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博物馆的古籍修复特展已经开展三天，苏清沅作为志愿者，负责民国文人手稿展区的讲解。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长发束成低马尾，站在展柜旁介绍展品时，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吸引了不少参观者驻足。
“这份是沈尹默先生的信札，你看这行草……”她正指着展柜里泛黄的信纸讲解，忽然瞥见人群外站着的身影，声音顿了半拍。
陆承宇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没系领带，单手插在裤袋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身边跟着几位西装革履的人，看样子像是刚结束商务会谈，特意绕过来的。
苏清沅收回目光，继续讲解，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等送走这拨参观者，她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陆总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来看看我们苏志愿者的工作日常，”他挑眉，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面贴着她的一寸照，眉眼清冷，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顺便……给博物馆捐点钱，换个‘特邀参观’的名额。”
他身后的助理忍不住轻咳一声——陆总明明是推掉了下午的董事会，说“清沅今天在博物馆，我得去捧场”。
苏清沅没戳破他的借口，转身往展区深处走：“我还有半小时才换岗，你要是没事……”
“有事，”他快步跟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想请苏志愿者带我逛逛，毕竟，这些老纸头对我来说，还没你头发丝儿有意思。”
这话带着惯有的痞气，却让苏清沅的耳尖悄悄热了。她没接话，脚步却放慢了些，默许他跟在身边。
走到一个独立展柜前，里面陈列着一本线装《漱玉词》，书页边缘有细微的虫蛀痕迹，却被修复得近乎完美。“这是我们团队上个月刚完成的修复项目，”苏清沅的声音柔和下来，指尖轻轻点在展柜玻璃上，“你看这里，原书缺了三页，我们参照了七个馆藏版本才补全……”
她讲得专注，没注意到陆承宇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阳光透过展厅的高窗落在她侧脸，绒毛被照得清晰可见，她提到古籍时眼里的光，比展柜里的聚光灯还要亮。
“这么厉害？”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真心的赞叹，“看来，我家小冰块不止会读书，手艺也不错。”
苏清沅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只有温温和和的光，像午后晒透了的棉被，让人莫名心安。她愣了愣，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只是本职工作。”
“对我来说，你做什么都厉害。”
他说得太自然，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苏清沅刚要反驳，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哟，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怎么屈尊来当讲解员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几分刻薄。苏清沅认得她，是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林薇薇，从小就爱跟她攀比，后来全家移民国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林薇薇的目光扫过陆承宇，眼睛瞬间亮了，语气立刻变得娇嗲：“这位是……陆氏集团的陆总吧？久仰大名，我是林氏集团的林薇薇，家父常提起您。”
陆承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依旧落在苏清沅身上，像是没听见她说话。
林薇薇的脸色僵了僵，又转向苏清沅，故意提高了声音：“清沅，你也真是的，有陆总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偏偏来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要是被苏爷爷看到，该多心疼啊。”
这话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苏清沅还没开口，陆承宇就懒洋洋地开了腔：“林小姐是吧？”他终于看向她，眼神却冷得像冰，“清沅做什么工作，轮得到你置喙？还是说，林氏集团的教育理念，是觉得做自己热爱的事，是‘抛头露面’？”
林薇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还有，”陆承宇往前走了半步，不动声色地将苏清沅护在身后，“我和清沅说话的时候，麻烦别插嘴。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林薇薇咬着唇，恨恨地瞪了苏清沅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匆匆走了。
周围的参观者假装看展品，耳朵却都竖了起来。苏清沅看着陆承宇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你没必要这样……”她轻声说。
“我只是讨厌有人对你指手画脚。”他转过身，眉头还皱着，看到她眼底的暖意时，才慢慢舒展开，“怎么？又想谢我？不如……请我喝杯咖啡？”
换岗时间刚好到，苏清沅脱下志愿者马甲，和他一起走出博物馆。馆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陆承宇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她的笔记本和修复工具，沉甸甸的。
“很重吧？”苏清沅想拿回来，“我自己能背。”
“你那小身板，别闪了腰。”他把包甩到肩上，步伐轻快，“再说了，能替苏大学霸背包，是我的荣幸。”
咖啡馆里人不多，陆承宇点了杯美式，却在苏清沅的热可可端上来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糖包都推了过去。“你不是怕苦？”他看着她，“多放两块。”
“你怎么知道……”她愣住，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说过怕苦。
“你忘了？”他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高二那年运动会，你喝了口我的黑咖啡，脸皱得像颗酸梅，说‘这辈子都不碰这东西’。”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他竟然都记得。苏清沅低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可可，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暖融融的。
“陆承宇，”她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你觉得呢？”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咖啡馆里的爵士乐低低流淌。苏清沅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我……”她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说家里的水管坏了，让她赶紧回去看看。
陆承宇立刻站起身：“我送你。”
车开到苏家巷口，苏清沅刚要下车，就被他叫住。“等等，”他从后座拿过一个纸袋，递给她，“给你的。”
袋子里是个小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套银质书签，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尾端坠着颗小小的珍珠，正是她上次在古籍店多看了两眼的那款。
“你……”
“顺手买的，”他别开视线，耳根却悄悄红了，“看你总用那种塑料的，太掉价。”
苏清沅捏着冰凉的书签，指尖却烫得惊人。她知道，这绝不是“顺手”，那家店的书签是限量款，早就断货了。
“陆承宇，”她看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用这样的。”
“我愿意。”他转头看她，眼底的光在暮色里格外明亮，“苏清沅，我做这些，从来都不是‘应该’，而是‘愿意’。”
巷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桀骜。苏清沅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把唯一的草莓蛋糕让给她，自己啃着面包，却嘴硬说“我不爱吃甜的”；想起他替她背黑锅被陆伯父罚站，却在她偷偷递水时，冲她笑得一脸灿烂。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用最别扭的方式，给她最真的温柔。
“谢谢你的书签。”她把木盒放进包里，推开车门时，忽然回头看他，“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陆承宇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好啊，地方我选？”
“嗯。”她点点头，转身走进巷弄。
走到院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承宇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亮着，像两盏温暖的星子。她推开门的瞬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车内，陆承宇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拿出手机给赵磊发消息：“查一下苏清沅家附近最好的餐厅，要安静、私密性好，还要……有她爱吃的松鼠鳜鱼。”
发完消息，他靠在椅背上，低笑出声。小冰块终于肯主动了，看来，他的“攻略计划”进展不错。
晚风卷着银杏叶的清香吹进车窗，陆承宇拿起桌上的糖包，想起她刚才搅动可可时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苏清沅，别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那些藏了七年的心意，我会一点点告诉你，直到你眼里的光，只为我一人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