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扎在李长安的脸上、身上,试图将他钉死在这片泥泞的修罗场。马蹄声如滚雷,越来越近,每一次踏击都仿佛踩在他的心脏上。绣春刀的寒光,即使在灰暗的雨幕中也如同死神的獠牙,冰冷刺骨。
“走!”地上女子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催促,抓着他裤脚的手却因脱力而微微松开。
李长安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和第一次杀人的生理不适中强行挣脱出来。活下去!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眼神却依旧倔强的渔女,又瞥了一眼雨幕中急速逼近的黑色骑兵洪流,一股莫名的冲动压倒了恐惧。
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无论是倭寇的同伙,还是那些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她落在任何一方手里都只有死路一条!
“抓紧!”李长安低吼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弯腰、探臂,一把将泥水中的女子抄起,扛在了自己尚且不算宽厚的肩膀上。入手处一片冰凉湿滑,断裂的手臂软软垂下,肩头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肩背的衣物,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粘腻感。
女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随即紧紧咬住了下唇,不再出声,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后方。
李长安无暇多想,扛着一个人,手中还紧握着那柄沉重而诡异的“凌渊”古剑,转身就朝着与骑兵洪流相反的方向——那片在风雨中剧烈摇曳、如同灰色屏障般的茂密芦苇荡——拼命冲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浆没过脚踝,吸力惊人。肩上扛着一个人的重量,更是让他气喘如牛,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脖子、衣领,视线模糊不清。身后,密集的马蹄声仿佛就在耳边,绣春刀破开雨帘的锐啸隐隐可闻。
“站住!锦衣卫拿人!违令者格杀勿论!”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催命的符咒,清晰地传来。
李长安充耳不闻,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朝着那片象征着希望的芦苇荡亡命狂奔。他不敢回头,生怕那一眼的耽搁,就会成为永恒。
芦苇荡越来越近,一人多高的芦苇在狂风中剧烈地倒伏、抽打,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像一片喧嚣的海洋。这声音在李长安听来,却如同天籁。
就在他即将一头扎进芦苇丛的瞬间!
“嗤——!”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风雨的喧嚣,带着致命的寒意,直袭李长安的后心!
是箭!强弩!
李长安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巨大的危机感驱使下,做出了一个极其狼狈却又无比有效的动作——他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将肩上的女子尽量护在身下,整个人重重地砸进泥水里!
“噗!”
那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地扎进了前方几尺远的泥地里,箭羽兀自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泥浆糊了李长安满头满脸,冰冷刺骨。但他顾不上这些,几乎是落地的瞬间,他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重新扛起因为撞击而再次痛哼的女子,一头撞进了茂密的芦苇丛中!
芦苇的叶片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片,割划着他的脸颊和手臂。密集的茎秆阻碍着前进的速度。他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芦苇的海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向前钻,尽量压低身体,利用摇曳的芦苇作为掩护。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在芦苇荡边缘骤然停住。显然,骑兵无法直接冲入这片泥泞的湿地。
“下马!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紧接着是刀鞘撞击、皮靴踏入泥泞以及芦苇被粗暴分开的哗啦声。追兵弃马,徒步追了进来!
李长安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数众多,而自己扛着一个重伤员,体力在急速消耗,在这片看似广袤实则难以彻底藏身的芦苇荡里,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暂时躲藏或者摆脱追踪的地方!
肩膀上的女子似乎因为失血和剧痛,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沉,抓着他衣襟的手也渐渐无力。她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坚持住!别睡!”李长安喘息着低吼,试图给她一点支撑。他努力辨认着方向,希望能找到一条通往更深处或者有地形起伏的水道。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前方芦苇的密度似乎略有变化,隐约传来更清晰的水流声。李长安精神一振,奋力拨开挡路的芦苇。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的河汊出现在眼前。浑浊的河水被暴雨激起无数水泡,打着旋向下游奔涌而去。河汊对面,依旧是茫茫的芦苇荡,但更远处,似乎有低矮的丘陵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然而,这条河汊此刻在李长安眼中,却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水流如此之急,他一个人涉水都极其危险,何况还扛着一个重伤员?一旦下水,巨大的阻力会让他们成为追兵的活靶子!
“在那!围住他!”追兵的呼喝声已经从侧后方不远处传来!几道黑影正快速分开芦苇,包抄过来!
李长安额头青筋暴跳,汗水(或许是雨水)混合着泥浆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握紧了手中的“凌渊”古剑,冰冷的剑柄传来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脉动感,仿佛在回应他绝境中的心跳。难道要在这里做困兽之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河汊上游方向,距离李长安他们藏身之处不远的一片芦苇突然剧烈分开!
