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量子之海侵蚀的希儿体内住着两个灵魂:

纯洁表人格渴求我的救赎,病娇里人格却想将我拖入深渊。

“舰长身上有蛇的味道呢…”蓝瞳少女蜷缩在医疗舱角落颤抖。

当血色镰刀抵住咽喉时,黑化的她舔着我喉结的血轻笑:

“你的血…比杏的牙齿更甜哦。”

圣痕暴走那夜,她们将我锁在舰长椅上争夺进食权——

“吃我吧!别吃舰长!”表人格撕开衣领哭喊。

直到我主动让量子藤蔓刺入脊椎,百万记忆洪流中……

她们同时吻住了我渗血的嘴唇。

——————————

休伯利安号舰桥巨大的观测窗外,鄂霍次克海在脚下翻滚,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深色的、不祥的脊背。

更深处,那道撕裂现实的裂隙——通往量子之海的入口——像一道溃烂的、拒绝愈合的伤口,无声地吞噬着探测器传回的所有光信号与声纳脉冲,只留下一片不断变幻、令人眩晕的幽紫混沌。

布洛妮娅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紧绷,仿佛仍在耳边的通讯器里回荡:

“舰长,希儿的量子信号…在剧烈波动。坐标已锁定。请带她回家。”

那声“回家”,像一枚冰冷的针,扎进心底。

我站在冰冷的强化玻璃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表面,试图穿透那片非自然的、翻涌的紫色深渊。

玻璃倒映着我紧绷的脸,眼底深处,是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

布洛妮娅的托付,希儿可能的处境,像无形的重物压在肩上。

“忒修斯”号深潜器,这艘休伯利安号最尖端的造物,此刻如同投入墨水瓶的针尖,悄无声息地滑入量子之海裂隙的“伤口”。

舷窗外,瞬间被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粘稠的“物质”所充斥。

那不是海水,甚至不是纯粹的黑暗。

那是量子泡沫,是现实底层规则被粗暴搅动后泛起的浮沫。

光芒在泡沫中诞生、扭曲、碎裂。

它们不是恒星的光,而是……记忆的光。

无数碎片化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幻灯片,呼啸着掠过强化玻璃舷窗,又瞬间消失。

一个扎着褪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蜷缩在孤儿院冰冷角落一个破旧的玩具箱里,瘦小的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深蓝色的发丝拂过实验室某种冰冷金属舱门狭窄的观察窗,映出一双巨大、空洞、充满恐惧的眼睛;

杏·玛尔那张扭曲、带着病态快意的笑脸,在孤儿院昏暗楼梯的阴影下膨胀、变形,又猛地坍缩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污迹……

无数碎片,无数被痛苦和恐惧浸透的瞬间,构成了这片量子之海光怪陆离的底色。

而在这片记忆碎片的漩涡中心,悬浮着一个身影。

希儿·芙乐艾。

她像一个被遗弃在宇宙真空中的精致人偶,安静地悬浮着。

海蓝色的长发失去了重力,在真空中失重地漂浮,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臂。

她紧紧抱着一个陈旧的皮革封面日记本,仿佛那是她与世界唯一的联系。

她的眼眸睁得很大,但那片深邃的海蓝瞳孔里,倒映的不是眼前的量子泡沫,而是某种更遥远、更不存在的光源。

白色的连衣裙下摆,布料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分解、飘散,化作点点闪烁的量子微粒,如同凋零的白色花瓣,无声地消逝在周围的混沌中。

“布洛妮娅…姐姐…”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能被真空传递的声音,只有口型诉说着那个唯一的名字,那个她灵魂深处的锚点。

冰冷的神经接驳缆被我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猛地插入驾驶服后颈预留的接口。

一股尖锐的、带着强烈金属气息的冰冷瞬间涌入脊椎,随即是更猛烈的、如同实质般的痛苦。

痛觉同步开启!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噪点淹没,量子之海不再是舷窗外无声的景象,它狂暴地、直接地涌入了我的大脑。

不再是视觉的感知,而是亿万种混乱的、尖锐的“声音”和“触感”的叠加!

那不是一种语言,而是纯粹的、混沌的、被极度痛苦和恐惧扭曲的精神啸叫,仿佛千万个希儿同时在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悲鸣。

这些悲鸣并非独立存在,它们在量子之海的诡异规则下疯狂地共振、叠加、放大,凝聚成无数根冰冷的尖针,狠狠刺入我的颅骨,疯狂搅动。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剧烈摇晃,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量子低语撕成碎片。

我死死抓住操作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对抗着这股要将灵魂彻底溶解的洪流。

视野边缘的仪表盘疯狂跳动,警报符号闪烁不定,但我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片混沌中心的身影上。

锁定!稳定!

“忒修斯”号腹部的量子锚钩猛地弹出,一道凝实的蓝色光束撕裂了翻涌的泡沫,精准地射向中心那个悬浮的少女。

就在锚钩能量场即将包裹住希儿的刹那,意外发生了。

那本被她视若珍宝、紧紧抱在怀里的皮革日记本,仿佛被锚钩的能量流扰动,又像是她无意识的手指因量子化而失去了部分实体,它毫无预兆地滑脱出来。

日记本在失重的真空中翻滚、散开。

泛黄的纸页哗啦啦地翻飞,如同被无形之手快速翻阅。就在其中一页翻过舷窗正前方的瞬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上面的内容。

不是工整的字迹。

是无数密密麻麻、排列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正”字划痕!

一道道深深刻入纸页,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般的重复和累积的绝望。

而最新的一页,那上面覆盖的已不再是划痕。

那是狂乱、潦草、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涂抹上去的血红色字迹,颜色刺眼得如同刚刚凝固:

“蛇说能回家…但代价是…”

后面的字迹被粗暴地撕去,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页边缘,和一个触目惊心的、未完成的血点,像是一个被强行掐断的、无声的尖叫。

代价是什么?蛇是谁?

