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人造的实验体A-310。
四十年前,奥托亲手烧毁了我收集的糖果纸:“感情是多余的。”
可当休伯利安的舰长把苦瓜蛋糕推到我面前时,我尝到了指尖颤抖的甜味。
“学园长又在偷看舰长?”琪亚娜的笑声让我捏碎了钢笔。
监控屏里,布洛妮娅的手正搭在他肩上——2.17秒。
培养槽的记忆在翻涌,锁链刺穿墙壁的瞬间,我终于理解了祖父的话:
“有些东西……果然要钉在十字架上才乖。”
————————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永远无法彻底掩盖的、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闭着眼,指尖悬停在光滑得能映出天花板上惨白灯光的办公桌表面。
指尖下的虚空,却传递来截然不同的触感——四十年前,那冰冷、坚硬、带着死亡般绝对弧度的培养槽玻璃壁。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早已不存在的弧度,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拨开一层厚重的、粘腻的时间之纱。
营养液浑浊的气味霸道地冲入鼻腔,混杂着金属和某种有机体腐败的微酸,几乎让她窒息。
记忆深处,冰冷的机械臂带着精准的、非人的无情,刺破她娇嫩皮肤时的锐痛,清晰得如同发生在上一秒。
还有那双眼睛——穿透浑浊的绿色营养液,像两颗凝固的、毫无温度的祖母绿宝石,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如同审视一件刚刚出炉、尚需验证的武器部件。
“A-310,你的细胞活性超出预期。”
奥托·阿波卡利斯的声音,被培养液和电子设备过滤后,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从扩音器里冷冰冰地砸下来,毫无波澜地宣告着,“但情绪模块存在冗余。清除。”
指令就是命运。
一支粗大的注射器针头,闪烁着骇人的寒光,精准而冷酷地刺入她幼小的脊椎深处。
巨大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视野被染成一片混沌的淡红,那是她的血,在赖以生存的液体中晕开。
她徒劳地张开嘴,想要尖叫,想要哭喊,却只吐出几个无声的气泡,徒劳地上升、破裂。
那些被称为“软弱”、“无谓情感”的神经末梢,在电流或者某种更可怕的能量下被精准地灼烧、摧毁,留下的是身体里一片片被硬生生剜去后残留的空洞和尖锐的回响,每一次心跳都在撞击着这片虚无。
“学园长?”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带着温度,带着关切,像一道光刺破深海般的黑暗记忆,骤然闯了进来。
德丽莎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视线聚焦,办公桌对面,休伯利安号的舰长正微微倾身,眉宇间锁着真切的忧虑。
一缕深褐色的额发不听话地垂落在他光洁的眉骨上,削弱了他惯常的干练,平添了几分柔软。
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是温暖的浅褐色,澄澈而干净,像极了……
像极了那些被她偷偷藏在办公桌最底层抽屉深处、层层包裹着的焦糖糖果纸——那些早已褪色、卷边,却承载着她对“色彩”最初懵懂渴望的碎片。
那些碎片,曾被奥托捏在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斥责为“无意义的色彩”,然后,在培养槽外冷冷的白炽灯下,被一簇幽蓝的火焰瞬间舔舐殆尽,化作几缕带着甜腻焦糊味的青烟。
“蛋糕…很好吃。”德丽莎几乎是挤出了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紧紧捏着那把小小的塑料叉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塑料柄深深陷进柔软的掌心,刻下几乎要嵌入骨头的深痕。
胸腔里奔涌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抹近在咫尺的温暖,像在冰原上跋涉了太久的旅人扑向篝火。
她调动了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丝意志力去压制它,指甲掐进肉里的锐痛成了锚点。
舰长永远不会知道,他昨天随手放在她办公桌上、那个点缀着鲜绿色苦瓜片的奶油蛋糕,这份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生日礼物,是她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在她整整四十八年漫长而苍白的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份
——第一份没有被标注冰冷“实验用品编号”的馈赠。
这份认知带来的暖流和更深的酸楚在胃里翻搅,几乎盖过了舌尖上蛋糕残留的清甜。
圣芙蕾雅学园的春天,总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绚烂和一种同样奢侈的短暂。
粉白色的樱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盛放,又在最盛时被一阵微风轻易地裹挟而下,落得又急又密。
它们打着旋儿,纷纷扬扬,有几片顽皮的,沾在了德丽莎背在身后的巨大金色十字架——犹大的誓约冰冷的金属表面。
十字架微微嗡鸣,那些花瓣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十字架繁复的纹路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德丽莎抱着一只几乎与她等身高的、绒毛蓬松的吼姆玩偶,穿过长长的、铺着光洁地板的学园走廊。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切割出明亮的光带。
穿着统一制服的女武神学员们三三两两走过,看到她,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低头问候:“学园长好!”
“学园长好!”
声音清脆整齐,带着训练有素的尊敬。
然而,就在这些声音的间隙里,在那微微低垂的眼帘之下,德丽莎捕捉到了那些飞快交换的眼神,还有那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出来的、细碎如蚊蚋般的窃笑。
她抱着吼姆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柔软的绒毛陷进她的臂弯。
她太清楚她们在想什么了——“四十八岁的合法萝莉”、“装嫩的老妖怪”、“靠着卡斯兰娜血脉和主教大人的恩赐才能坐在这里的怪物”
……这些标签如同无形的荆棘,缠绕着她,随着每一次呼吸刺入更深。
“才不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倔强地尖叫。
她猛地抬起穿着小皮鞋的脚,泄愤似的踢飞了脚边一颗无辜的小石子。
石子“啪嗒”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又弹开。
怀里吼姆玩偶那对长长的、毛茸茸的耳朵随着她有些剧烈的动作,俏皮地上下轻颤了几下。
这细微的晃动,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勾连起昨天的画面——
舰长办公室,他微微俯身,带着那种惯有的、让人心头发痒的笑意,伸手揉了揉这只吼姆玩偶的耳朵,然后目光转向她,笑着说:
“嗯,和学园长一样可爱。”
那句话!那句带着温度、带着某种让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渴望的意味的话,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进她的脑海。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整整一夜,它都在她的颅骨里反复回荡、燃烧,烧得她辗转反侧,烧得她心口发烫,烧得那些培养槽里的冰冷和奥托审视的目光都短暂地退却了。
舰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此刻虚掩着,留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德丽莎的脚步像被无形的蛛网黏住,停在了门口走廊的阴影里。里面清晰地传来交谈声。
“这是女武神第五小队的阶段性训练报告,舰长。”
是雷电芽衣的声音,清冷、平稳,如同她手中那把名为“磁暴·斩”的太刀,带着金属的质感。
接着是纸张被轻轻拿起、翻动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沙沙作响。
“辛苦了,芽衣。数据比上次有提升,但小队协同作战时的能量分配衔接点,还需要更精确的把握。”
舰长低沉温和的回应声传来,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拨动,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德丽莎的指甲猛地陷进了怀里吼姆玩偶柔软的棉花里,深深地抠了进去。
芽衣的声音还在继续,汇报着一些细节。德丽莎的呼吸变得轻而浅,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道门缝里流淌出的声音上。
一秒,两秒……她在心中无声地计算着。
当芽衣清冷的告别声响起,脚步声走向门口时,德丽莎的心跳数到了十一分二十三秒。
比上次多了整整四分钟。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直到那抹优雅的紫色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德丽莎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挤出一个符合“学园长”身份的、轻松又带点威严的表情,抱着那只被她抠得有点变形的吼姆玩偶,推门走了进去。
“哟,学园长大人亲自莅临指导?”
