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帝王x温润臣子(双男主He)
作者说:你的视角为温润臣子沈墨,cp是腹黑帝王
正文开始
昭京六月的午后,暑气蒸腾,连翰林院青砖高墙内也弥漫着一股慵懒的闷热。
我坐在值房临窗的书案前,官袍袖口挽起一折,正誊录着一份前朝水利奏疏的节要。
松墨在端砚里化开,提笔蘸墨,落笔于素宣之上,墨迹均匀,字字工整清逸。
窗外蝉鸣聒噪,却奇异地未能侵扰这方寸间的宁静。
指尖拂过微凉的纸面,心绪也如同这墨痕,沉静而专注。
值房里还有其他几位同僚,或伏案疾书,或低声讨论典籍,空气中飘散着旧纸与墨香混合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清贵之地,远离朝堂上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于我而言,恰是合宜。
父亲在世时常言,沈家子弟,当以文立身,辅佐明君。我深以为然。
比起兄长子坚那如烈火燎原般的刚直,我更愿做这砚中沉墨,于无声处浸润,于细微处求索。
“子砚兄,这份卷宗可要归档了?”邻桌的同僚王清和递过一册簿子。
我接过,略一翻看,温声道:“有劳清和兄,待我将这份节要誊完,一并送去司库。”
他笑着应了,又低声道:“听闻令兄子坚在淮州任上颇有建树,整治盐务,雷厉风行,很是得了些民心。”
提及兄长,我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丝笑意。
子坚兄才华横溢,性情如火,嫉恶如仇。
他治理地方,向来是百姓之福,却也是……我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隐忧。
他那耿直如剑的性子,在地方或许能斩开污浊,可若锋芒太过,难保不伤及自身,甚至触碰到那云端之上的……雷霆。
念头刚起,值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翰林院惯有的静谧。
我的心莫名一跳,抬眼望去,只见我的心腹小厮观言,正被守门的内侍拦在廊下。
观言脸色苍白,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焦急地向我这边望来,双手无措地搓着衣角,全然失了平日的稳重。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倏然缠上心头。
我搁下笔,墨汁在笔尖凝成一滴,悬而未落。
起身,整了整并无褶皱的袖口,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
同僚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来,带着探究。
“何事如此慌张?”我声音不高,维持着惯常的平静,目光却锁在观言脸上。
观言见到我,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又碍于场合不敢言明。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内侍,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二……二公子!出事了!大公子……大公子他……”
“兄长如何?”我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也不自觉地绷紧了几分。
“大公子在淮州……因……因直言进谏,触怒天颜!被……被御史台参劾‘诽谤朝政’、‘妄议圣躬’!”观言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圣上震怒……已下旨……革职查办,押解……押解回京候审!府里……府里已经乱了套了!”
“妄议圣躬”!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周遭蝉鸣、同僚的低语、甚至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抽离。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眼前观言焦急的脸庞有些模糊,翰林院高大的朱漆门楣也晃了一下。
革职,查办,押解回京……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最轻也是流徙千里,重则……我不敢再想下去。
兄长!那个从小护着我、教我读书习字、一身正气从不折腰的兄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勉强拉回一丝神智。
我能感觉到背后同僚们投射过来的目光,或惊疑,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在这清贵之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无限放大。
此刻,我便是那风暴的中心。
不能乱。
沈墨,你不能乱。
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僵硬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的血色褪尽,但神情却奇异地维持住了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唯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竟是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回府说。”
我对拦门的内侍微微颔首致歉,示意观言跟上。
转身回到书案前,动作依旧从容,将未誊完的节要和那册卷宗整齐码好,推向王清和的方向:“清和兄,劳烦代我归档。家中有急事,需告假半日。”
王清和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欲言又止,最终只点了点头:“子砚兄……保重。”
我颔首致谢,不再多言。走出值房,穿过翰林院幽深的长廊,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观言紧跟在我身后,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兄长的身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他那双明亮坦荡、从不畏惧任何权贵的眼睛……淮州盐务盘根错节,他定是触及了某些大人物的根本,才招致如此构陷!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当真被“妄议”所激怒,还是……这本就是一场借刀杀人的局?
回到沈府,压抑的哭声和惶惶不安的气氛扑面而来。
母亲强撑着坐在正堂,双目红肿,见到我,未语泪先流:“墨儿……你兄长他……”
“母亲宽心。”我快步上前扶住她颤抖的手臂,声音沉稳,试图将力量传递给她,“兄长为人,天地可鉴。此事必有蹊跷,儿子定当竭力周旋。”
安抚好母亲,回到自己的书房。门一关上,那强撑的平静瞬间碎裂。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闭上眼,兄长被押解回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腾。
阴暗的囚车,沉重的枷锁……他那样骄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还有那些构陷者,此刻怕是正在举杯相庆吧?
愤怒、担忧、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胸腔里翻涌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走到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紫檀木桌面,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救兄长!
可是,如何救?去敲登闻鼓?以卵击石。
去求那些可能落井下石的所谓世交?徒增笑柄。
在这昭京,在这巍巍皇权之下,唯一能直达天听、又符合我身份的途径,只有——
奏疏!
记忆猛地被拉回两年前。
那时兄长初入御史台,因弹劾一位皇亲勋贵过于直白,被斥为“狂悖无礼”,遭贬谪远地。
彼时我刚入翰林,初涉朝堂,惊闻噩耗,亦是这般五内俱焚。
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后,我提起了笔,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经史子集,而是为了至亲的性命前程。
我引经据典,字斟句酌,将兄长的耿直描绘成一片赤胆忠心,将他的“狂悖”归结于年少气盛的忧国心切。
那封奏疏,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与勇气。
所幸,它被看到了。
最终,兄长的贬谪地从未开化的烟瘴之地,改为了稍近些的贫瘠小县。
那一次,冰冷的朱笔落下时,我仿佛窥见了一丝天威之下可能的缝隙,也让我明白,这方寸素纸,或许就是我能握住的唯一武器。
如今,这把武器,我必须再次举起。
而且,这一次的“罪名”远比上次更重,“妄议圣躬”,几近谋逆!对手也更加强大、狠毒。我能感觉到无形的网已经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案上的青玉镇纸触手冰凉。
我走到窗边,推开半扇。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血。
蝉鸣依旧,却再也不是之前的宁静背景,而是充满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喧嚣。
那位端坐于九重宫阙之上的年轻帝王——景和帝萧宸。
他究竟会如何看待此事?
是如奏疏所言那般雷霆震怒,还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早已看透了这背后的魑魅魍魉?
他会给我,或者说,给沈家,留一线生机吗?
两年前的“开恩”,是侥幸,还是帝王心术里一次无关紧要的拨弄?
这一次,面对这足以倾覆家族的滔天巨浪,我手中这管笔,还能撬动那至高无上的意志吗?
走回书案前。
铺开一张上好的洒金宣纸。
镇纸压平了纸面细微的褶皱,如同试图压平我心中翻腾的惊涛。
我拿起那块父亲留下的、我用了多年的松烟墨锭,沉甸甸的。指尖用力,墨锭在砚池中缓缓转动,一圈,又一圈。
清水被墨色一点点吞噬,浓稠如夜,深不见底。
砚池里,墨香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郁。
我提起笔,羊毫笔尖饱满地吸吮着浓墨。
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这一次,我要写什么?
如何才能在那位心深似海的帝王面前,为我的兄长,挣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