疑问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但锚钩的能量场已经生效,强大的牵引光束牢牢锁定了希儿悬浮的身体。

日记本在真空中无助地翻滚着,迅速被翻涌的量子泡沫吞没,消失在那片幽紫的混沌深处。

休伯利安号医疗舱特有的、带着消毒水底色的冰冷蓝光,无声地扫过观测椅上的少女。

希儿·芙乐艾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瘦小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去。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本能地将自己缩到最小。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和手腕愈发纤细脆弱。

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那双曾倒映着量子之海幽光的海蓝眼眸,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病号服的下摆边缘,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抠着布料上那蓝白相间的条纹,仿佛要将它们从纤维中剥离出来。

她的双脚赤裸着,小巧的脚趾蜷缩着,脚后跟处有明显的、新鲜的红痕——那是量子化重组后,身体对物理接触变得异常敏感,连柔软的袜子都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物。

我将一杯温水轻轻递到她面前,杯壁的温度透过塑料传递到指尖。

“喝点水,希儿。”我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像受惊的鸟儿般垂下,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抠着衣角的手指。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几乎听不见声音:

“谢、谢谢舰长…”

然而,当我将水杯更近地递向她时,她整个身体却像触电般猛地向后瑟缩,紧紧贴住了冰冷的椅背。

肩膀剧烈地耸起,呈现出一种极度防御的姿态。

就在这瑟缩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片海蓝的底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翻涌起剧烈的涟漪!

那不再是纯粹的海蓝。

一抹极其妖异、如同凝固熔岩般的猩红,毫无预兆地从瞳孔深处猛地浮现、扩散!

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澄澈的蓝与暴戾的红——在她的瞳仁中疯狂地翻涌、拉锯、争夺着主导权,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汐在狭窄的峡口猛烈碰撞。

蓝色的瞳孔痛苦地收缩,红色的瞳孔则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恶意。

“另、另一个我说…”希儿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怯懦的低语,而是夹杂着一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嘶哑和扭曲,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共用一副声带,“…您身上…有蛇的味道。”

“蛇的味道?”我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心中却警铃大作。

那个被撕去的日记本血字瞬间闪过脑海。“希儿,蛇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她猛地摇头,海蓝色的发丝凌乱地甩动,像在极力驱赶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不知道…很冷…很滑…像要缠住脖子…”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她那双异色的瞳孔深处,那抹猩红如同被挑衅的野兽,猛地亮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恶意和……一丝冰冷的兴趣。

休伯利安号巨大的舰体在深海中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只有维持生命系统的低微嗡鸣在钢铁骨架中流转。

第七个夜晚,这份深海般的寂静被骤然撕裂。

凄厉、尖锐、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红光瞬间吞没了整条走廊,疯狂旋转闪烁,将冰冷的金属墙壁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警报来源——希儿的独立医疗观察舱!

心脏在警报声中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我猛地撞开那扇厚重的隔离门。门锁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向内弹开。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空气冰冷刺骨,仿佛瞬间跌入了极地冰窟。医疗舱内一片狼藉,监测仪器被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屏幕碎裂,管线像垂死的蛇一样扭曲缠绕。

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散落着被撕裂的病号服碎片、翻倒的座椅、以及各种医疗用具的残骸。

房间中央,希儿赤足站着。

不,那不再是完全的希儿。

黑红色的荆棘状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从她锁骨下方那个象征着“暴食”的圣痕印记处疯狂地蔓延出来!

它们扭曲着、生长着,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贪婪地爬过她苍白的肌肤,迅速覆盖了她的左肩、左臂,并继续向下侵蚀,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暗红。

她原本深蓝色的长发,此刻左半部分浸染了夜雾般的幽暗,如同被墨汁污染的海水。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左眼,还残留着一丝挣扎的、惊惶的海蓝。

右眼,却已是凝固的血色!

那瞳孔里没有任何属于希儿的怯懦或恐惧,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深渊凝视的猩红。

那目光穿透混乱的现场,精准地锁定在闯入的我身上,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愉悦的残酷。

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把巨大的、象征着死亡与收割的量子镰刀——“童谣”。

暗紫色的崩坏能如同不祥的烟雾,丝丝缕缕地从镰刀那新月般的巨大弧形刃口上逸散出来,在冰冷的空气中留下细微的、滋滋作响的痕迹。

没有任何预兆。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迎面撞来!赤足的少女身影在我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黑红残影。

下一个瞬间,冰冷的、带着细微麻痒感的金属触感,精准地抵在了我咽喉最脆弱的皮肤上。

“童谣”的刀尖,稳定得如同磐石。

“看够了吗?”一个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又像是打碎的玻璃相互刮擦,尖锐而扭曲。

那是从希儿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又完全不属于那个怯懦的表人格。

她歪着头,凝固血色的右眼微微眯起,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冰冷、嘲讽、毫无温度的弧度。

“娇弱的白蝴蝶…在她的日记本里,可是写了整整三百二十次‘舰长’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真恶心!令人作呕的依赖!”

抵在咽喉的刀尖微微颤动了一下,那股因崩坏能而产生的、令人汗毛倒竖的细微麻痒感瞬间加剧。

就在我以为那冰冷的锋刃即将刺入皮肤时,异变陡生!