舰长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到是她,还有她怀里巨大的玩偶,眼中立刻漾开温暖的笑意,他指了指吼姆,
“这是……给学园长的特别慰问品?还是说,学园长童心未泯,终于决定给自己添置一个玩伴了?”
“是监察用品!”德丽莎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
她蹬蹬蹬地走到宽大的沙发前,把吼姆玩偶重重地“放”了下去,柔软的玩偶在皮质沙发上弹了弹。
为了弥补身高带来的气势不足,她动作敏捷地一脚踩上了舰长办公桌旁的椅子,小小的身体瞬间拔高,变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她伸出手指,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指责意味,戳向舰长的额头:
“防止某些人工作时间偷吃蛋糕!懈怠公务!本学园长可是肩负着监督的重任!”
这个视角,让她能清晰地俯视他。
她能看到他额前那缕不听话的深褐色头发,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能看到他因微微惊讶而稍稍睁大的眼睛,以及那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扇形的、近乎脆弱的阴影,像蝴蝶濒死时收拢的翅膀,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她的指尖触到了他温热的皮肤。
就在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击了她。
视野边缘瞬间泛起黑雾,培养槽冰冷的绿光和营养液窒息的气味汹涌回潮。一个更加尖锐、更加黑暗的念头像毒蛇般猛地窜起,带着令人战栗的破坏欲:
想用犹大的锁链缠住这截近在咫尺的手腕!想听到他因骤然剧痛而发出的、压抑的闷哼!
想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证明眼前这抹温暖、这份触感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她又一次可悲的幻觉!
这冲动来得如此凶猛、如此陌生,比体内流淌的崩坏能更加狂暴地冲刷着她的血管,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她像是被那念头烫到,又像是被自己的疯狂吓到,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身体仓皇地向后一缩,想要逃离这危险的源头。
“哐当——!”
脚下踩着的椅子因为她突然失衡的动作猛地一晃。
德丽莎重心不稳,小小的身体向后倒去,慌乱中手臂本能地挥舞,狠狠扫过办公桌的边缘!
舰长桌上那个印着吼姆图案、还残留着半杯冷咖啡的马克杯,被她慌乱挥舞的手臂精准地扫中。
杯子应声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褐色的抛物线,然后重重摔在铺满文件的桌面上。
“啪嚓!”碎裂声清脆刺耳。
深褐色的、冰冷的咖啡液如同爆裂的血管般瞬间喷溅开来,肆无忌惮地在散开的训练报告、数据表格、任务批示上蔓延流淌。
粘稠的液体迅速渗透纸张,晕开大团大团丑陋的污迹,边缘蜿蜒曲折,像极了干涸凝结的、肮脏的血块。
浓烈的咖啡苦涩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办公室里原本淡淡的油墨和纸张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舰长惊愕地看着瞬间狼藉的桌面和飞溅到自己制服袖口的咖啡渍。
德丽莎跌坐在椅子上,小脸煞白,蓝宝石般的眼睛因极度的惊恐和失控而睁得极大,瞳孔深处,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鎏金色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闪而逝。
她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狼藉的褐色,仿佛看到了培养槽里被自己鲜血染红的营养液。
“我…我去拿毛巾!”德丽莎几乎是尖叫着跳下椅子,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狂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仓皇。
沉重的金色十字架在她背后剧烈地摇晃,金属锁链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混乱的“叮叮当当”声,如同为她逃离的脚步敲响的、慌乱的丧钟。
走廊冰冷的光线飞速倒退。
她冲进尽头的女洗手间,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凉光滑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她踉跄着扑到巨大的洗手台前,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陶瓷边缘,抬起头,看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像一张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纸。
那双总是努力显得威严或可爱的蓝色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非人的、冰冷而凶暴的鎏金色,如同熔化的黄金,正在她湛蓝的瞳孔深处翻涌、扩散,像某种被强行封印的远古凶兽,正不耐烦地撞击着牢笼的栅栏。
那是属于崩坏兽“毗湿奴”的基因,在她体内失控咆哮的信号。
是怪物即将挣脱束缚、破笼而出的征兆。
冰冷的月光,如同无声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圣芙蕾雅学园长办公室宽阔的窗台,淹没了昂贵的地毯,浸透了每一件沉默的家具,最终将坐在巨大办公椅里的那个小小身影也温柔而残酷地包裹其中。
德丽莎蜷缩在宽大的、属于舰长的椅子里,像一只寻求庇护又充满不安的幼兽。
椅子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一丝极其淡薄的、混合了尼古丁与机油的特殊气味——那是属于舰桥、属于战场、属于他穿梭于星辰与废墟之间的独特印记。
这微弱的气息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拖曳回那个永恒的梦魇——1972年,西伯利亚地下深处,那个永远散发着冷光和消毒水气味的巨大玻璃囚笼。
但这一次,与记忆里那刺骨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不同。
椅子里包裹着她的,是一种奇异的、令她脊髓深处都为之颤栗的暖意。
一种……属于活人的暖意。
一种她理应感到陌生,却又无法抗拒地沉溺其中的暖意。
她将脸深深埋进椅背上搭着的那件深蓝色舰长制服外套里。
布料柔软地贴合着她的脸颊,鼻尖贪婪地汲取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
尼古丁的微苦,机油的冷冽,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皮肤本身的、阳光晒过织物般的暖香。这复杂的气味奇异地安抚着她体内那头因白天的失控而躁动不安的凶兽。
“坐标E7区,生命体征扫描完成。
舰长、布洛妮娅、莉莉娅,三人信号稳定,未发现高能崩坏反应。周边环境安全系数:中。持续监控中。”
耳机里,传来符华冷静到近乎无机质的声音。
她作为休伯利安的情报官,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对舰长例行巡查任务的远程监测。
清晰平稳的声线,如同最精准的仪器读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德丽莎没有回应。
她只是更紧地将脸埋进那件外套里,齿尖无意识地咬住了外套的袖口,用力地研磨着。
坚韧的制服布料在她细小的牙齿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根根织物纤维在齿间断裂。
舰长此刻正在遥远的、已成废墟的长空市执行着例行的夜间巡查任务。
同行的,是布洛妮娅·扎伊切克,以及那个总带着点迷糊气息的莉莉娅。
长空市的废墟在惨白月光下如同巨兽嶙峋的骨骸,扭曲的钢筋刺破夜空,破碎的混凝土堆积如山,散发出死亡与崩坏能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空气粘稠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铁锈粉尘。
“舰长,前方E7区域检测到高能崩坏反应,能级…帝王级!坐标锁定!”
