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一面赖五子，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意外。因为赖五子这人既是个老赌棍又是个混不吝的主，想和他交锋一回合就把钱要回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我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上了车以后，东征摇着头感叹道：“真他妈是长见识了啊……”
我坐在副驾驶上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眯着眼轻声道：“这个赖五子身上明显一分钱没有，非但没钱不说他还欠了一屁股债。这种情况他要不表现的无赖一点，还不得被一群要账的欺负死？”
“你可吓死爸爸了，当时我真以为你要在里面揍他。”东征斜了我一眼，显然还没从棋牌室里的火药味中回过神。
“揍他？那不能。”我冷笑一声，道：“赖五子比谁都希望咱动手揍他，只要咱动了手那这钱基本就没要回来的可能了。搞不好他一报警咱俩还得因为非法要账进去蹲几天。”
东征歪着头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随即又有点头疼的道：“他要有钱不想给，咱还能想想别的办法。问题是他根本没钱还，那咱该咋办？”
“……”我抽着烟没吭声，双目一直注视着棋牌室的方位。
见我没说话，东征眨了眨眼也识相的闭上了嘴。
沉默了约有一两分钟后，我把烟头掐灭，舔着嘴唇轻声道：“你给季安打电话，要赖五子家的地址。”
“要他家地址？？”东征微微一怔，皱着眉道：“欠钱的是赖五子，咱找他家人那有点……不地道吧？”
“欠钱不还他就知道了吗？”我回头看向东征反问道。
东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东征，你知道罪恶追踪局这么多年为什么能生存下来吗？你知道方渊明为什么能养你们这群人吗？”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东征开口质问道。
东征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我。
“就拿抓在逃犯罪分子，吃悬赏金来说！”我紧盯着东征，一字一句的道：“为什么警察不一定能找得到罪犯，你们却能找到呢？因为警察如果抓不到这些犯人，照样有人给他们拿工资。但你们追踪局要是抓不到这些人，拿什么吃饭？方渊明拿什么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东征表情意外的看着我，抿着嘴没吭声。
我咬着牙继续道：“一样的道理！这次这个活，咱们要拿不下，你最多没业务提成，局里最多没这笔收入。但对我来说，却意味着我拿不下这次活，明天就得面临着找工作、吃饭的问题！”
“……明叔他们其实都挺喜欢你，这次活就算没干成，我和我哥在中间说说也不会撵你走。”东征神色认真的道。
我笑了起来，问：“被施舍留下和证明自己留下，是一码事吗？”
东征沉默了下来。
我再次给自己点了支烟，猛嘬了一口烟嘴，声音很轻的道：“我能感觉到你刚才进棋牌室很紧张，其实我他妈比你更紧张。你对这方面没经验，我一样没有任何经验！但咱不能退缩，但凡表现的畏惧一点，那个赖五子就敢指着鼻子骂咱俩是臭要饭的。如果是这样，就算咱再有招也使不出来，因为赖五子知道咱胆小，死都不会给这笔钱。”
“……给季安打电话吧，你要觉得这事干的不仁义、不地道，那你不用去，剩下的事我来办。”我低头抽着烟，缓缓的开口道：“地址要来以后你就开车回市里找个地方待两天，等事办完我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回头我会告诉明叔他们，事是咱俩一块办的。”
“你他妈拿我当啥人了？”东征斜了我一眼，烦躁的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我还能分不清吗？你要执意这么干，我肯定和你一块。”
听着东征的话我呲牙一笑，没再说什么客套话，因为刚才的那番话本身就有激他的成分。没办法，谁让这孩子脑袋有点不好使呢？
聊完了对策，东征就给季安发了个微信询问赖五子的家庭地址。
在此期间我和东征买了点面包和水，然后就把车停在了马路边，打开车门边吃边聊了起来。
“得到赖五子家地址以后，你准备怎么办？”东征吃着面包，扭头问我。
我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把面包袋撕开，轻声道：“先找他老婆和孩子，如果不给，那就找他爹妈！我就不信五万多块钱，他们一大家子凑不出来。”
“诶，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到这个招了？”东征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
我把面包塞进嘴里，只呵呵一笑，也没多做解释。
“我就知道你来的路上没闲着！没想到你人不大，还挺阴阴损损的呢。”
“我倒是想安安分分的把钱要回来，无奈的是人家不给啊。”我嘴里咀嚼着面包，摊了摊手颇为无奈的道。
东征正要开口答话，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一眼，随即就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抬头扫了一眼，上面是季安发来的信息，详细记载了赖五子的家庭地址以及家庭人员信息。
“直接去他家。”
得到了地址我和东征也没继续闲着，三两口的把面包塞进嘴里，又喝了点水往下顺了顺，之后就开车朝着赖五子家赶去。