“童谣”巨大的镰刀毫无征兆地撤了回去,那股致命的压迫感瞬间消散。但危机感并未解除,反而被另一种更诡异的氛围取代。

带着黑红色崩坏能雾气的指尖,代替了冰冷的刀尖,轻轻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抚上了我脖颈的皮肤。

就在刚才刀尖抵住的地方,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皮肤被无形的锋锐之气划破了一道极浅的痕迹,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

那染着黑雾的指尖,精准地抹过那滴血珠。

她将染血的指尖举到眼前,凝固的血色右瞳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兽性的兴奋。

然后,在死寂的医疗舱里,在满地狼藉和闪烁的红光中,她伸出小巧的舌尖,缓慢地、带着一种品尝珍馐般的餍足姿态,舔舐掉了指尖上那抹属于我的鲜红。

“啧…”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猩红的瞳孔微微放大,如同捕食者尝到了鲜血的滋味,“…但你的血…比杏那个杂碎的牙齿,要甜得多哦。”

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快意和赤裸裸的食欲,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双猩红的眼睛。妖异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掉。

被侵蚀的深蓝发丝也恢复了原本的柔顺色泽。

覆盖左半身的那些黑红色荆棘状纹路如同活物般收缩、隐没,最终只留下锁骨下方那个比平时颜色更深、仿佛在微微搏动的圣痕印记。

“童谣”量子镰刀失去了力量的维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砸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暗紫色的崩坏能烟雾如同叹息般消散。

支撑着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希儿软软地向前倒去。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了她轻盈却冰冷的身躯。她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那双重新变得澄澈、却盛满了无边恐惧和泪水的海蓝色眼眸,茫然地、毫无焦距地看着我,又仿佛穿透了我,看到了某个更可怕的景象。

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我脖颈那道细微的、已经开始凝结的血痕上。

“啊…啊啊……”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随即被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淹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像复读机一样不断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被泪水浸泡过,沉重得砸在人心上。

“她…她太害怕了!真的好害怕…怕舰长…像蛇一样骗我们…怕布洛妮娅姐姐…不要我们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我下意识抬起的手背上。

那温度烫得惊人,仿佛带着灵魂灼烧的痛楚。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处理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手指抖得如同痉挛,摸索着旁边散落在地的急救箱,扯出纱布和绷带。

然而,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完全攫住了她,那双纤细的手根本不听使唤。

绷带被她用力地缠绕在我的脖颈上,一圈又一圈,动作笨拙而急促,仿佛不是在包扎,而是在试图勒死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拼命抓住一根虚无的救命稻草。

纱布被拉扯得变形,最终被她打成了一个死硬的、丑陋的结,紧紧地勒在皮肤上,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对不起…对不起……”

她死死抓着那个勒得我生疼的绷带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着摇摇欲坠理智的绳索。

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我的手背、她的手上,和冰冷的绷带混在一起。“不要丢下希儿…求求你…舰长…”

全息屏冰冷的蓝光笼罩着心理评估室,营造出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氛围,却更反衬出房间中央那个小小身影的惊惶不安。

希儿蜷缩在宽大的评估椅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骨上,整个人缩成防御性极强的一团。

宽大的病号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巧的锁骨。

在她左侧锁骨下方,那个象征着“暴食”的圣痕印记,此刻颜色比平时更深沉,边缘仿佛带着细微的蠕动感,如同一个沉睡的、不安分的活物。

在评估室刻意调暗的光线下,它隐隐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微弱的暗红色光泽。

“可可利亚妈妈…以前说过,”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视线空洞地落在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圣痕…是‘暴食’的灵魂…是永远填不饱的怪物…住在我们身体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力度,抠着圣痕印记边缘的皮肤,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我坐在她对面,保持着安静,尽量不施加任何压力。

全息投影仪无声地启动,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评估室一侧的空白墙面上。

画面展开——是月光下孤儿院那条狭窄、肮脏的后巷。监控录像特有的冰冷颗粒感和略微变形的视角,将场景渲染得更加诡异。

十三岁的希儿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

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那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惊恐或愤怒,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空灵的平静。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着,形成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毫无杂质的微笑。那笑容映衬着月光,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冰冷彻骨。

她的脚下,躺着比她高大许多的杏·玛尔。

杏的身体因痛苦而扭曲蜷缩,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间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血。

她的脸颊可怕地肿胀着,嘴角撕裂,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在她们两人中间,月光照亮的地方,一把沾满鲜血和碎肉的金属拔牙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面的污水中,溅起一小片肮脏的水花。

紧接着,录像开始循环播放。

杏·玛尔那声混合着剧痛、恐惧和崩溃的惨叫,在每一次循环中都变得更加扭曲、失真,最终完全脱离了人类声音的范畴,变成一种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又掺杂着电子干扰杂音的恐怖噪音!

“滋啦——嘎吱——!!!”

这噪音在刻意安静的评估室里反复回荡、放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耳膜和神经。

希儿的反应是剧烈的。

当那声扭曲的惨叫第一次在循环中响起时,她蜷缩的身体猛地一抖,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随着噪音的反复冲击,她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到极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恐惧、混乱,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碎片。

“不…不是我…是她…是另一个我…”她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被刺耳的噪音掩盖了大半,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好吵…好痛…让它停下…求求你舰长…停下…”

她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抠抓锁骨下的圣痕,仿佛想将那发出噪音的源头、将那存在于她体内的“暴食灵魂”硬生生挖出来。

暗红色的印记在她指甲的抓挠下,似乎真的微微凸起,搏动得更快了。

休伯利安号巨大的舰体在深海中无声潜行,隔绝了外部的一切天象。然而,在精密的能量监测仪上,崩坏能的潮汐波动清晰地描绘出一个无形的“满月”周期。今夜,正是峰值。

舰长室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

我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处理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报告,试图用这些冰冷的文字和数据驱散心底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圣痕的异常波动报告,希儿舱室传来的不稳定能量读数……像阴云般笼罩着。

毫无预兆。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影的预警。

如同深海巨兽无声的触手,数条完全由幽暗量子能量构成的锁链,猛地从指挥椅四周的阴影中激射而出!

