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隼肩胛骨下撕裂般的剧痛。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晃动,失血和低温像两只无形的手,正将他拖向冰冷的深渊。安室透强有力的手臂支撑着他,同时以惊人的力量单手划水,推动着承载着两人和一个濒危生命的残骸。每一次动作都让隼的伤口涌出新的温热,随即又被冰冷的海水吞噬,带走更多生命力。
“撑住…隼!看着海岸线!”安室透的声音在隼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的紫灰色眼眸紧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在月光下显得黝黑而沉默的礁石海岸。身后的天空,那如同死神之眼的探照灯光束,正以更快的速度来回扫荡,琴酒的耐心显然已濒临极限。
“轰——!”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这次距离更近,冲击波掀起的水浪狠狠拍打在残骸上,让三人剧烈摇晃。深水炸弹!琴酒在用火力覆盖这片区域,试图将他们逼出水面或直接撕碎!
“快!再快一点!”安室透低吼,他的手臂肌肉贲张,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汗水和海水混在一起。他必须抢在下一波更精准的攻击到来前,进入礁石区那复杂地形的掩护。
隼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不再试图划水,那只会加速失血。他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右手——死死抠住残骸边缘,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护住怀中宫野志保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他能感觉到她极其缓慢却异常坚韧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物传递到他的胸膛,成为他抵抗眩晕的唯一锚点。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海浪推着他们,狠狠撞上一块巨大的、布满锋利藤壶的礁石!残骸发出刺耳的呻吟,几乎散架。巨大的冲击力让隼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但他怀抱着宫野志保的手臂却纹丝未动。
“上礁石!”安室透当机立断。他率先跃上湿滑的岩石,不顾尖锐的贝壳边缘划破手掌,迅速转身,用尽全力将隼连同他怀中的宫野志保一起拖拽上来!动作不可避免地带到了隼的伤口,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鲜血瞬间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在粗糙的礁石上洇开暗红。
安室透迅速扫了一眼隼的伤势,眼神凝重。贯穿伤,出血量大,位置凶险,必须立刻进行更有效的止血和清创,否则凶多吉少。但他没有时间!头顶,直升机的轰鸣声已如同闷雷般压顶而来,巨大的光柱如同天罚之剑,开始沿着海岸线切割!
“伏特加!降低高度!扫射那片礁石区!他们就在下面!”琴酒冰冷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猎物即将落网的残忍快意。
“明白,大哥!”伏特加狞笑着,操控着“铁鹫”开始俯冲,机腹下方的重机枪枪口开始调整,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安室透眼神一凛。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一块向内凹陷、形成天然浅洞的巨大礁石后面。“那里!快!”他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因剧痛和失血而步履蹒跚的隼,连同宫野志保,一同拖向那块凹陷的阴影处。那里空间狭窄,仅能勉强容纳三人蜷缩,但上方突出的岩石提供了宝贵的掩蔽。
就在他们身体刚刚缩入阴影的瞬间!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机枪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而下!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狠狠撞击在礁石上!碎石飞溅,火花四射!坚硬的岩石被打得千疮百孔,崩裂的碎屑如同霰弹般激射!几颗跳弹甚至擦着他们头顶的岩石边缘飞过,留下灼热的焦痕!
隼下意识地将宫野志保的身体完全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着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每一次子弹撞击岩石的巨响都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震得他耳膜欲裂,伤口更是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安室透则紧贴着岩石内壁,身体绷紧如同猎豹,手中的配枪死死指向洞口外直升机的大致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反击机会,哪怕只是干扰对方射击精度的一丝可能。
弹雨持续了整整十几秒,如同地狱的鼓点。当枪声终于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岩石粉尘和血腥气混合的刺鼻气味。头顶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礁石区反复舔舐,试图找出藏匿的老鼠。
“大哥!没看到动静!可能被打碎了!”伏特加的声音传来。
琴酒透过狙击镜,冰冷地审视着下方那片被蹂躏过的礁石区。弹痕累累,一片狼藉,但那个凹陷的阴影处,角度刁钻,正好避开了大部分直射火力。他从不相信巧合。
“继续搜索。降低高度,用热成像。”琴酒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更深的杀意。
安室透在阴影中喘息着,听到“热成像”三个字,心猛地一沉。他们三人泡过海水,体温流失严重,但终究是活人!在低空高精度热成像仪下,三个抱团的热源信号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就在这致命的危机时刻,蜷缩在隼怀中、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宫野志保,身体突然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这一次,痉挛的幅度远超之前!她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呻吟,仿佛身体内部正经历着可怕的崩解与重构!
“宫野…博士?!”隼惊恐地看着她。
更令人骇然的变化发生了!
在隼和安室透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宫野志保的身体轮廓,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她身上湿透的衣物变得异常宽大、松垮。原本修长的四肢似乎在向内蜷缩,紧蹙的眉宇间那份属于成年女性的冷冽和疲惫感,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孩童般的稚嫩轮廓所取代!她痛苦地蜷曲着,骨骼仿佛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APTX-4869逆转剂原型!SILVER-01!它在强行逆转时间造成的细胞损伤,将身体回溯到更年轻的状态!但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撕裂和重塑,充满了无法预知的痛苦和凶险!
“这…这就是…”隼的声音都在发抖。
安室透眼神剧震,但瞬间化为决绝!他猛地撕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下摆,动作快如闪电!他先将宫野志保身上那件对她此刻缩小的身体来说过于巨大的外套和湿透的衣物用力扯下,只留下最贴身的、相对不易脱落的单衣。然后,他用撕下的布条,极其迅速地将宫野志保——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七八岁女童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娇小身体——紧紧绑缚在自己坚实的后背上!