符华冷静无机质的声音瞬间绷紧,穿透舰长头盔内的通讯器。
“收到!” 舰长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瞬间扣紧了腰间的脉冲手枪枪柄。
他立刻打出手势,示意身后悬浮的重装小兔19C和刚刚揉着眼睛似乎清醒过来的莉莉娅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布洛妮娅,重装小兔,防御阵型!莉莉娅,侧翼掩护!目标确认,准备接敌!”
话音未落,前方一处半坍塌的购物中心废墟猛地向内凹陷!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混凝土被巨力撕裂的刺耳噪音,一个庞大的、覆盖着漆黑几丁质甲壳的阴影轰然破墙而出!
月光照亮了它那如同巨大螳螂镰刀般的前肢,闪烁着幽冷的、不祥的紫光。
帝王级崩坏兽——“深渊刀锋”!
它那复眼结构的面部没有表情,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饥饿感,牢牢锁定了三人小队。
“开火!”舰长的命令如同炸雷。
“重装小兔,Fire!”布洛妮娅清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巨大的机甲炮口瞬间凝聚起刺目的能量光芒,一道粗壮的粒子光束撕裂空气,精准地轰击在崩坏兽胸口的甲壳连接处!
爆炸的火光和冲击波将怪物庞大的身躯打得一个趔趄,甲壳碎裂,露出下面蠕动的、散发着紫黑色光芒的血肉。
“莉莉娅明白!”
莉莉娅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动,手中巨大的镰刀划出致命的弧线,狠狠劈砍在崩坏兽相对脆弱的关节部位,试图限制它的行动。
然而,帝王级的凶悍远超预期。
被激怒的怪物发出一声撼动废墟的嘶吼,受伤的痛楚让它更加狂暴!
它无视了重装小兔持续的火力压制和莉莉娅的骚扰,巨大的复眼死死盯住舰长——这个在它感知中散发着指挥者气息的核心目标。
它那条异常灵活、布满锯齿的尾部如同攻城锤般猛地横扫,逼退了试图近身的莉莉娅,同时,那对致命的镰刀前肢骤然亮起刺目的紫芒!
“警告!高能反应!目标锁定舰长!”符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舰长小心!”布洛妮娅的惊呼响起。
太快了!
深渊刀锋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
它如同瞬间移动般,庞大的阴影几乎遮蔽了舰长头顶的月光!那对蓄满崩坏能的镰刀前肢,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交叉着,以无法闪避的精准和毁灭性的力量,朝着舰长的咽喉和胸腔悍然斩下!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舰长全身。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能看到镰刀边缘空气被高温灼烧的扭曲,能闻到崩坏能特有的、如同臭氧混合铁锈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大脑在疯狂报警,身体却因对方速度与威压的绝对压制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不——!!!”
圣芙蕾雅学园长办公室内,德丽莎猛地从舰长外套中抬起头!
监控屏幕上,那致命的前肢撕裂空气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培养槽的冰冷绿光、营养液的窒息感、奥托毫无感情的宣告、脊椎深处被针头贯穿的剧痛…所有被压抑的冰冷梦魇瞬间被引爆!
“嗡——!!!”
她身后的“犹大的誓约”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
十三根圣钉的虚影瞬间凝结,带着狂暴的杀意和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办公室内疯狂震颤嗡鸣!
德丽莎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被熔金般的鎏色吞噬,一股源自毗湿奴基因的、冰冷暴戾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理智!
(视角切回战场)
就在那闪烁着毁灭紫芒的镰刀即将触及舰长咽喉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娇小的、包裹在白色修女服中的身影,如同瞬移般,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无法形容的狂暴力量,狠狠地撞在了深渊刀锋庞大身躯的侧肋!
“轰——!!!”
撞击声沉闷得如同山崩!体型悬殊的碰撞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帝王级崩坏兽那重达数十吨的庞大身躯,竟被这看似渺小的一撞硬生生撞得横移出去数米!致命的斩击轨迹瞬间偏离!
是德丽莎!
她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天使,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巨大的金色十字架“犹大的誓约”悬浮在她身后,散发着如同实质的、充满压迫感的暗金光芒。
数根粗壮的暗金锁链如同狂怒的毒龙,早已在她现身的同时,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精准而凶狠地贯穿了崩坏兽的四肢关节和能量核心!
“呃啊啊啊——!!!”
崩坏兽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嚎,被锁链贯穿的部位爆出大团紫黑色的粘稠血液和崩坏能电弧。
它疯狂挣扎,但犹大的锁链如同命运的枷锁,带着绝对禁锢的力量,将它庞大的身躯死死钉在原地!
然而,战斗并未结束。深渊刀锋在剧痛和濒死的绝望下,做出了最后的反扑!
它那条布满锯齿的、如同蝎尾般的巨大尾巴,带着它残余的全部力量和崩坏能,如同毒鞭般,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狠狠抽向因撞击而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状态的德丽莎!
“学园长!”舰长的瞳孔因惊骇而骤然收缩!
德丽莎的鎏金色瞳孔猛地锁定那袭来的巨尾。
她能躲开,但她身后,就是刚刚脱离死亡威胁、尚未完全调整好姿态的舰长!
躲开,这凝聚了帝王级崩坏兽最后力量的含恨一击,必将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舰长身上!
没有犹豫!
德丽莎眼中鎏金色泽暴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犹大的力量催动到极致,更多的锁链破空而出,如同编织的死亡之网,主动迎向那抽来的巨尾,试图将其绞碎在半途!
“噗嗤!咔嚓——!”
