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里的学术沙龙设在老教学楼的阶梯教室，木质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挂着几位学术泰斗的肖像。苏清沅坐在第一排，面前摊着刚完成的论文初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民国文人交往考”几个字。
今天的沙龙来了不少外系教授，其中一位以犀利著称的李教授尤其难缠，提问时总爱绕到私人生活上。轮到苏清沅发言时，她刚讲完论文框架，李教授就笑着打断：“清沅啊，听说你和陆氏集团的那位小总从小认识？我上周在陆家宴会上看到你们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苏清沅的脸颊微热，握着发言稿的手指紧了紧，刚要开口解释，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从后门传来。
“李教授，”陆承宇斜倚在门框上，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带着点痞气的随性，“讨论学术就说学术，扯什么郎才女貌？难道苏小姐的论文写得好不好，还得看我长什么样？”
全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李教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打哈哈：“是陆总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说也得有分寸。”陆承宇迈开长腿走到讲台边，自然地站到苏清沅身侧，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商界掌权者的压迫感，“陆氏刚给中文系捐了栋新楼，不是让各位拿学生的私事当谈资的。”
他的语气不重，却没人敢再出声。苏清沅侧头看他，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戏谑，只有一片冷冽。她心里一动，刚想说“我自己能应付”，就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陆承宇转头看向她，嘴角又勾起熟悉的痞笑，声音压低了些，刚好够两人听见：“怎么？打算站在这里被人盘问多久？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这种‘陆承宇的青梅竹马’的头衔？”
苏清沅瞪了他一眼，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她攥着发言稿走下台，陆承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走到走廊尽头，苏清沅停下脚步：“你怎么来了？”
“路过，”他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耳垂上，“顺便看看我们苏大学霸是不是又在台上‘掉书袋’。”
“陆承宇，”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挑眉，故意逗她，“谢我帮你摆脱‘被盘问’的窘境，还是谢我让你成了全系的焦点？”
苏清沅被他气笑了，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生动：“都有。”
“那得收点谢礼。”他忽然凑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毛衣上，眉头微蹙，“穿这么少？想冻成标本放进你们系的陈列室？”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把臂弯里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裹住她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
“陆承宇！”她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穿着。”他的语气难得正经，“感冒了谁帮你改论文？我可没空替你去跟李教授周旋。”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苏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那件带着他气息的西装，上面还别着枚精致的袖扣，是她去年在拍卖行看到的古董款，当时她只是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会买下来。
“你……”
“别多想，”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收回手插回裤袋，语气又恢复了调侃，“这外套配你这身‘老干部风’毛衣，还挺合适。”
苏清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米白色毛衣——是母亲织的，确实算不上时髦。她刚想反驳，就看到陆承宇盯着她的肩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笑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眼底却藏着促狭，“就是觉得，你穿着我的外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苏清沅气得想抬脚踩他，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他后退两步，笑得更欢了：“好了不逗你了，送你回宿舍？”
“不用，”她拢了拢肩上的外套，“我还要回办公室整理资料。”
“我陪你去。”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清沅知道他的脾气，再说下去只会被他缠得更紧。她转身往办公室走，陆承宇跟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路过公告栏时，苏清沅看到上面贴着新的奖学金公示名单，她的名字赫然在列。陆承宇扫了一眼，嗤笑一声：“又是第一？苏清沅，你就不能给别人留点机会？”
“你当年不也总拿第一？”她随口回了一句。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初中时陆承宇还没显露出对商业的兴趣，数理化常年霸榜，每次领奖学金时，总会故意站在她旁边，用奖杯碰她的胳膊：“看，又比你多五分。”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少年时的阳光和汽水味。苏清沅的脚步慢了些，陆承宇看着她柔和下来的侧脸，忽然说：“那时候你总躲着我，拿了奖学金就跑，好像我会抢你的钱似的。”
“谁让你总欺负我。”她小声嘟囔。
“我那是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太轻，像一阵风拂过耳畔。苏清沅猛地抬头看他，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办公室的灯亮着，苏清沅推开房门，陆承宇很自然地走了进去，目光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籍，又落在桌上的保温杯上——里面是她泡的枸杞菊花茶。
“老年人养生？”他拿起保温杯晃了晃。
“总比你天天喝酒强。”她夺回杯子，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资料。
陆承宇没再打扰她，只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翻看着她桌上的论文初稿。他看得很认真，指尖偶尔会在页面上停顿，像是在思考什么。
苏清沅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趴在她的书桌边看她写作业，嘴里叼着棒棒糖，时不时用笔戳戳她的背：“写快点，写完带你去捉蝌蚪。”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等她整理完资料，才发现陆承宇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她的论文稿。她轻轻抽出来，看到页边空白处有他用铅笔写的批注，不是调侃，而是认真的建议——关于某个史料的补充来源，关于某个论点的逻辑梳理。
苏清沅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动作温柔得不像自己。
走出办公室时，夜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淡淡的寒意。她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让她想起刚才那句模糊的“我那是喜欢你”。
或许，不是错觉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摇了摇头，快步往宿舍走，身后办公室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原本“睡着”的陆承宇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上的外套，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亮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