛峰平静地说道,“它的设计承压,是15个标准大气压。我们只需要在上面加装一个安全阀和一个压力表,再给它做一个外部加热的燃烧室......它,就是我们最完美的锅炉!”

王敬山彻底不说话了。

他看着秦洛峰,像是在看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在这座别人眼中的“设备坟场”,这个年轻人总能精准地找到最合适的“废品”,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它们组合成解决问题的钥匙。

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点石成金的魔法!

“总师......您......您到底是什么人?”

王敬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的颤抖。

秦洛峰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我是一个,想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无人敢言‘技不如人’的......中国人。”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王敬山内心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他眼眶一红,不再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干!”

一个字,道尽了所有的决心与追随。

这一天,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里,易中海正在为自己重新树立威信而苦恼,傻柱在食堂里对着那些新来的“定量勺”唉声叹气,秦淮茹在盘算着下个月的开销......

满院的鸡毛蒜皮,一如往常。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所鄙夷、所遗忘的那个轧钢厂后院角落,在一座堆满了废铜烂铁的破败仓库里。

两个身影,一个年轻,一个苍老,正像两只勤劳的工蚁,开始了一项足以颠覆时代的,伟大的秘密工程。

他们关上了仓库那扇沉重的大门,用一根槽钢从内部死死地抵住。

这里,成为了他们的独立王国。

他们用一辆破旧的倒骑驴,开始费力地搬运那台老旧的蒸汽机,将它安放在一个远离希斯母机的独立地基上。

他们从废弃的龙门吊上,拆解下最粗壮的钢索,用简陋的滑轮组,小心翼翼地吊起那个巨大的储气罐,为它设计着燃烧室的结构。

王敬山拿出了他珍藏了几十年的工具,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德制镗刀、铰刀和丝锥,开始对蒸汽机的气缸和活塞,进行着修复和研磨。

而秦洛峰,则在昏暗的灯光下,手持铅笔和角尺,在一张张泛黄的牛皮纸上,绘制着一套套复杂的图纸——传动系统的齿轮配比图,飞轮的铸造和配重图,锅炉的安全阀结构图......

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但他们之间的配合,却默契到了极致。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对方就能立刻心领神会。

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工装。

油污,爬满了他们的脸颊和双手。

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钢铁的碰撞声,图纸的沙沙声,和彼此沉重而有力的呼吸声。

这,不是在制造机器。

这,是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一场用钢铁与火焰,去唤醒沉睡之神的仪式。

夜幕降临,当秦洛峰和王敬山终于停下来,点亮一盏煤油灯时。

仓库的中央,已经堆满了他们从各个角落里搜集来的“零件”——锈蚀的锅炉,开裂的皮带,巨大的飞轮,斑驳的齿轮......

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些冰冷的废铁,不再是垃圾。

它们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围绕在那台德国母机和那台老旧蒸汽机周围,像是一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忠诚士兵,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秦洛峰靠在“盘古”冰冷的床身上,从怀里掏出两个已经凉透了的窝头,递给王敬山一个。

王敬山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浑浊的老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他咧开嘴,笑了。

“总师,咱们这事要是干成了,可叫个什么名堂?”

秦洛峰咀嚼着干硬的窝头,目光穿过仓库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未来那星辰大海般的壮丽景象。

他笑了笑,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暗语,轻声说道:“就叫......‘盘古之心’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