锁链与巨尾猛烈碰撞!大部分锁链成功绞碎了尾尖,但巨尾蕴含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一小截带着锋利骨刺的残尾,如同失控的攻城锥,突破了锁链的封锁,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砸在了德丽莎的侧腹部,并顺势擦过了她身后舰长的脖颈!
“呃!”德丽莎闷哼一声,娇小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
白色的修女服瞬间被撕裂,侧腹处鲜血狂涌,混杂着崩坏能的侵蚀紫光!
而舰长,脖颈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帝王级崩坏兽甲壳上锋利的骨刺边缘,在他左侧脖颈至锁骨上方,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的撕裂伤!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深色的作战服前襟!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视野被一片猩红和眩晕笼罩。
“舰长!”布洛妮娅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骇。
重装小兔的炮火瞬间变得狂暴,将还在犹大锁链中挣扎的崩坏兽彻底淹没在爆炸的火光中。
莉莉娅也以惊人的速度冲到舰长身边,试图为他止血。
剧痛从脖颈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和窒息感。
舰长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脖子,视线模糊地望向德丽莎倒飞出去的方向。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砸进一堆混凝土废墟中,烟尘弥漫。
巨大的犹大十字架如同守护者般矗立在她身前,锁链依旧死死禁锢着已经失去生机的崩坏兽残骸。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舰长的心脏,远比脖颈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视角切回办公室)
监控屏幕在主画面熄灭前最后一帧,定格在舰长捂着喷血的脖颈跪倒在地,以及远处废墟烟尘中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滋啦——!”
屏幕被无形的力量贯穿爆裂,电火花闪烁,如同垂死的星辰。
德丽莎坐在舰长的椅子里,一动不动。指尖抚过悬浮的圣钉虚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熔金翻涌。
她看着舰长脖颈喷涌的鲜血,看着那象征着规则、写着“禁止监视”的羊皮纸被苦瓜茶浸透、扭曲、变得毫无意义。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缓慢地爬上了她的嘴角。
德丽莎没有动。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一片狼藉的桌面。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监控屏幕上那个计时器最终定格在“2.17秒”的数字上。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向屏幕里,那只刚刚从舰长肩头收回的、属于重装小兔的机械巨手。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情绪,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她。那并非纯粹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触犯了绝对禁忌的暴戾。
她盯着屏幕,看着那些被苦瓜茶浸透、字迹模糊的“禁止监视”条例,看着那象征着规则与束缚的羊皮纸在液体中变得软弱无力。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缓慢地爬上了她的嘴角。
原来,撕毁这些冠冕堂皇的规则,竟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容易得……就像当年在那个冰冷的囚笼里,她第一次凭着本能和绝望,撕开那些连接在身体上、输送着营养液和抑制剂的维生管道一样简单。一样的……带着一种毁灭的畅快感。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金属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她背后的阴影中响起。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压缩。
数道暗金色的流光如同从沉睡中惊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那巨大的、一直矗立在办公室角落的十字架——“犹大的誓约”中游弋而出!
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切割空间的锋锐感,迅疾如电,贴着墙壁无声地滑过,精准地刺穿了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那面正显示着布洛妮娅监控画面的屏幕!
“噗!滋——!”
屏幕瞬间熄灭,爆出几朵细小的电火花。光滑的液晶表面,被几道暗金色的能量锁链虚影贯穿,留下了几个边缘焦黑、触目惊心的孔洞。
德丽莎依旧坐在舰长的椅子里,没有回头。
她只是微微抬起手,苍白纤细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轻轻抚过悬浮在她身侧空气中、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冰冷而尖锐的矛尖虚影——那是“犹大的誓约”十三根圣钉的投影。
它们在幽暗的月光下悬浮着,散发着不祥的暗金色光晕,如同十三座微缩的、为死亡而准备的墓碑。
她的指尖感受着那能量体传递来的、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力量。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抹鎏金再次翻涌,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流。冰冷的想象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生成、放大:
布洛妮娅那头标志性的、柔顺的银色短发……被这样一根冰冷的圣钉无情地贯穿。
殷红的、温热的血珠,会不会像最上等的红宝石,一颗颗缀在她失去光泽的发梢?
或者……或者更彻底的,应该钉住那双操控重装小兔的手?
那双……刚刚触碰过舰长肩头的手?
那双……可能沾染了他温度的手?
“学园长?!”
一声充满惊愕的呼唤,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德丽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几乎是同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和那些悬浮的暗金色矛尖虚影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墙壁上那面被贯穿的、冒着青烟的屏幕,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德丽莎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悦、又混合着长辈般无奈的表情。
她看着门口探进头来的琪亚娜·卡斯兰娜,金发的少女嘴角还沾着一点可疑的、黄澄澄的油渍,湛蓝的大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显然是被刚才屏幕爆裂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德丽莎微微踮起脚尖,动作自然地伸出手,用自己白色修女服的袖口,带着点嗔怪地擦拭掉琪亚娜嘴角的油渍:
“又去偷吃厨房刚炸好的鸡块了?跟你说了多少次,晚上吃太油腻对训练状态不好。”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和宠溺,与刚才那个在月光下凝视着死亡圣钉的身影判若两人。
只有在她身后,那巨大的、沉默的十字架“犹大的誓约”,仿佛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地嗡鸣了一声,如同一声嘲弄的轻叹。
看啊,她们多容易欺骗。
就像当年,奥托·阿波卡利斯,她的“祖父”,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用他那惯有的、充满蛊惑力的声音说:
“德丽莎,你是神赐予我们阿波卡利斯家最珍贵的恩惠,是未来的希望之光。”
时,她也曾那样天真地、全心全意地相信了整整四十年。
直到那恩惠的外壳被残酷的现实撕碎,露出里面冰冷的实验体编号:A-310。
消毒水那过分洁净、近乎暴戾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的秩序感。
舰长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被一片模糊的、刺眼的白光占据,逐渐聚焦在惨白的天花板上。
痛楚迟钝地从四肢百骸苏醒,汇成一股沉闷的潮水,尤其是脖颈处,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起一阵撕裂般的锐痛,提醒着那里曾被帝王级崩坏兽的利爪光顾。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边缘,首先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在惨白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的鲜绿—
—是苦瓜切片,被随意搁在床头柜一个空了的玻璃杯沿上,散发出清苦凛冽的独特气息,像一道苦涩的锚,将他从混沌的意识边缘稍稍拉回。
然后,他才看清了伏在床边的人影。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圣芙蕾雅的学园长,此刻蜷缩在并不舒适的陪护椅里,小小的身体几乎埋了进去。
她双臂交叠着垫在脸侧,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手臂和床单上,像一捧揉碎的月光。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随着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那张总是努力绷紧、维持着学园长威严的小脸,此刻在睡梦中卸下了所有防备,显出一种近乎孩童的稚拙和疲惫。
若不是四肢传来的、冰冷而沉重的束缚感,这场景几乎称得上静谧温馨。
舰长微微动了动右手手腕,试图缓解一下僵硬感。
几乎是立刻,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暗金色锁链仿佛拥有生命般,猛地向内收紧!