根据季安给出的资料显示，赖五子家就住在华盛街附近，但房子却是一间租来的小院。至于家庭成员方面，倒还真有点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意思。
因为赖五子的媳妇在赖五子落魄、堕落以后并没有带着孩子和他离婚，而是在县里的农贸市场租了个卖菜的摊位。每天不等天亮就得骑着电三轮去农村收菜，然后拉回县里卖。一天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勉强能照顾着家里十四岁上初一的儿子以及一个滥赌成性的老公。
一路打听一路开了约有十几分钟，面包车这才顺着一条小路拐进了街后的一片住宅区。这片区域显然还没被开发，一眼望去全是高矮不一的自建小院或者是二层小楼。好在赖五子家不算太难找，车开进小巷没多久就缓缓的停在一户敞着院门的人家前。
“你要觉得这么干不地道，那你就在车里等着，我进去和他们谈。”我坐在副驾驶位扫了一眼院门，神色认真的扭头对东征道。
东征犹豫了片刻，随即咬着牙道：“那么远都来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跟你进去吧。”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赖五子家租住的小院不大却堆积了不少杂物，但多数都是成堆的饮料瓶、烂纸壳。放眼一看，整个小院里就一辆电动三轮车能值点钱。而赖五子的媳妇，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一捆一捆的绑着乱七八糟的纸壳。
“你们是……”
进了院我们还没出声，赖五子的媳妇就注意到了我们，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我和东征。
我扫了一眼地上的废纸壳眉头微微一皱，询问道：“你是张姐吧？我们是郝胜利的朋友。”
“啊！”张姐呆愣了片刻后立马就明白了过来，站起身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对我们挤出一抹笑意道：“进屋坐会儿吧，有事进屋说。”
我和东征对视了一眼，停顿了几秒，迈步就跟着张姐走进了堂屋。
屋内，张姐挺客气的倒了两杯水推到我们面前，有些拘谨的道：“你们喝点水。”
“水就不喝了。”我舔了舔嘴唇，随即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借条摆在面前的茶几上，声音轻缓的道：“我就直接说事吧！郝胜利欠张友民五万块钱，张友民也欠我们钱，但张友民没钱给，我们就只能来找郝胜利了。但我们俩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郝胜利人在哪，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家在这，就只能来找你们了。”
一旁的东征听到我的话一愣，瞥了我一眼但没吭声。
张姐看了一眼借条，攥着手商量道：“我家老郝欠张总钱我知道，可我们家现在根本拿不出五万块钱。小兄弟，你看这钱……能不能先缓一缓？”
“缓不了。”我不容置疑的摇着头道：“这钱是一年前借的，这都过去一年了你们一分没还。缓多久是缓？”
“可…可我们真没钱啊！”张姐有些急了，声音轻颤的道：“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们多少也看见了。我家老郝现在没个正经工作，一分钱赚不了。我每天中午出摊卖菜，收了摊还得去捡点废品卖钱，这也只能勉强裹够生活，是真没钱还你们啊。”
我低头点了支烟，根本没去看张姐，只是语气坚定的道：“有没有钱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要钱。”
张姐抿着嘴，顿时无言。
“我们大老远开车从市里过来，肯定不能空手回去，钱的事，你自己想想办法吧。”话到这我语气微微一顿，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判决书随意的展开放在张姐面前，语气不急不缓的道：“我四年前因为入户盗窃进去的，前几天刚放出来。给你看这个不是为了吓唬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五万块钱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就是全部。没了这笔钱我连饭都吃不起！”
张姐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判决书，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沉默了几秒，方才说：“你们等等。”
说完，就转身进了里屋。
等张姐进了屋，东征皱着眉对我低声道：“楠楠，你这他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就一农村妇女，有必要吓唬她吗？”
“不吓唬她，这钱能要的回来吗？”我抽着烟回头看了一眼东征。
东征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不到一分钟，张姐手里掐着一叠钱从里屋走了出来。
“小兄弟，家里就只剩下这么多钱，这还是我这两天进菜的钱，你先拿着，剩下的缓我们一段时间行吗？”张姐把钱放在茶几上，满是委屈的语气中包含着几分乞求。
我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钱，干脆的开口道：“不行！”
因为张姐手里的钱有一百的也有五十的，甚至还有十块五块的，但加起来总共也就一千多块钱。这点钱我要拿回去，该怎么交差？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张姐竟然‘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