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尖锐的蜂鸣如同无形的巨锤砸在鼓膜上,安室透却在瞬间抓住了这混乱中的唯一指令!他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孤狼,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左肩扛起隼沉重瘫软的身体,右臂紧紧箍住刚刚被惊醒、瞳孔因剧痛和茫然而收缩的灰原哀,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残影,朝着那块在灰白晨光中兀立、有海鸟惊惶盘旋的尖礁石猛冲!

“在那边!开枪!” 追兵的怒吼被刺耳的干扰声扭曲,子弹却比声音更快!

“咻!砰!噗嗤——!”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击中礁石的爆响、以及打入肉体的闷声几乎同时炸开!安室透的左肩胛骨下方猛地一热,随即是撕裂般的剧痛!他身体剧烈一晃,却硬生生用强大的核心力量稳住,脚下甚至没有半分迟滞!子弹擦过肩胛骨边缘,带起一溜血花,并未深入,但灼痛和冲击力瞬间让他半边身体发麻。是扛着隼的身体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子弹先擦过了隼垂落的小腿,改变了轨迹才击中了他。

“唔!” 安室透咬紧的牙关中溢出一声闷哼,脚步更快!灰原哀在他怀里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抽气,显然被这剧烈的颠簸和瞬间的血腥气刺激到了脆弱的神经。

“八——!” 风见的声音在干扰噪音中如同惊雷!

更多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从侧后方逼近!安室透甚至能感觉到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的灼热气流!他猛地一个战术翻滚,将怀中的两人尽可能地护在身下,利用一块半人高的礁石作为掩体。碎石和弹片噼啪作响地打在身上。

“七——!”

翻滚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三个身着黑色战术服的身影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枪口喷吐着火光!他根本来不及瞄准,完全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右手闪电般抬起,对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砰!砰!”就是两枪!

“呃啊!” 一声惨叫传来,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黑影捂着小腹踉跄倒地。另外两人被这精准的反击逼得动作一滞,迅速寻找掩体。

“六——!”

安室透没有丝毫停留,借着对方火力被压制的瞬间,再次弹射而起,扛着两人继续冲刺!距离那块鸟巢尖石还有不到二十米!但这段路几乎是开阔地!鲜血顺着他左臂和肩胛的伤口汩汩流下,浸湿了隼的衣裤,每一步都在沙滩和礁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记。肋下疑似骨裂的位置传来钻心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切割。

“五——!”

灰原哀在他怀中艰难地睁开眼,茶色的瞳孔因剧烈的痛苦和对强光的极度不适应而涣散,但一丝属于宫野志保的冰冷锐利在深处挣扎闪烁。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

“坚持住!志保!” 安室透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像是命令自己。

“四——!”

侧翼!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块礁石后闪出,战术匕首带着寒光直刺安室透毫无防备的右肋!安室透全部的精力和力量都用在冲刺和保护扛抱的两人上,根本来不及格挡或闪避!

千钧一发!

一直昏迷的隼,身体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源自濒死野兽般的最后挣扎!他垂在安室透身侧的右腿猛地向上屈起,用膝盖狠狠撞向那持刀刺来的手腕!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 偷袭者惨叫着匕首脱手。

隼的身体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彻底软了下去,脸色瞬间灰败如死人。

“三——!” 风见的倒数如同催命符!

安室透借着隼这用生命创造的微小空隙,猛地侧身,用后背狠狠撞开那个捂着手腕惨叫的敌人,巨大的冲击力将对方直接撞飞!但他自己也因为失去平衡和肋下剧痛而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死死咬住舌尖,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强行稳住脚步!

“二——!”

尖石在望!鸟巢就在头顶!但安室透的心却沉了下去!尖石之下,是汹涌澎湃、拍击着下方嶙峋礁石的墨黑色海水!深不见底!浪涛发出恐怖的咆哮!风见所谓的“火力掩护”在哪里?!

“一——!”

“Zero!跳!” 风见的嘶吼在干扰噪音中炸响!

跳?!跳进这怒涛汹涌、礁石密布的海里?!带着两个重伤员?!

没有时间思考了!

身后,更多的追兵已经冲出掩体,子弹如泼水般倾泻而来,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身前,只有那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狂暴的大海!

安室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的疯狂取代!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扛在肩上的隼和抱在怀里的灰原哀,以一种尽可能保护的姿态,死死护在身前和身侧,然后朝着那块鸟巢尖石下方、怒浪翻腾的海面,纵身跃下!

“砰!砰!砰!砰!”

子弹打在尖石上,火星四溅,却全部落空。

就在安室透身体脱离礁石边缘、坠向下方翻滚墨浪的瞬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从他们刚刚藏身的岩缝方向传来!不是一颗,而是至少三颗高爆手雷被精准投入狭窄入口的连锁爆炸!炽热的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灼热气浪横扫海岬!刚刚冲到岩缝附近、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的追兵们猝不及防,瞬间被掀翻、吞噬!惨叫声被爆炸声完全淹没!

是风见的“火力掩护”!他用爆炸彻底摧毁了追兵的立足点和追击通道!代价是彻底暴露了安室透他们最初的位置!

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安室透的每一寸皮肤,淹没了他的口鼻!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晕厥,左肩的枪伤和肋下的骨裂在海水浸泡下痛得撕心裂肺!咸涩的海水呛入肺管,带来火烧般的灼痛!但他抱紧隼和灰原哀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没有丝毫松动!