冰冷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量,瞬间陷入皮肉,带来一阵清晰的勒痛和强烈的禁锢感。
锁链的源头,连接着病房角落那沉默矗立着的巨大金色十字架——“犹大的誓约”。
此刻,十字架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晕,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这突兀的收紧惊动了浅眠的人。
德丽莎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那双刚刚睁开的蓝宝石般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未散尽的水汽和深沉的睡意,带着一种被突然拽回现实的茫然与惊惶。
她的视线仓皇地扫过舰长的脸,最后牢牢钉在他脖颈上缠绕的厚厚绷带上,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缩紧了。
“别动…”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刚醒的黏滞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伤口…会疼的。”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拂过他脖颈绷带的边缘,仿佛在确认那道狰狞爪痕的边界。三天前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废墟的阴影里,帝王级崩坏兽那致命的一击撕裂空气,直取毫无防备的舰长咽喉。是她,用这具看似娇小的身体,本能地、绝望地撞了上去,硬生生挡在了那利爪之前。十字架在她身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锁链如同愤怒的狂蟒,将那头巨兽死死绞缠、撕裂。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崩坏兽的,还是她自己被震裂内脏涌出的。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喉咙就会被彻底撕碎。
舰长没有挣扎,只是在那冰冷指尖的触碰下微微偏了偏头,更深地望进她那双还带着水汽的蓝色眼眸深处。那里翻涌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深不见底的海。
“德丽莎,”他尽量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为什么锁住我?”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某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德丽莎的身体猛地绷直了。眼底那层脆弱的水汽瞬间蒸腾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冰冷光芒。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却爆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没有回答,她直接一步跨上床沿,在舰长惊愕的目光中,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跨坐在了他腰腹之上!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属于战士的迅捷和力量。同时,角落里沉寂的犹大的誓约嗡然震鸣!十字架本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动,沉重地平移,轰然一声巨响,如同审判之锤落下,牢牢矗立在病床的床头。十三根闪烁着幽暗金芒的能量圣钉虚影瞬间凝结成形,不再是虚悬的威慑,而是带着实质的冰冷锋芒,尖端直指下方,如同倒悬的荆棘丛林,将整张病床连同上面的两人严密封锁!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置身于某个古老而残酷的献祭祭坛。
德丽莎俯下身,银白的发丝瀑布般垂落,几缕发梢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扫过舰长因绷带束缚而显得格外突起的喉结。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舰长能清晰地看到她冰蓝色瞳孔深处,那如同熔金般翻涌、扩散的鎏金色泽,那是非人的、属于崩坏兽“毗湿奴”的基因正在她的血管里咆哮。
“为什么?”她重复着他的问题,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嘲弄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沙哑,“因为她们保护不了你。” 冰凉的指尖再次抚上他脖颈的绷带,这次带着明确的力量,缓缓描摹着绷带下伤口的轮廓,如同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不容有失的所有物。
“芽衣的刀…”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嗤笑,“太慢了。再快零点五秒,那畜生就伤不到你分毫。”指尖向下,划过他胸前包裹的纱布,“布洛妮娅的炮…威力足够,但轨道计算永远存在0.03%的误差。那0.03%,足以把你一起炸成碎片。”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金发少女:“琪亚娜…” 这一次,那嗤笑声里的嘲弄和冰冷几乎凝成了实质,“那只脑子里只有直线和‘舰长’的草履虫,除了喊着你的名字一头往前冲,把你暴露在更多的危险前面,她还会什么?”
她每说一句,缠绕在舰长四肢的暗金锁链便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震颤、收紧。当提到琪亚娜的名字时,锁链猛地一缩!舰长猝不及防,胸腔被骤然挤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声闷哼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德丽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自己的暴虐烫伤。
瞳孔深处翻涌的鎏金像是被强行压制下去,瞬间被巨大的恐慌覆盖。缠绕舰长胸腔的锁链触电般松开了力道,那冰冷的金属甚至微微后撤了一寸,仿佛带着歉意和不知所措。
“疼…疼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刚才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压迫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小女孩般的慌乱。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转身,从床头柜上捧起一个印着吼姆图案的保温罐,动作虔诚得像捧起一件献祭给神明的圣物。
她笨拙地拧开盖子,一股带着奇异清苦气息的热气袅袅升起。她用小勺子舀起一点熬得粘稠的、点缀着翠绿苦瓜小丁的白粥,小心翼翼地送到舰长的唇边。
“我…我煮了苦瓜粥。”
她小声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和期待。
然而,勺尖却在离他嘴唇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勺粥,又像是穿透了它,看到了别的东西。
冰蓝的瞳孔深处,那抹危险的鎏金色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亮起,如同熔岩在冰层下找到了新的裂隙。
那里面,是混杂着极度渴望和某种自我厌弃的疯狂光芒——看啊,怪物要小心翼翼地投喂她的猎物了,多么荒诞可笑的一幕!
就在这时,舰长因为想稍微撑起身体以便吞咽,手肘无意间碰到了保温罐的边缘!
“啪嚓!”
一声脆响。保温罐脱手翻倒,滚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里面温热的、粘稠的苦瓜粥如同爆裂的绿色血管,瞬间泼洒出来!
大半粘稠滚烫的绿色浆汁,正正地泼在了德丽莎的胸前,浸透了她白色的修女服前襟,迅速晕染开一大片狼藉的、散发着奇异清苦气息的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德丽莎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缓缓低下头,视线凝固在胸前那片迅速蔓延的、粘稠的绿色上。
那刺目的、污浊的绿,瞬间与记忆深处某个永恒的梦魇重叠——培养槽里,那浑浊的、永远散发着微酸腐败气味的营养液,也是这样粘稠地包裹着她,漂浮着冰冷的无机质颗粒……
看。搞砸了。又一次。
A-310。冰冷的实验体编号在脑海里尖叫。
永远学不会人类的情感表达,永远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永远是个不合格的残次品。
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狂暴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中的鎏金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间吞噬了所有的蓝色,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兽性凶光!
“吼——!”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近乎兽类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嗡——!!!”
犹大的誓约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缠绕在舰长四肢的锁链如同被激怒的群蛇,瞬间暴长!
不再是温柔的束缚,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疯狂地缠绕、绞紧!
