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晨光带着旧木头的味道,透过雕花木窗落在林悦脸上时,她正趴在素描本上打盹。铅笔滚落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炭痕,像谁在时光里偷偷画下的伏笔。
“醒了?”
苏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林悦猛地抬头,额前的碎发蹭得有些凌乱。她这才发现自己昨晚对着那本牛皮笔记本睡着了,纸上还残留着几处无意识的涂鸦——歪歪扭扭的星象符号,旁边画着半朵回字巷的月季。
“抱歉,我……”她慌忙合上素描本,脸颊发烫。在陌生男人的家里睡过头,还把人家的研究笔记当枕头,实在太失礼了。
苏然却像没看见她的窘迫,手里端着托盘走上阁楼:“煎了鸡蛋,配了点全麦面包。”
托盘上的白瓷盘冒着热气,煎蛋的边缘微微焦脆,撒着细盐粒,旁边摆着杯温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林悦看着这份简单的早餐,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妈妈也是这样给她煎蛋,说“吃点热的就有力气了”。
“谢谢。”她接过餐盘时,指尖又碰到了他的手。这次苏然没有立刻收回,温热的触感停留了半秒,像电流顺着手臂爬上来,让她握着餐盘的手指紧了紧。
“楼下凉,在这里吃吧。”苏然指了指窗边的小桌,阳光刚好落在那里,铺成一块暖融融的光斑。他转身时,林悦注意到他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比昨天的白衬衫多了几分柔和。
阁楼被改造成了半开放式的书房,一面墙装着玻璃柜,里面摆着些旧怀表、铜制望远镜,还有个巴掌大的星盘,指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另一面墙挂着幅更大的星象图,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注着星轨,其中一条银蓝色的线从“2024”的位置延伸出来,像条发光的河,终点落在“2075”的坐标上。
“这是……”林悦咬着面包凑近看,星图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日期,最近的一个红圈就在三天后。
“时空能量流动图。”苏然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在对面,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银蓝色是主能量线,回字巷和这里就像两个端点。”他用指尖点了点图上的红圈,“三天后会有次能量峰值,可能是近期最稳定的穿越窗口。”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也就是说,我有可能在那天回去?”
“可能性很大。”苏然喝了口牛奶,喉结轻轻滚动,“但需要先确认能量波动的频率,不然容易被时空乱流撕碎。”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素描本上,“你昨晚画了什么?”
林悦的手指猛地按住封面,想起那些无意识的涂鸦:“没、没什么,随便画画。”
“我看看。”苏然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伸手时,袖口滑落下来,露出手腕上串着的银链——链坠是块黑色的小石头,和客厅玻璃罩里的那块很像,只是更小些,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林悦没来得及躲,素描本已经被他抽了过去。他翻开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易碎的古籍,当看到那页星象符号和半朵月季时,他的指尖顿了顿。
“这符号……”他的黑眸里闪过惊讶,“你是凭感觉画的?”
“嗯。”林悦点头,“昨晚看你的笔记,睡着前好像脑子里都是这些,可能是做梦画的。”
苏然却指着符号旁边的月季,眼底浮起笑意:“回字巷的?”