它们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非物质的实体感,瞬间缠绕上我的四肢和躯干。

巨大的力量传来,将我死死地、呈大字型绞锁在坚固的合金舰长椅上!

冰冷的量子能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带来一种麻痹神经的寒意和轻微的灼痛感。

我猛地抬头。

她就站在指挥台前,无声无息,仿佛从舰船本身的阴影中凝结而出。

黑红色的荆棘纹路不再局限于左半身,它们如同活着的藤蔓,彻底覆盖了她的左臂、左肩,甚至爬上了左侧的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妖异的花纹。

深蓝色的长发大部分被幽暗吞噬,只有几缕在舰桥主控屏的冷光下反射出诡异的深紫色。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脚踝纤细得惊人。

最慑人的是她的眼睛。

左眼,那片曾经澄澈的海蓝,此刻被压缩到瞳孔最边缘一丝细微的亮环,几乎被浓稠如血潭的猩红彻底吞噬。

右眼,则完全是一片凝固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赤红!

两种红色交织在一起,没有挣扎,只有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暴戾和一种令人胆寒的、赤裸裸的食欲。

她手中,“童谣”巨大的镰刀并未举起攻击姿态,而是被她以一种近乎亵玩的姿态握着。

她一步一步,无声地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走到我身前,她微微歪着头,血红的双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量子锁链绞锁在椅子上的我。

然后,她抬起一条腿,赤足踩在椅子坚硬的扶手上,身体轻盈地一旋,竟然直接跨坐到了我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制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冰冷温度,以及那具看似纤细的躯体里蕴含的、非人的力量。

她的重量压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童谣”巨大的弧形刀脊,被她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磨人的从容,抵在了我的大腿内侧。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裤子传来,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没有用力切割,只是用那沉重、锋利的刀脊,带着一种评估猎物肉质般的耐心,缓缓地、来回碾压着。

“猜猜看?”她俯下身,那张被荆棘纹路点缀、美得妖异而危险的脸庞凑近,近得我能看清她血瞳中自己狼狈的倒影。

冰冷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崩坏能腥甜味道,喷在我的脸颊和颈侧。

“是那个娇气又没用、只会哭哭啼啼的白蝴蝶…”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毒蛇的嘶鸣,充满了恶意的愉悦,“…先被我的嫉妒啃得连渣都不剩?”

冰冷的刀脊继续碾压着,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自己同样鲜红的、如同染血花瓣般的下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带着毁灭欲的期待:

“…还是你,亲爱的舰长大人…”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缓缓扫过我的咽喉、胸膛、被锁链缠绕的手臂,“…先被我的‘暴食’,一寸一寸地,啃成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

随着她的话语,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猛地从“童谣”的刀脊上爆发出来!

肉眼可见的冰霜瞬间蔓延,覆盖了接触区域的裤料。布料在极寒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脆裂声,变得如同劣质的玻璃纸般脆弱不堪。

冰冷的触感穿透布料,直刺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麻痹感。

她的血瞳紧紧盯着我的反应,仿佛在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脸上那抹残酷而妖异的笑容,在舰桥幽冷的背景光下,愈发清晰。

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欲的笑容,如同淬毒的刀锋,凝固在她妖异的脸上。

突然!

舰长室主通讯台毫无预兆地亮起!柔和却无比清晰的白光瞬间驱散了一部分角落的阴影。

一个全息通讯请求的窗口在空气中弹出,伴随着系统合成的、毫无感情的提示音:

“通讯请求接入。识别:布洛妮娅·扎伊切克。”

窗口中央,清晰地显示着布洛妮娅的通讯ID头像——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脸。

就是这束光!就是这个头像出现的瞬间!

跨坐在我腰间、正用“童谣”刀脊碾磨着我大腿的里人格希儿,那双燃烧着纯粹暴戾和食欲的血红瞳孔,猛地收缩!

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又像是被强光刺伤了最敏感的眼睛!

那张妖异美丽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的错愕、被侵犯领地的暴怒,以及……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骤然从她口中爆发!

这声音仿佛能撕裂灵魂,带着量子之海深处的混乱回响,瞬间震碎了舰长室厚重的、经过强化的观察窗!哗啦啦——!

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炸开、飞溅!

与此同时,缠绕在我四肢和躯干上的量子锁链,仿佛失去了核心力量的维系,应声寸寸碎裂!幽暗的能量如同溃散的烟雾,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束缚消失的刹那,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希儿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那双血红的瞳孔中,蓝色的光芒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两种色彩在她眼中疯狂地绞杀、争夺!

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不——!!!”

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那是表人格希儿的声音!

就在这意识层面惨烈厮杀的瞬间,她的身体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她猛地从我身上弹开,踉跄着后退几步,那双重新被大片海蓝占据、却盈满疯狂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仍在闪烁的布洛妮娅通讯窗口,仿佛那是什么灭世的灾厄。

“不能…绝对不能让布洛妮娅姐姐看见!不能让她看见我们这样!不能——!!!”

她嘶喊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某种决绝而完全走调。

在近乎崩溃的绝望驱动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我心脏骤停的动作——她猛地抬起双手,不是去点拒接通讯,而是发疯般地用指甲抓向自己的胸口!

准确地抓向那个搏动着的、暗红色的“暴食”圣痕!

“嗤啦——!”

脆弱的病号服衣领被她的指甲瞬间撕裂!白皙的皮肤上,几道鲜红的血痕立刻浮现!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指甲深深抠进圣痕的皮肉里,试图将它整个挖出来!

“吃我吧!吃我!”

她对着空气,对着她体内那个暴戾的存在,发出了泣血的哭喊,泪水混合着脸上被玻璃碎片划出的血痕滚落,“你要的暴食…你要的食物…我给你!把我的灵魂…把我的身体…都给你!”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喷溅着血沫,“…放过舰长!求求你…别吃舰长!你要的…都给你——!!!”