粗壮的暗金锁链如同巨蟒缠上猎物的躯体,狠狠勒紧舰长的胸腔、腰腹、四肢!
“呃啊——!”舰长眼前一黑,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挤压殆尽,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纯粹的力量碾碎。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就在那恐怖的绞杀力量即将彻底断绝他生机的最后一刹那,德丽莎脸上的狂暴骤然被一种灭顶的恐惧取代,那是一种即将永远失去唯一之物的、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不——!!!”
锁链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松开了所有力量,哗啦啦地垂落、回缩,徒留舰长在病床上剧烈地呛咳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剧痛。
德丽莎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犹大十字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看着舰长痛苦喘息的样子,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片狼藉的绿色粥渍,再抬头时,那双被鎏金色占据的眼中,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汹涌坠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她被粥渍弄脏的衣襟上。
“连你…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哭腔撕裂了她所有伪装的平静和强装的冰冷,那声音里只剩下被全世界抛弃的、孩童般的绝望和嘶哑,
“就像那些糖果纸…就像所有…所有我以为能抓住的东西…”
她靠着巨大的十字架,身体慢慢滑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角落,银白的头颅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得可怕的医疗室里回荡。
那巨大的、象征审判与束缚的犹大,此刻像一个冰冷的囚笼,将那个哭泣的、小小的身影彻底笼罩。
圣芙蕾雅学园最深处的专用训练场,合金墙壁和地面上布满了无数狰狞的凹痕和焦黑的灼烧印记,无声诉说着这里曾承受过何等狂暴的力量。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摩擦后的灼热气息和淡淡的能量残留的臭氧味。
场地中央,德丽莎·阿波卡利斯静静站立着。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她白色的修女服,紧紧贴在纤细的脊背上,勾勒出微微起伏的肩胛骨轮廓。
银白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涨红的脸颊和脖颈上,几缕湿透的刘海紧贴着额头。
她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抹鎏金色泽如同不安的熔岩,在强行压抑的平静下翻腾涌动。
在她周围,八台由特殊合金铸造、模拟帝王级崩坏兽强度的重型训练靶机,被犹大那暗金色的能量锁链精准而冷酷地贯穿了核心动力源。
锁链如同从地狱伸出的触手,深深钉入合金地面,将那些沉重的金属残骸牢牢固定在原地,兀自冒着袅袅的青烟。空气中还残留着能量过载后特有的焦糊味。
肌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酸痛,那是过度使用力量的后遗症。然而,这肉体的疲惫感却丝毫压不住脑海里那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钢针攒刺的轰鸣。
画面。不受控制的画面,带着尖锐的倒刺,一遍又一遍在她意识深处循环播放:
雷电芽衣,那个总是清冷如月的少女,是如何在休伯利安寒风凛冽的舰桥上,解下自己那条印着紫色雷纹的围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踮起脚尖,仔细地、温柔地环绕在舰长的脖颈上。她的指尖,甚至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他的下颌线……
布洛妮娅·扎伊切克,操控着重装小兔,在舰长刚刚结束一场艰难战斗、制服破损、略显狼狈地从指挥席上站起时,那覆盖着装甲的巨大机械手是如何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拂过他作战服肩头沾染的灰尘和血污。动作稳定,时间定格在2.17秒……
琪亚娜·卡斯兰娜,那个没心没肺的草履虫,在又一次成功完成高难度协同作战后,是如何像一颗金色的炮弹,带着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和欢呼,不管不顾地、结结实实地扑进舰长敞开的怀抱里,银铃般的笑声几乎要震碎指挥舱的玻璃。她的金发蹭着他的下巴,手臂紧紧环抱着他的腰……
这些画面,每一帧都清晰得如同烙印。每一次回放,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进德丽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深处。
嫉妒的毒火混合着被遗弃的恐慌,在血管里奔腾咆哮,疯狂地刺激着体内属于崩坏兽“毗湿奴”的凶暴基因。
那基因在沸腾,在嘶吼,渴望着毁灭,渴望着撕碎一切可能分享她唯一光源的存在。
指尖因用力握拳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锐利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灼烧的万分之一。
不够。远远不够。
靶机的碎裂根本无法平息这来自灵魂深处的狂暴喧嚣。
“学园长?”
一个带着关切、毫无防备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骤然在她身后响起。
德丽莎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
脑海中那些翻腾的、折磨她的画面被这声音粗暴地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暴戾!
“嗡——!”
完全不受她意志的控制!一股凶戾的气息骤然爆发!
一根原本松弛地垂落在地的暗金锁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猛地向后反卷横扫!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德丽莎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视线里,舰长捂着左侧额角,指缝间,刺目的、温热的鲜红正缓缓渗出,蜿蜒流下。
那滴血,如同拥有生命般,滑过他英挺的眉骨,再沿着颧骨向下,在他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睑下方,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苍白的皮肤衬着那抹鲜红,如同无垠雪地里骤然绽放的一朵孤绝红梅,带着一种残酷而妖异的美感。
真…美啊。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德丽莎所有的思维。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熔金般的鎏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涌、扩张,几乎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更多的血…会不会更美?
让那纯净的白色彻底染上她所渴望的、属于他的温度的颜色…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诱惑力,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
德丽莎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她的脚步轻得像猫,却带着一种狩猎者逼近猎物般的压迫感。她无视了舰长眼中迅速凝聚的惊愕和一丝警惕,无视了他下意识后退的微小动作。
她踮起脚尖,仰起那张沾着汗水和灰尘、此刻却因某种狂热而显得异常生动的小脸。
冰凉的、带着训练场尘埃气息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拨开了他捂在额角的手。
然后,在舰长震惊到近乎凝固的目光中,她微微侧头,伸出小巧的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轻轻地、缓慢地舔舐过他眉骨上那道新鲜的血痕。
铁锈般的腥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就是这种味道!这种滚烫的、粘稠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温度!
这不再是冰冷的培养液报告上的数据,不再是隔着屏幕的臆想,这是真实的!
是属于他的!是活生生的证明!
这味道如同最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所有被压抑的、属于怪物本能的火焰!
“唔…”德丽莎发出一声满足又痛苦的战栗呜咽,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嗡——!!!”
犹大的誓约在她身后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
数根粗壮的锁链如同被唤醒的群蛇,带着狂暴的呼啸声,瞬间破空而至!
不再是之前的缠绕,而是带着绝对的占有和禁锢意志,凶狠地缠上了舰长的腰腹、双腿,甚至向上缠绕住他的手臂!