“你怎么知道?”林悦愣住了。那月季只画了半朵,花瓣的弧度带着她独有的笔触,是她画了无数次的品种。
“祖父的笔记里提过,回字巷的老月季能感应时空能量,花瓣上会有星芒纹路。”他指尖轻轻拂过画纸,动作温柔得像在触摸真花,“你画的花瓣边缘,刚好有这种纹路。”
林悦凑近一看,果然发现自己无意识画的线条里,藏着细碎的星形纹路,像被晨光镀上的金边。她这才想起,回字巷的月季总在傍晚泛着微光,原来不是阳光的缘故。
“原来它们不是普通的花。”她喃喃道,心里忽然涌上些说不清的情绪。那些被她当作日常的风景,竟然都藏着时空的秘密。
“万物都在能量场里。”苏然合上素描本,递还给她时,指腹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这次林悦没躲,任由那微凉的触感像羽毛般扫过,留下一串酥麻的痒。
早餐后的时光在研究星图中溜走。苏然搬来台老式投影仪,把祖父笔记里的星轨数据投射在墙上,光斑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林悦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铅笔,按照他的提示标注能量峰值,偶尔笔尖碰到一起,两人都会顿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却没发现彼此泛红的耳尖。
“这里的频率对不上。”林悦指着一组跳动的数字,眉头皱得很紧。她对数字向来不敏感,看久了只觉得头晕。
苏然俯身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发顶:“看这条曲线,能量在午夜十二点会有个低谷。”他的手臂几乎环住她的肩膀,指腹点在屏幕上的红点,“我们要在这时候启动装置,才能避开能量冲击。”
林悦的心跳像被按了快进键,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比阁楼的旧木头气息更让人安心。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起伏,像某种安稳的鼓点。
“听懂了吗?”他忽然低头,鼻尖离她的额头只有半寸,黑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脸。
林悦猛地回神,慌忙点头,却因为动作太急,额头不小心撞到他的下巴。“唔”的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往后退。
“抱歉!”林悦捂着头,抬头就看见苏然捂着下巴,眼底却漾着笑意,像只偷吃到糖的猫。
“你比星轨还难捉摸。”他打趣道,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巴,那里大概还留着她额头的温度。
林悦的脸瞬间烧起来,转身假装整理散落的图纸,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响了起来,一声声撞在心上,让整个阁楼都变得燥热。
午后,苏然说要去老城区的跳蚤市场找个零件,修复祖父留下的能量监测仪。林悦本想留在家里研究星图,却被他一句“那里有卖复刻版的2024年明信片”勾动了心思。
“真的有?”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回字巷的邮筒总塞着陌生人的明信片,她一直想收集些老物件,只是没来得及。
“去了就知道。”苏然的嘴角噙着笑,递给她一顶宽檐帽,“遮着脸,免得被巡逻队认出来。”
老城区的跳蚤市场藏在狭窄的巷弄里,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侧的摊位摆着旧收音机、泛黄的海报、掉漆的机械表,甚至还有个老奶奶在卖手工布偶,针脚粗糙却很温暖,像回字巷王婶的手艺。
“这里怎么……”林悦看着巷口的木质招牌,上面刻着“时光杂货铺”,字体和回字巷的老书店一模一样。
“五十年前从那边搬过来的。”苏然低声解释,手指轻轻扶了扶她被风吹歪的帽子,“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代的痕迹,算是这个冰冷时代里的一点温度。”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触感,林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听见他轻笑一声:“怕痒?”
“才没有。”她嘴硬,脚步却不由得加快,差点撞上前面的摊位。苏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稳稳地把她带回到身边。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林悦看着地上那团模糊的影子,忽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在一个堆满旧书的摊位前,林悦果然找到了那盒2024年的明信片。上面印着回字巷的青石板路,雨后的月季沾着水珠,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要这个。”她把明信片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
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爷爷,眯着眼打量她:“小姑娘是从过去来的吧?这明信片啊,只有念旧的人才会懂。”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苏然却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付了钱:“爷爷好眼光。”
离开摊位时,林悦小声问:“他怎么知道?”
“老城区的人多少都懂点时空的事。”苏然把一个机械零件塞进帆布包,指尖碰了碰她怀里的明信片,“喜欢就多买点,以后……或许用得上。”
他没说以后用在哪里,林悦却忽然想起三天后的穿越窗口。如果真的回去了,这些明信片会是她来过2075年的唯一证明。可看着身边苏然的侧脸,她心里竟莫名涌上一丝舍不得。
路过巷尾的糖水铺时,苏然突然停下脚步:“想喝吗?”
铺子门口的锅里炖着银耳莲子羹,甜香混着桂花味,飘得很远。林悦点点头,她小时候总缠着妈妈买这个,说“喝了能画出月亮的味道”。
两人坐在角落的小桌旁,搪瓷碗里的糖水冒着热气。林悦舀了一勺,莲子煮得很糯,甜而不腻。苏然则用小勺慢慢搅着,目光落在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上。
“你以前……经常帮人处理时空穿越的事吗?”林悦忽然问。她很好奇,这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怎么会对时空裂缝如此熟悉,又怎么能如此从容地面对她这个“异类”。
苏然的动作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小时候见过一次穿越者,是个从1980年来的老奶奶,说要找她失踪的丈夫。”
“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然的声音低了些,“但她不愿意回去,说这里的丈夫虽然老了,却记得她喜欢吃桂花糖。”他抬眼看向林悦,目光很深,“有时候,时空的距离,未必比人心的距离远。”
林悦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她想起回字巷那个总坐在藤椅上的老爷爷,每天都对着空椅子说“你爱的茉莉开了”,后来才知道,他的妻子五十年前在巷口走失,再也没回来。
“那你呢?”她鼓起勇气问,“你没想过穿越到过去看看吗?”