嘶喊声,如同被强行掐断的琴弦,在最高亢凄厉处,戛然而止。

她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我挣脱了最后一丝锁链的束缚,几乎是扑过去,在她后脑勺撞上冰冷的地板前,用双臂接住了她轻盈却滚烫的身体。

她瘫软在我怀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然而,就在她失去意识的身体上方,空气诡异地扭曲着。一个半透明的、由纯粹暗红色量子能量构成的残影,缓缓浮现。

那残影的轮廓依稀是希儿,却带着里人格那种极致的妖异和暴戾。残影低着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昏迷的希儿,又缓缓转向抱着她的我。

然后,它做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它抬起半透明的手,猛地刺入希儿胸口那道被抓破的、流着血的圣痕!

仿佛从希儿的灵魂深处,撕下了一片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碎片。

那血红的量子残影,将那片属于表人格希儿的、饱含痛苦和牺牲意志的蓝色意识碎片,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仪式感,塞进了自己半透明的、如同烟雾构成的嘴里。

治疗舱柔和得近乎虚幻的微光,如同薄纱般笼罩着狭小的空间。

希儿安静地躺在中央的平台上,身上连接着复杂的生命体征监测管线。

量子化重组后的身体依旧苍白,但那份濒临破碎的脆弱感似乎被这静谧的光线抚平了一些。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而微弱。

我坐在治疗舱边的椅子上,手掌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胸口的手上。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流速,只剩下仪器规律的、低微的嗡鸣。

“舰长…”

一声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呼唤打破了寂静。

希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在治疗舱的微光下显得异常清澈,却又像蒙着一层薄雾,带着刚刚苏醒的迷茫和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哀伤。

她并没有看向我,视线空洞地落在舱顶柔和的发光面板上。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翻转了自己的手掌,让我的掌心更紧密地贴在了她的胸口左侧。

就在锁骨下方。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微微凸起的、带着灼人温度的印记——暴食的圣痕。

它在微光下似乎比平时更显眼,边缘仿佛有暗红色的微光在皮肤下流动。

“希儿…”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值得被爱吗?”

这个问题像一枚细小的针,无声地刺入空气。

她没有等我回答,或者说,她问的或许根本不是我。

那只覆盖在我手背上的小手,微微用力,将我的手掌更紧地、更不容置疑地按压在那灼热的圣痕之上。

“噗通…噗通…”

掌心之下,传来清晰的心跳搏动。

不。

不是一种心跳。

是两种!

一种相对平稳、带着生命固有的节奏感。

另一种,却如同被囚禁的猛兽在撞击牢笼!它更沉重、更狂野、更不规则!

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圣痕印记处皮肤温度的明显升高,仿佛有岩浆在那印记之下奔流。

两种截然不同的搏动,透过薄薄的皮肤和骨骼,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掌心,如同蓝与红两种颜色的灵魂脉络,在她单薄的身体里疯狂地纠缠、撕扯、共生!

“你听…”她终于侧过头,海蓝色的眼眸看向我,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近乎献祭般的平静,“…它们在打架…一直…都在打…好累啊…”

她的嘴角甚至向上弯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痛。

那笑容里,是表人格希儿特有的、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温柔,却又透着一丝被体内那个“暴食灵魂”长久折磨后的、近乎麻木的绝望。

“值得被爱吗?”

她无声地重复着,眼神再次飘远,仿佛在问那个永远盘踞在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又或者在质问这片给予她无尽痛苦的世界。

“希儿,看着我。”我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穿透治疗舱内那令人窒息的哀伤氛围。

左手悄然探入驾驶服内置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质的金属注射器外壳——高浓度精神镇定剂,针对量子侵蚀特制,也是最后的手段。

她茫然地、依言将视线转回我脸上,海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轮廓,依旧蒙着那层深沉的雾霭。

就是现在!

左手快如闪电!金属注射器瞬间弹出,锋利的针尖在治疗舱柔光下闪过一道寒芒,精准无比地刺向她颈侧快速搏动的颈动脉!

“呃——!”

镇定剂被高压推入血管的瞬间,希儿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向上弹起!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愤怒和极致被背叛感的尖啸,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嗷啊啊啊——!!!!”

这声尖啸蕴含着狂暴的崩坏能和量子冲击!

治疗舱坚固的观察窗首当其冲,高强度复合玻璃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咔嚓”声!

下一秒,整面观察窗轰然炸裂!

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被引爆的霰弹,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激射!

细小的碎片打在治疗舱的金属内壁和仪器上,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

尖啸声戛然而止。

希儿弹起的身体重重落回平台。她躺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但那双眼睛里的色彩,却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不再是海蓝。

也不再是纯粹的猩红。

而是一种混沌的、如同污浊泥沼般的灰紫色!

那瞳孔里没有任何属于表人格的痛苦或里人格的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疲倦。她微微侧过头,灰紫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还握在手中的注射器。

“…你选择了…”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少女的清亮或里人格的沙哑,而是一种低沉的、毫无波澜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音,“…最疼的方式呢,舰长。”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握着量子镰刀“童谣”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当啷。”

巨大的镰刀砸落在治疗舱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暗紫色的崩坏能烟雾从它身上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她的身体开始失去实质感。

细微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量子化微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开始从她的指尖、发梢、甚至皮肤表面飘散出来,升腾到充满玻璃碎屑的空气中,如同濒死蝴蝶破碎的鳞粉。

“…明明可以直接用轩辕剑…”那空洞的声音继续说着,灰紫色的瞳孔里映着飘散的量子尘埃,也映着我紧绷的脸,“…给我个痛快…”

我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抹过她的眼角。

指尖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但那不是透明的泪水。

是粘稠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如同融化红宝石般的液体——血泪!里人格残留的崩坏能,正在失控地侵蚀她的泪腺!