“隼!把你的外套脱掉!快!”安室透低喝,同时将宫野志保那件沾满血迹和海水、此刻显得异常宽大的外套塞进一个礁石缝隙深处。
隼瞬间明白了安室透的意图!伪装!制造热源消失的假象!他强忍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配合牙齿,艰难地脱下自己浸透鲜血和海水、同样异常宽大的外套,也塞进了缝隙。两人此刻都只剩下湿透的贴身衣物,体温流失更快,但在热成像仪下,三个抱团的热源信号变成了两个紧贴在一起的、并且因为衣物减少和体温降低而信号大幅衰减的模糊光点!
头顶,直升机的轰鸣声更近了!探照灯光柱几乎贴着他们藏身的礁石顶部扫过!安室透甚至能听到旋翼切割空气的尖啸!热成像仪的扫描,就在下一秒!
安室透猛地深吸一口气,紧紧护住背后的“小女孩”,对着因失血而意识模糊的隼低吼:“闭气!沉下去!” 同时,他拉着隼,两人猛地向后一倒,沉入礁石凹陷处下方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冰冷瞬间包裹全身,进一步压制着他们的体温信号。
水面之上,探照灯光柱来回扫荡。
水面之下,冰冷与黑暗吞噬感官。安室透屏住呼吸,一手死死抓住一块突出的礁石固定身体,一手紧紧按住背后宫野志保的小脑袋,防止她呛水。他紫灰色的眼睛在幽暗的水中锐利地向上望去,透过晃动的水面,死死盯着那悬停在低空、如同巨大死亡阴影般的直升机底部。
隼几乎失去了意识,仅凭求生的本能死死抓住安室透的手臂,冰冷的窒息感和肩部的剧痛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
“大哥!热成像扫描完毕!下方只有两个微弱模糊的热源信号,紧贴在一起,能量反应很低…其中一个似乎正在快速消散…可能…可能已经死了?”伏特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扫兴。
琴酒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那片狼藉的礁石区,特别是那个凹陷处。海面下浑浊不清,只有水波荡漾。两个微弱且快速消散的热源…难道波本和雪莉已经被重创甚至死亡?那个小公安中了他的狙击枪,在这种环境下,失血过多死亡是大概率事件。波本或许还吊着一口气,但也离死不远了。
他沉默了几秒。组织的情报显示,波本极其狡猾,擅长伪装和欺骗。但热成像和目视扫描都无异常,下方的血腥味和狼藉也印证了激烈的战斗。更重要的是,组织的直升机燃油已经告急,无法再长时间低空盘旋搜索。继续耗下去,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比如海上保安厅)。
“确认目标状态。”琴酒冷冷下令,做最后的确认。
伏特加操纵探照灯,光束如同实质般刺入凹陷处的海水中。浑浊的海水在强光下翻滚,隐约可见水下纠缠的人影轮廓,以及…一缕在灯光下异常显眼的、随着水流飘散开的金色发丝!
是波本的金发!而且看起来,人影似乎失去了挣扎,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大哥!看到人影了!像是波本!还有那个小公安!好像都…不动了!雪莉…没看到!可能沉底了?”伏特加报告道。
琴酒盯着那缕金发和下方模糊不动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的、确认猎物死亡的漠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伏特加看到的“证据”——波本标志性的金发和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影。
“哼。”一声冷哼,带着尘埃落定的冷酷,“便宜他们了。返航。”
“是!大哥!”
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加大,黑色的“铁鹫”开始爬升,巨大的探照灯光柱终于移开,扫向更远的海域,仿佛在宣告搜寻结束。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缓缓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最终融入深邃的夜空,引擎的轰鸣也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海面,重新被波涛声和寂静笼罩。
礁石凹陷处的水下,安室透猛地破水而出!他剧烈地喘息着,紫灰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夜空,确认那致命的威胁真的离开了。他背后的宫野志保(灰原哀)被他护得很好,只是呛咳了几声,依旧昏迷,但身体缩水后的形态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像一个落难的、了无生气的洋娃娃。
他立刻转身,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隼用力拖上礁石。隼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再次大量出血,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安室透迅速检查隼的情况,心沉了下去。失血过多,体温过低,伤口暴露在海水和空气中,感染风险极高。他必须立刻处理!
他撕开自己仅存的、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用牙齿配合,快速而精准地重新清理、按压隼的伤口,用礁石缝隙中找到的、宫野志保那件外套里相对干燥的内衬布料进行更有效的加压包扎。同时,他撬开隼的嘴,将医疗包里最后一支预充式葡萄糖能量胶挤了进去,希望能吊住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做完这一切,安室透才靠坐在冰冷的礁石上,剧烈地喘息。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上的伤口也在叫嚣。他低头看向自己湿透的、紧贴身体的衬衫袖口——那里少了一小缕布料。正是那缕在探照灯下随波飘动的“金发”。一个简单却致命的障眼法。
他又看向背后呼吸微弱但平稳、身体缩小的宫野志保,最后目光落在隼那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惊人顽强生命力的年轻脸庞上。
月光清冷,洒在劫后余生的三人身上。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大海;近处,是嶙峋冰冷的礁石。他们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形态剧变。
但,他们活下来了。
安室透脱下自己最后一件相对完整的外衣,裹在缩小的宫野志保身上,然后费力地抱起依旧昏迷的隼。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远离琴酒离开的方向,朝向更深、更荒僻的海岸线内部。
“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找个能避风的地方…活下去。”
他背负着两个沉重的、代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负担”,踏着湿滑的礁石,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走去。生存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