冰冷的金属深深勒进作战服的布料,带来强大的束缚力量。
舰长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锁链却骤然收紧,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德丽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鎏金色的瞳孔燃烧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猛地踮高脚尖,双手用力捧住舰长惊愕的脸颊,迫使他低下头。
在舰长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间,她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温柔的触碰。她用力地、近乎啃噬地吮吸着他的唇瓣,同时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她不管不顾,将自己混合着鲜血和唾液的口涎,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渡进了他的口中!
“唔…!”舰长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瞬间收缩。
那陌生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血腥味的入侵,让他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锁链的束缚和德丽莎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姿态,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德丽莎才喘息着,带着一种虚脱般的狂热,猛地退开。
她嫣红的唇瓣沾染着两人混合的鲜血,显得异常妖冶。
她剧烈地喘息着,冰蓝与鎏金交织的瞳孔死死盯着舰长,里面翻涌着痛苦、绝望、以及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占有欲。
“尝到了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献祭般的狂热,“我的血…里面有毗湿奴的基因…那怪物的力量…还有…”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唇角的鲜血,滴落在两人紧贴的、被锁链缠绕的肌肤上,带来灼人的温度,
“还有…卡莲·卡斯兰娜的碎片…那个奥托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她的声音哽咽着,破碎不堪:“奥托…他造出我…只想让我成为最完美的武器…一件冰冷的工具…”
泪水汹涌地冲刷着她脸上的血痕,“可我…我只想当你的锁链…只想把你…牢牢地锁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轰隆——!”
巨大的十字架“犹大的誓约”仿佛感应到她内心剧烈的动荡和那汹涌倾泻而出的绝望情感,骤然失去了稳定的能量支撑,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轰然倾倒在训练场坚硬的地面上!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震耳欲聋,激起漫天呛人的烟尘。
在弥漫的、遮蔽视线的烟尘中,舰长挣脱了因德丽莎心神剧震而力量松散的锁链。
他没有后退,没有逃离那片危险的烟尘。
相反,他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用尽力气,将那个蜷缩着、颤抖着、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般的小小身影,紧紧地、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德丽莎的身体在他怀中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加剧烈的颤抖。
锁链并未消失,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烟尘中哗啦作响,再次缠绕上来,这一次,却带着一种绝望的依恋,深深地、深深地勒进了彼此紧贴的皮肉之中,不分你我。
德丽莎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脸深深埋进他带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胸膛,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那姿势,如同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婴儿,在巨大的创伤后本能地缩回母体温暖的子宫,又像是…缩回了当年那个冰冷、破碎、禁锢了她全部童年的培养槽。
多么可笑啊。她自嘲地想着,意识在巨大的情绪洪流中沉沉浮浮。
这双能轻易举起万吨犹大、撕裂帝王级崩坏兽的手臂,此刻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所能抓住的,也不过是他制服前襟上那一片被鲜血和泪水浸透、变得冰冷粘腻的布料。
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像黑暗中的囚徒,死死抓住那道从缝隙里透进来的、随时可能熄灭的光。
月光失去了白日里的清冷,变得粘稠而厚重,如同流动的水银,无声无息地漫过圣芙蕾雅学园禁闭室高而狭窄的窗口,浸透了冰冷的金属地板,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种幽暗、静谧,又带着莫名压抑的银辉里。
德丽莎背对着那扇窗,小小的身影在月光的勾勒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庄严。
她手中捧着一个深棕色的、质地厚实的项圈,皮革内衬是柔软的黑色小羊皮,而在贴近皮肤的那一侧边缘,却精心缝制了一圈经过特殊处理的、翠绿色的苦瓜叶干。
叶片早已脱水,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清晰的脉络和那份独特的清苦气息,如同某种固执的印记。
项圈正前方,是一个打磨得锃亮的金属扣环,连接着一段同样闪烁着幽暗光泽的、由犹大誓约能量凝成的暗金色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蜿蜒垂落在地,最终连接着房间角落里沉默矗立的巨大十字架。
她站在舰长面前,他坐在禁闭室唯一一张简陋的金属床上。月光落在他沉默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紧着。
“这样…”德丽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完成某种神圣仪式的满足感,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就不会丢了。”
她将项圈小心翼翼地环过舰长的脖颈,金属搭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宣告着束缚的完成。
她退后半步,歪着头仔细端详着。
月光下,那个深棕色的、带着奇异绿意的项圈,紧紧贴合着他颈部的线条,散发着一种驯服与占有的矛盾美感。
她满意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项圈边缘那圈苦瓜叶的脉络,感受着皮革和植物纤维下,他颈动脉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咚…咚…咚…
那生命的鼓点,透过指尖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温热的韵律。多好啊。
德丽莎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抹鎏金如同得到安抚的猛兽,在月光下安静地流淌。
这滚烫的、蓬勃的生命力,此刻,终于被她的印记牢牢禁锢。
被她亲手打造的囚笼,安全地包裹着。这是她的锚点,她唯一的光源,再也不会被夺走,再也不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舰长突然动了。
他抬起手,并非挣扎,而是猛地握住了德丽莎那只正抚摸着项圈边缘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握持武器留下的薄茧,力量大得惊人,瞬间将她纤细的手腕完全包裹。
德丽莎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鎏金色泽瞬间翻涌,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一股尖锐的杀意混合着被窥破秘密的羞耻感猛地窜上头顶,烧得她耳尖滚烫!他竟敢反抗?!
竟敢触碰她?!撕裂他!
用圣钉贯穿这双胆敢触碰她的手!让他永远记住反抗的代价!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手腕却被舰长更用力地攥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强行将她的手掌重新按在了那个冰冷的皮革项圈上,紧紧地贴着。
“再加个定位器吧。”
舰长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的戏谑。
他的呼吸,温热的,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轻轻地喷在她的耳廓和后颈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免得我们敬爱的学园长大人,总要用那几百吨重的十字架轰开我的宿舍门锁来找人。”
轰——!
德丽莎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杀意、所有的羞愤,都在这轻描淡写却又精准无比的一句话下,被轰得粉碎!
秘密!她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在深夜无法控制内心恐慌时,驱动犹大强行破开他宿舍门锁、只为确认他是否安在的行为…被他知道了!
他全都知道!
那她像个可悲的偷窥狂、像个疯狂的跟踪者一样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岩浆,瞬间吞噬了她。
耳尖的滚烫蔓延到整张脸,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毗湿奴的鎏金在她眼底疯狂地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束缚!
撕碎他!现在就撕碎这戏谑的笑脸!