“因为,”我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猩红,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在哭。”

高浓度镇定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希儿混乱的意识海洋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强行压制了狂暴的表层意识,却也打开了通往更深层精神图景的闸门。

借助休伯利安号最尖端的精神同步装置,我的意识像一艘脆弱的小艇,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拖拽着,沉入了那片由希儿双生灵魂共同构筑的、光怪陆离又充满创伤的领域。

意识着陆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铁锈、陈旧油漆和枯萎植物腐败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片荒芜到令人心痛的游乐场。

锈蚀的旋转木马孤零零地立在中央,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原本鲜艳的彩漆变得污浊不堪。

木马空洞的眼窝里爬满了蛛网。扭曲的碰碰车像被巨力踩扁的甲虫,散落在开裂、长出杂草的水泥地上。

远处,一座破败的摩天轮歪斜着,部分轿厢脱落,悬挂在半空,如同被吊死的尸体。

天空是永恒的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橘红色光晕。

就在那片废墟的中央,那座锈迹斑斑的旋转木马上,两个身影背对背坐着。

左边,是白衣的希儿。

她穿着孤儿院时期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在量子之海遗失的、陈旧的皮革封面日记本。

她的头低垂着,深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不清表情。

只有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传来,是孤儿院孩子们在熄灯前常唱的那首走调的摇篮曲。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世界遗忘的孤单。

右边,是黑衣的希儿。一身如同夜色裁剪的哥特式裙装,勾勒出纤细却紧绷的身形。

她翘着腿,一只脚不耐烦地晃荡着,纤细的黑色短靴鞋尖有节奏地踢踏着锈蚀的木马基座。

她的周围,不是旋转木马的彩绘装饰,而是堆积如山的、扭曲的金属残骸!

断裂的泰坦手臂、破碎的逆熵机甲头颅、被量子能量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金属碎片……

如同一个由毁灭构成的王座。

她一手撑着下巴,猩红的瞳孔百无聊赖地扫视着这片荒芜,眼神里充满了厌烦和一种冰冷的疏离。

我的脚步声踩在枯叶和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黑衣希儿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瞳孔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我。她嘴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冰冷的弧度。

“呵。”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浓浓的不屑。“欢迎来到我们的监狱,白痴舰长大人。”

她抬起脚,用靴尖随意地踢开滚到脚边的一个扭曲的泰坦头颅,那金属残骸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怎么?外面玩腻了救世主的游戏,想跑到这里来继续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拯救戏码?”

她站起身,从她那堆满残骸的“王座”上跳下,黑色裙摆如同夜幕翻卷。

她一步步走近,猩红的瞳孔里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敌意和嘲讽:“省省吧!这里是我们的垃圾场,我们的牢笼!想当救世主?那就永远…”

她的声音,那充满攻击性和毁灭欲的话语,突兀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看到,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一直低垂着头哼唱的白衣希儿,不知何时停止了歌声。

白衣的少女微微侧过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般的依赖和寻求慰藉的姿态,将头轻轻、轻轻地靠在了旁边黑衣少女的肩上。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却又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魔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黑衣希儿身体猛地僵住!那充满攻击性的姿态瞬间瓦解。

她猩红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里面翻涌的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狼狈的呆滞。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一层极其明显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那红晕迅速蔓延,甚至爬上了她的脸颊!

“…烦死了!”她猛地扭过头去,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别扭,试图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无措。

声音却明显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和力量,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然而,她的身体动作却背叛了她的言语。

那只原本垂在身侧、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此刻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极其僵硬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起,伸向旁边白衣少女的裙角。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力度,紧紧绞住了那片白色的、柔软的布料,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海渊城决战前夕的休伯利安号舰桥,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之中。

巨大的观测窗外,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蓝色海水,只有远处海渊城方向,偶尔闪过一两道不祥的、代表高浓度崩坏能的幽紫色电弧,短暂地撕裂黑暗,映亮舰桥内部冰冷的金属轮廓。

我站在中央控制台前,最后一次核对着作战参数。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细微的、几乎被舰船系统运行噪音吞没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

希儿站在那里。月光模拟器的冷白光线从巨大的穹顶舷窗斜斜洒落,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状态……前所未有。

左眼,是那片熟悉的、如同初春解冻的极地冰湖般澄澈的海蓝,眼神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不安和深藏的温柔。

右眼,却如同熔炉深处凝固的岩浆,是纯粹到极致的、燃烧着病态执念的猩红!那瞳孔里没有暴戾,只有一种近乎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甜蜜和占有欲。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色彩,此刻并非在疯狂地争夺撕咬,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共处。蓝与红,冰与火,柔弱与疯狂,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达成了某种短暂而危险的平衡。

她无声地走近,脚步轻盈得如同幽灵。一直走到控制台前,在我面前站定。她微微仰起头,那张混合着纯净与妖异的脸庞在冷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了我的右手。

她的左手冰凉,如同深海寒玉。

她的右手滚烫,如同握着一块燃烧的炭。

两种极端的温度,透过皮肤,瞬间传递到我的神经末梢。

然后,她牵引着我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按在了控制台旁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复杂装置上——量子共鸣器。冰冷的合金外壳下,能感受到内部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鸣。

“如果我们…”左眼的湛蓝不安地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成功吞噬了蛇…”

话语未落,右眼的赤红猛地亮起!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那凝固熔岩般的瞳孔瞬间溢出令人眩晕的、近乎实质的病态甜蜜。

一个更加轻柔、却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声音接续道,是里人格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甜腻:

“…就能把舰长…彻底地…”她的声音刻意拉长,如同毒蛇吐信,“…改造成和我们一样的量子生命体哦?”右眼的红光妖异地闪烁,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永恒”的未来,“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呢,舰长…”

她们的声音,蓝的轻柔,红的甜腻,此刻却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和谐也最致命的二重奏,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理智的边缘。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们按在我手背上的双手,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嗡——!”