身体在狂暴的暗流中翻滚,如同被投入了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尖锐的礁石在浑浊的水下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利齿,每一次擦过都带来皮开肉绽的剧痛。安室透紧闭双眼,凭借着超凡的水性和对水流方向的感知,拼命蹬水,试图对抗那将他拖向深渊的力量。

氧气在飞速消耗!肺部的灼痛变成了爆炸般的窒息感!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

“噗通!”

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极具韧性的物体猛地撞上了他的身体!不是礁石!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了他和怀中的两人,将他们迅速带离了那致命的礁石区和翻滚的暗流!

安室透猛地抬头,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吸入带着硝烟和海水腥味的冰冷空气。

眼前是一艘体型不大、但造型极其流畅、通体哑光黑的快艇!船身吃水线以上几乎没有任何反光,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幽灵。快艇的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波浪。

刚才撞上他并托住他们的,正是从快艇侧舷放下的一张高强度柔性防撞网!此刻,他和隼、灰原哀正被这张网牢牢兜住,悬在快艇侧舷外,避免了直接撞击。

“Zero!抓住!” 一个熟悉而急迫的声音吼道。

安室透抬头,只见风见裕也半个身子探出船舷,脸色苍白,眼镜片上全是水渍,他正奋力将另一张带绳索的网兜抛下来!快艇驾驶员技术精湛,在汹涌的海浪中努力保持着稳定。

安室透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抛下的网绳,同时用身体和左臂尽可能固定住失去意识的隼和在他怀中因寒冷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的灰原哀。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刷着他们,带走宝贵的体温。

“拉!” 风见对着船舱内大吼。

绞盘转动,网兜带着三人迅速脱离冰冷的海水,被拖上快艇湿漉漉的后甲板。

一接触到坚实的甲板,安室透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了一瞬,眼前阵阵发黑,他几乎是跪趴在甲板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左肩的伤口在海水浸泡后更是传来钻心的痛楚。鲜血混合着海水,在甲板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便服、但动作极其干练的医疗人员,迅速打开一个沉重的医疗箱。

“别管我!” 安室透猛地抬头,紫灰色的眼眸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先救他们!快!”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被他护在身前的两人身上。

灰原哀蜷缩在湿透的马甲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体内的剧变而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青白得吓人,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茶色的瞳孔在混乱中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安室透身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带着血丝的海水。

而隼……情况更加危急。他被平放在甲板上,胸口的绷带已经被鲜血和海水彻底染成暗红,那点微弱的呼吸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脸色是死寂的灰败。医疗人员正跪在他身边,动作飞快地剪开他湿透的上衣,露出那个狰狞的枪伤创口。创口边缘在海水浸泡下泛白外翻,渗血虽然减缓,但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医疗人员迅速检查瞳孔、脉搏,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脉搏几乎摸不到!血压测不出!严重失血性休克合并海水淹溺!必须立刻建立高级气道和静脉通道!强心剂!准备紧急输血!体温过低!” 医疗人员语速极快地向风见汇报,同时手上动作不停,拿出喉镜和气管插管设备。

风见裕也脸色惨白,立刻对着驾驶舱吼道:“全速!目标最近的安全医疗点!通知那边准备手术室和O型血!要快!”

快艇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船头猛地昂起,像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劈开惊涛骇浪,朝着远方的海平线狂飙突进!船尾在汹涌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翻腾的白浪。

安室透挣扎着想靠近查看隼的情况,肋下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刺痛,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降谷先生!” 风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我…没事…” 安室透咬着牙,额头上冷汗涔涔,靠着船舷勉强坐稳,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正在被紧急抢救的隼,以及旁边蜷缩着、被另一个赶过来的支援人员用保温毯裹紧、正试图喂她喝一点温盐水的灰原哀。小女孩抗拒地别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甲板上流淌的血水混合物。

“他…还有多久?” 安室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医疗人员头也不抬,双手沉稳地进行着气管插管,但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24小时…是理论极限。他现在的状况,随时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失血、低温、重伤、海水淹溺…每一项都足以致命,叠加在一起,将隼推到了鬼门关的最边缘。

安室透闭上眼,冰冷的雨水(或是汗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和…愤怒。

风见迅速检查了安室透左肩胛的枪伤和肋下的伤势,手法利落地进行初步止血和包扎,注射了镇痛和抗生素。“贯穿伤,擦过肩胛骨,没伤到主要血管神经,但失血不少。肋骨…至少两根骨裂,可能有血气胸风险,需要详细检查。” 他语速飞快地汇报,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安室透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他的目光越过风见的肩膀,死死盯在医疗人员手中的心脏除颤仪上——它刚刚被拿了出来,电极片贴在隼苍白冰冷的胸膛上。

“Clear!”

“嘭!” 隼的身体在电流的刺激下猛地弹跳了一下。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线的轨迹,依旧是一条令人绝望的、几乎拉直的细线。

“肾上腺素1mg静推!” 医疗人员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快艇在波涛中剧烈颠簸,每一次起伏都像在考验着船上每个人的神经和那两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灰原哀在保温毯下蜷缩得更紧,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体内那场可怕的“重构”风暴在药物压制后卷土重来。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除颤仪和毫无生气的隼,又迅速移开,茶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原。

安室透靠着冰冷的船舷,紫灰色的眼眸在黎明惨淡的光线下,映着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点。肩上的枪伤、肋骨的裂痛、失血的眩晕、冰冷的湿衣,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那根线条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沉重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不再是盟友。每一秒流逝的滴答声,都清晰得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