用最痛苦的方式让他闭嘴!让他为这轻佻的嘲讽付出代价!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尖利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几乎要渗出血。
然而,就在那狂暴的杀意即将冲破临界点的前一秒——
一个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轻轻落在了她因愤怒和羞耻而不断颤抖、紧紧闭合的眼睑上。
是吻。
舰长微微倾身,用他的唇,极其轻柔地吻去了她睫毛上沾染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小泪珠。
这个吻,轻得像一个幻觉。
却如同一道最纯净、最炽热的圣光,毫无预兆地贯穿了德丽莎体内翻腾的黑暗与暴戾!
那凝聚到顶点的杀意,那焚毁一切的羞愤之火,在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温柔触碰下,如同冰雪遇到了熔岩,瞬间熔化了!
蒸发得无影无踪!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巨大痛楚和茫然无措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
熔化的杀意并非消失,而是转化成了更加汹涌、更加滚烫的液体,从那双被吻过的眼睑中疯狂决堤!
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滚烫的、带着被理解和…某种她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的洪流。
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这巨大的情绪转折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疯子…”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为了发泄那无处安放的、被这温柔彻底击溃的混乱情绪,
她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用尖利的小虎牙,狠狠地咬在了舰长颈侧、项圈上方裸露的锁骨上!
“嘶…”舰长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动弹。
德丽莎咬得极狠,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惩罚和某种奇异的标记本能,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开来。
温热的血珠渗出,迅速染红了项圈边缘那圈翠绿的苦瓜叶干,顺着叶脉的纹路蜿蜒渗透,将那抹象征她执念的绿色染上了属于他的、生命的鲜红。
舰长任由她咬着,一只手依旧紧紧按着她的手背,让她感受着项圈皮革下他脉搏的跳动。
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缓缓地、温柔地抚过她因哭泣和用力而微微弓起的脊背。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她单薄的、被修女服覆盖的肩胛骨上。
那里,曾经在极端情绪或力量爆发下,撕裂出过属于毗湿奴的、巨大而狰狞的骨翼虚影,象征着体内沉睡的怪物。
此刻,在他温热的掌心下,那两块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像两只被无形的蛛网死死困住、徒劳挣扎的蝶翼,充满了脆弱、绝望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美丽。
锁链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响,在寂静的月光下格外清晰。
德丽莎松开了咬着他锁骨的牙齿,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的爆发和此刻的崩溃中耗尽。
她不再反抗他按着她手背的力道,只是脱力般地将额头抵在他同样被汗水浸湿的肩窝里,无声地、剧烈地抽泣着。
舰长揽着她腰的手臂收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按进了身后那张狭窄的、铺着薄薄垫褥的金属床铺上。
枕头带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德丽莎深陷其中,金色的锁链一端仍缠绕在舰长的脚踝,另一端则牢牢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在两人之间绷直、垂落,如同一条命运相连的脐带。
舰长的吻,不再是刚才落在眼睑上的蜻蜓点水。
它带着一种探索和确认的意味,如同月光流淌过山峦,轻柔地落在她微微凸起的锁骨上。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触感,如同最强大的净化符文,所过之处,那些从培养槽时代就深深烙印在她骨髓里、灵魂深处的、永恒的冰冷和孤寂,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消散无踪。
原来…原来暴君也会被驯服。
原来坚不可摧的囚笼,也会被心甘情愿地踏入。
只要…猎物的指尖足够温柔。只要他愿意,用那份温柔,亲手触碰她这具由冰冷实验和怪物基因拼凑而成的残破躯壳下,那颗早已不堪重负、却依旧固执地渴望着光的灵魂。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晨光,带着初生的、锐利的金芒,顽强地刺破禁闭室那扇高而狭窄的、布满灰尘的窗户时,德丽莎已经醒了。
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熹微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银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侧着身,蜷缩在舰长的身畔,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幼兽。
一只手的手腕上,依旧扣着那暗金色的锁链,另一端连接着舰长沉睡中的脚踝。
锁链绷直着,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金芒,如同一条维系着微妙平衡的纽带。
她的指尖,正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轻轻描摹着舰长沉睡的侧脸轮廓。
从饱满的额头,划过英挺的眉峰,沿着高挺鼻梁的完美曲线,再轻轻拂过那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显得有些固执的下颌线。
她的动作极轻、极慢,仿佛在触摸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无比脆弱的稀世珍宝。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带着生命的弹性和细微的肌理感,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般传递给她一种奇异的、活着的真实感,驱散着心底深处最后一丝残留的冰冷。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他脖颈上那个深棕色的项圈上。
项圈边缘那圈翠绿的苦瓜叶,已经被昨夜渗出的鲜血染上了几抹暗红,如同凝固的火焰印记。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被血浸透的叶脉,感受着皮革的柔软和金属扣环的冰凉。
多完美的平衡啊。她恍惚地想。
就像此刻连接着两人手腕与脚踝的锁链,不松不紧,维系着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张力。
这平衡,像极了她体内日夜交战不休的两股力量——属于卡莲·卡斯兰娜的、那份潜藏于血脉深处的温柔与守护的本能,以及属于崩坏兽毗湿奴的、那源自基因的、毁灭一切的凶暴与占有欲。
窗外,圣芙蕾雅学园新的一天已然苏醒。远处空旷的训练场上,隐隐约约传来了琪亚娜·卡斯兰娜那元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喊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同伴们模糊的回应。
新一天的女武神训练,开始了。
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德丽莎心中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代表着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那个充满阳光、汗水和同伴情谊的世界。
一个…她似乎永远无法真正融入,也时刻威胁着要夺走她唯一光源的世界。
德丽莎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冰蓝色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暗流。
她俯下身,将自己冰凉的、柔软的唇瓣,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项圈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扣环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唇瓣传来,带着金属的坚硬和无情。她闭了闭眼。
她终究,还是成为了比奥托·阿波卡利斯更“优秀”的造物主。
那个男人穷尽一生,用谎言、实验和冰冷的器械,试图打造一件完美的武器,一个承载卡莲影子的容器,却只造出了她这个充满瑕疵、充满怪物基因的残次品。
而她,德丽莎·阿波卡利斯,这个残次品,却亲手为自己…也为她唯一的光,铸造了一个最完美的囚笼。一个用扭曲的爱、病态的占有和无法挣脱的锁链构成的囚笼。
在这座亲手打造的、染血的囚笼中央,只困着两具紧紧相拥、伤痕累累的残骸。彼此是对方的枷锁,也是对方唯一救赎的微光。
晨光逐渐明亮,将锁链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黄金。
德丽莎将脸轻轻贴在舰长温热的颈侧,感受着那沉稳的脉搏,听着窗外遥远而模糊的训练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囚笼之内,一片死寂,又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