刺目的蓝光从量子共鸣器上轰然爆发!无数道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色量子藤蔓,从共鸣器的能量节点中疯狂地激射而出!它们无视了厚重的驾驶服,如同最饥渴的毒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向我脊椎两侧的神经束密集区域!

“呃啊——!!!”

剧痛!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瞬间沿着脊椎炸开,如同亿万伏高压电流同时贯穿了每一寸神经!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纯白吞没!身体的控制权被瞬间剥夺,我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但这仅仅是开始。

量子藤蔓刺入脊椎的瞬间,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层封印!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海啸!是宇宙大爆炸般的信息洪流!

百万个希儿!百万个瞬间!

百万种被量子之海扭曲、定格、无限循环的痛苦和记忆,如同溃堤的灭世洪水,以绝对毁灭的姿态,粗暴地冲垮了我意识的所有堤坝,蛮横地、不容抗拒地灌入我的大脑!

——五岁生日。

小小的希儿穿着崭新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小裙子,兴奋地踮着脚,看着餐桌上那个插着五根彩色蜡烛的奶油蛋糕。

烛光跳跃,映着她亮晶晶的海蓝色眼睛和期待的笑脸。爸爸妈妈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希儿,生日快乐!快许愿吧!”妈妈温柔的声音。

“许愿要闭上眼睛哦!”爸爸笑着补充。

小希儿用力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她双手合十,稚嫩的声音充满憧憬:“希儿希望…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有…蛋糕要最大块的!”

愿望的尾音还在温暖的空气中飘荡。

下一秒。

世界无声地碎裂了。

没有巨响,没有震动。

眼前的世界,爸爸妈妈温暖的笑容,跳动的烛光,香甜的蛋糕…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瞬间扭曲、分解、化作亿万颗闪烁的、冰冷的、毫无意义的量子微粒!

它们无声地扩散、飘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希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海蓝色的眼睛里,巨大的茫然取代了喜悦。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位置,看着空气中飘散的、如同灰尘般的量子光点。

“爸…爸?妈…妈?”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空洞瞬间吞噬了她。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猛地抓起餐桌上切蛋糕用的银色叉子!

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孩童最原始的、试图“看清”真相的疯狂,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叉子尖锐的齿尖,戳向自己那只映着飘散光点的、大大的海蓝色眼睛!

“噗嗤。”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剧痛和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

——绑架事件。 孤儿院冰冷潮湿的地下室。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霉味,令人作呕。

瘦小的希儿被粗暴地绑在生锈的水管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她惊恐地看着不远处,布洛妮娅像破败的娃娃一样倒在地上,额头撞破了一个口子,粘稠的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她银灰色的发丝,也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滑落。

一滴粘稠、温热的血珠,恰好滴落在希儿长长的睫毛上。

沉重的、带着铁锈和汗臭味的脚步声逼近,绑匪狰狞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放大,粗糙油腻的手抓向希儿纤细的脖子!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希儿皮肤的瞬间!

“滚开!!!”

一个完全不属于希儿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尖叫,是嘶吼!充满了原始的暴戾和毁灭欲!

希儿的身体猛地绷紧!那双原本盈满恐惧的海蓝色瞳孔深处,一点猩红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瞬间炸开、扩散,直至彻底吞噬了那片澄澈的蓝!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冰冷,如同深渊本身!

“砰!”

绑匪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撞在他的胸口!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墙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小小的希儿站在原地,低着头,海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只有浓稠的、如同实质的暗红色崩坏能,丝丝缕缕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逸散出来,在她脚下肮脏的血泊中,投下一个狰狞扭曲的影子。

那是里人格,在极致的恐惧和守护布洛妮娅的执念下,第一次睁开了它暴戾的血瞳。

——X-10实验室。 冰冷的金属舱门在身后沉重闭合,发出令人绝望的“哐当”声。

希儿独自一人站在狭小、惨白的实验舱中央,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复杂的拘束带将她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头顶是无数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仪器,发出单调而冷酷的嗡鸣。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强化玻璃后冷漠地记录着数据。

“实验体希儿·芙乐艾,X-10量子迁跃实验,最终阶段,准备启动。”冰冷的广播声在舱内回荡。

死亡的预感如此清晰。

她不想死。她害怕。她答应过布洛妮娅姐姐要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可是…可是布洛妮娅姐姐…她那么想要那个能保护她的机器人…重装小兔…

就在能量注入的倒计时如同丧钟般敲响的瞬间!

希儿布满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随即被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取代!

“给…布洛妮娅姐姐…”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她猛地闭上眼睛,并非对抗即将到来的量子化痛苦,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量,狠狠刺向自己的意识深处!

不是物理的撕扯,是灵魂层面的自我切割!

她强忍着意识被撕裂的、超越生理极限的剧痛,硬生生从自己最核心、最珍贵的记忆区域里——那些关于孤儿院阳光、布洛妮娅姐姐温暖的笑容、甚至是最初父母模糊的轮廓——剥离出一片闪烁着纯粹蓝光的、温暖的光团!

那片光团,承载着她生命中最美好、最不舍的记忆碎片。

就在剥离完成的刹那,狂暴的量子迁跃能量如同海啸般吞没了她的身体!

剧烈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碎重组的痛苦瞬间将她淹没!

在意识彻底被量子之海撕碎、溶解的前一刻,希儿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将那片凝聚着她最珍贵记忆的蓝色光团,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推”向了实验室能量传输通道的一个特定接口!