苏然笑了笑,舀起一勺糖水递到她嘴边:“尝尝这个,莲子心去了。”
林悦下意识地张嘴,甜糯的莲子滑进嘴里时,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多亲昵。她慌忙别开脸,耳根又开始发烫,却听见他在耳边低语:“现在有更想做的事。”
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从巷口吹来,吹乱了林悦额前的碎发。她不敢抬头看苏然的眼睛,只觉得那碗糖水的甜味,顺着喉咙一直甜到了心底,比回字巷任何时候的月光都要温柔。
回到洋房时,天色已经擦黑。苏然径直走进地下室,那里藏着他祖父留下的实验室。林悦抱着明信片站在楼梯口,听见下面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有人在敲开时光的门。
“下来吗?”苏然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点空旷的回响。
地下室比想象中整洁,货架上摆着各种仪器,中央的工作台上摊着图纸,一盏老式台灯的光晕里,悬浮着几个银色的金属环,正随着某种频率轻轻转动。
“这是……”林悦走近了才发现,金属环中间萦绕着淡蓝色的微光,像浓缩的时空裂缝。
“能量引导装置。”苏然正在调试一个表盘,“三天后就靠它稳定穿越通道。”他忽然转身,手里拿着个小巧的铜制罗盘,“帮我拿一下那边的螺丝刀。”
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脚下却被一根电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苏然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林悦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比刚才在糖水铺时快了不止一倍。
“小心点。”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呼吸扫过她的发顶,带着桂花糖水的甜香。
林悦的心跳像要炸开,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能感觉到他衬衫下温热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她想站直,身体却软得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金属气息。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眶却莫名发热。
苏然这才松开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指尖却还残留着她腰侧的温度。他别开视线,假装整理图纸,耳根却红得和她如出一辙。
“那个……螺丝刀。”林悦慌忙捡起地上的工具递过去,手指抖得厉害。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仪器的轻响在地下室回荡。林悦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假装看图纸,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苏然身上。他专注时的侧脸很好看,下颌线的弧度像被月光打磨过,偶尔蹙眉时,会用指节轻轻敲着工作台,发出规律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忽然说:“监测仪修好了。”
金属环中间的蓝光变得更稳定,表盘上的指针缓缓指向一个数值。林悦凑过去看,发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她昨晚在素描本上无意识画的纹路几乎重合。
“它在回应你。”苏然的黑眸里闪着惊喜的光,“你的能量感应比我想象中强得多。”
林悦看着那些跳动的蓝光,忽然觉得它们像极了回字巷夏夜的萤火虫,只是更亮些,像碎掉的星星掉在了这里。
“三天后,它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苏然的声音低了些,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影。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她一直盼着回家,可此刻听到这句话,心里却像空了一块,闷闷的疼。她看着苏然专注调试仪器的侧脸,忽然很想问“那你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需要我做什么?”
“保持你的能量稳定。”苏然转身,手里拿着个银色的手环,和他手腕上的银链材质很像,“戴上这个,能帮你屏蔽时空乱流的冲击。”
手环很轻,扣在手腕上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流进了心里。林悦低头看着它,忽然想起刚才跌进他怀里时,他急促的心跳。
也许,有些东西,比回家更让人舍不得。
深夜的阁楼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月光落在星象图上,银蓝色的线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林悦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盒明信片,指尖反复摩挲着印着回字巷的那张。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知道是苏然还在书房看笔记。这两天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他为她处理伤口时的温柔,糖水铺里桂花味的风,地下室那个慌乱又心悸的拥抱……
她忽然起身,走到窗边。老城区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苏然书房的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晕里,能看到他伏案的剪影。
林悦拿出素描本,借着月光轻轻落笔。这次她没有画星象符号,也没有画月季,而是画了个模糊的侧影——男生低着头,睫毛很长,手腕上的银链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画到他的嘴角时,她的笔尖顿了顿,忽然想起他在糖水铺时的笑,像把月光揉碎了撒在里面。
“三天后……”她对着窗外轻声说,心里一半是回家的期待,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月光穿过木窗,在画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谁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阁楼的旧钟敲了十一下,林悦把素描本压在枕头下,手环的微凉贴着皮肤,像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在寂静的时光里轻轻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