“拿…去…”她破碎的意识在彻底消散前,只留下一个微弱的、执着的念头,“…给…布洛妮娅姐姐…做…重装…小兔…”

……

——此刻。 休伯利安号舰桥。量子藤蔓刺穿脊椎的剧痛,与百万记忆洪流的冲刷,让我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

就在这片足以碾碎灵魂的混乱和痛苦中,两个身影清晰起来。

表人格希儿,白衣胜雪,海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尽的悲伤、怜惜和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里人格希儿,黑衣如夜,猩红的瞳孔中燃烧着病态的占有、毁灭一切的疯狂,却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共同承受的剧痛所引发的奇异共鸣。

她们同时靠近。

没有言语。

在意识被量子坍缩的幽蓝光芒彻底吞没的前一瞬,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灵魂,带着同样的不顾一切,俯下身。

她们的双唇,一冰凉,一滚烫,同时印上了我因剧痛而紧咬、已然渗出血丝的嘴唇。

冰凉与滚烫交织。

绝望与占有纠缠。

救赎与沉沦共舞。

嗡——!

刺目的、吞噬一切的幽蓝色量子坍缩辉光,如同超新星爆发,猛地从控制台上炸开,瞬间淹没了舰桥内的一切景象,也彻底吞没了纠缠在一起的三道身影。

医疗舱特有的柔和白光取代了舰桥刺目的量子辉光。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的清淡甜香,掩盖了战斗后的硝烟与血腥。

我坐在医疗舱角落的椅子上,膝盖上摊开着电子医疗日志的硬质外壳面板。指尖在冰冷的触控屏上划过,留下清晰的记录:

“【舰长日志】观测日:海渊城战役后第15日。观测对象:希儿·芙乐艾。人格融合度:37%。能量波动趋于稳定区间。圣痕活性呈周期性可控振荡。备注:需持续关注双相意识协调性及量子化残留效应。”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蜷缩在我膝盖上沉睡的少女身上。

希儿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带着一种久违的安宁。

海蓝色的长发柔顺地铺散在我的腿上,如同流淌的星河。她侧着脸,枕着我的膝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安静的阴影。

阳光透过医疗舱的观察窗,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的锁骨处。

那里,曾经狰狞暴戾的“暴食”圣痕印记,如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暗红色的荆棘纹路并未消失,却不再像活物般蠕动,而是与周围新生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淡蓝色能量脉络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它们相互缠绕、共生,如同最精妙的蚀刻艺术,最终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栩栩如生的双色玫瑰——一半是深邃的暗红,一半是澄澈的冰蓝。花瓣的边缘闪烁着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量子辉光。

在她鬓边,深蓝色的发丝间,别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发簪——那正是她巨大的量子镰刀“童谣”的微缩形态。

新月般的刃口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化作精致的暗紫色金属弧线,镶嵌着几颗幽蓝色的宝石,如同夜空中收敛的星辰,安静地栖息在她的发间,如同一个温顺的装饰。

这份宁静被头顶突然亮起的通讯屏幕打破。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布洛妮娅·扎伊切克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她银灰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灰色的眼眸深处带着一如既往的冷静,却也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舰长,”布洛妮娅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平稳而直接,“希儿最近的状态…”

“很乖哦。”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截断了她的询问,声音平稳,脸上自然地浮现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膝上沉睡的少女身上,“恢复得很好,情绪稳定多了。布洛妮娅不用担心。”

就在我说话的同时,我的左手悄然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口遮挡。

在那袖口之下,一圈圈纤细的、由纯粹的暗紫色崩坏能凝结而成的量子锁链,正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地缠绕在我的手腕上。

那是里人格希儿在某个夜晚,带着一种混合了占有欲和扭曲保护欲的“馈赠”。

此刻,这冰冷的锁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地发烫、搏动,如同某种沉睡野兽的脉搏。

怀中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眼,是那片熟悉的、如同雨后晴空般澄澈的海蓝。

右眼,却如同熔炉深处未曾熄灭的余烬,是凝固的、带着一丝慵懒邪气的猩红!

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我的脸上。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轻柔悦耳,如同清泉流淌,却奇异地糅合着一种低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甜蜜,形成一种令人心尖发颤的双重声线:

“舰长…在说谎呢…”

她的唇角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天真又妖异的弧度,右眼的猩红如同红酒般醉人。

“…明明昨晚…”她慢悠悠地说着,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巧的舌尖缓缓舔过自己鲜红的下唇,“…还被我们的‘锁链’,好好地‘请’进了休伯利安的‘花园’里…”

她微微仰起头,海蓝色的左眼无辜地眨动,右眼的红瞳却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然后,她张开小嘴,如同品尝最甜美的糖果,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咬住了我拿着电子笔、还停留在医疗日志屏幕上方的手指。

温热的、带着细微麻痒感的触感传来。

齿间,溢出丝丝缕缕的、如同星云般梦幻迷离的紫黑色量子辉光。

“…喂我们…”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笑意和满足,“…吃布丁哦?”

紫黑色的量子辉光在她唇齿间流转,映着她异色的双瞳,妖异而魅惑。

我看着屏幕上布洛妮娅微微蹙起的眉头,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按下了通讯终止键。

布洛妮娅关切的面容瞬间消失在屏幕上。

医疗舱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希儿咬着我手指时发出的、细微的、如同小动物啃食般的声响。

我低下头,无视了手腕上那圈微微发烫、悄然收紧的量子锁链。目光温柔地落在她仰起的、混合着纯真与妖异的小脸上。

然后,我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带着无限包容的吻,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她那只闪烁着慵懒猩红的右眼眼睑上。

在我的身后,医疗舱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里,那些缠绕在我手腕上的暗紫色量子锁链,如同被唤醒的藤蔓,无声地、缓慢地蠕动着,延伸出更多细密的触须,贪婪地吸附在地板、墙壁的阴影上,汲取着黑暗的能量,悄无声息地生长、蔓延。

如同暴食者永不餍足的舌,悄然织就一张温柔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