一艘狭长的、形制简陋却异常坚固的尖头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借着湍急的水流和船上数名汉子整齐划一的奋力划桨,猛地冲了出来!船首劈开浑浊的浪花,直直地朝着李长安所在的岸边撞来!
船上站着数人,皆穿着湿透的粗布短打,神情彪悍,眼神锐利如鹰。为首一人,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站姿如松,渊渟岳峙。他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下颌线条紧绷,雨水冲刷着他古铜色的脸庞,却冲刷不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与坚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一柄长刀——刀身比倭寇的更长、更直,刀背厚重,刃口在灰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内敛而慑人的寒光,刀柄缠着被水浸透的麻绳。他的目光如同两道闪电,瞬间锁定了岸边狼狈不堪的李长安,以及他肩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渔女,还有他手中那柄造型古朴、沾满泥泞却隐隐透出不凡气息的青铜古剑。
当他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时,眼中猛地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光芒!显然,他认出了她!
“青瓷?!”那为首的汉子失声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李长安身后芦苇丛中迅速逼近的追兵——那些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身影!
“倭寇?”他身边一个精瘦的汉子疑惑道,但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恨意。
“不!是锦衣卫!”为首汉子眼神一厉,瞬间做出了判断。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和决断力,“救人!挡住追兵!”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话音未落,小船已经借着冲势,“砰”地一声,船头重重地撞在岸边的泥滩上!
船上几条精壮的汉子如同下山的猛虎,毫不犹豫地跃下船,动作矫健地趟过浅水,直扑李长安身后追来的锦衣卫!他们手中挥舞的并非制式武器,而是鱼叉、船桨、甚至砍柴刀,但配合默契,悍不畏死,瞬间就与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锦衣卫短兵相接!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在雨幕中骤然响起!
这些汉子的武艺显然比普通渔民高得多,虽然武器简陋,但招式狠辣实用,显然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一时间,竟将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逼得手忙脚乱,攻势为之一滞!
“快!上船!”为首那持长刀的汉子朝着李长安大吼,同时一个箭步冲到岸边,伸手就要去接他肩上的女子。
李长安此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哪里还会犹豫!他奋力将肩上的女子——柳青瓷——递向那汉子。
就在交接的瞬间,柳青瓷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捕捉到那张刚毅的脸庞,嘴唇翕动,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微弱的字:“云...澜...哥...”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戚云澜!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李长安脑海中炸开!眼前这个气势沉凝、如同礁石般挡住风雨的汉子,就是日后名震东南的抗倭名将,戚继光麾下的得力干将戚云澜?!
戚云澜小心翼翼地接过柳青瓷,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深可见骨的伤口,尤其是那条扭曲断裂的手臂,眼中怒火如同实质般燃烧起来!但他强压下去,迅速将柳青瓷交给船上接应的另一名汉子:“小心照看!”
随即,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扫向正与锦衣卫激战的几名手下,又看向岸边握着古剑、浑身泥泞血污、眼神惊魂未定却又带着一丝坚毅的李长安。戚云澜的眼神在李长安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手中那柄即使在混战中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青铜古剑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你也上船!快!”戚云澜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长安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上摇晃的小船。船上那名汉子已经将柳青瓷小心地安置在船舱里,用一块油布尽量为她遮挡雨水,并迅速拿出一些干净的布条试图先为她止血。
此时,追兵中为首的那名锦衣卫千户——沈墨白,也已经分开芦苇,冲到了岸边。他并未立刻加入混战,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混乱的战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被同伴护着退向小船的柳青瓷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刚刚爬上船、正回头望来的李长安。
四目相对!
隔着滂沱的雨幕和厮杀的人群,沈墨白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穿透皮囊审视灵魂的探究。他的目光尤其在那柄样式奇古的青铜剑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李长安的心猛地一跳。这眼神...太奇怪了!没有古代人面对奇装异服者的纯粹惊疑,更像是一种...评估?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沈墨白动了!他没有冲向小船,而是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一名持鱼叉汉子的攻击,瞬间贴近了另一名正与锦衣卫缠斗的戚云澜手下!他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绣春刀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匹练,精准无比地从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刺出!
“噗!”
刀锋毫无阻碍地刺入那汉子的肋下!
那汉子发出一声痛吼,动作顿时一滞。与他交手的锦衣卫抓住机会,一刀劈下!
“住手!”戚云澜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刀如同出海蛟龙,带着撕裂雨幕的呼啸,猛地斩向那名欲下杀手的锦衣卫!刀势沉猛霸道,逼得对方不得不回刀格挡。
“铛!”一声巨响!戚云澜含怒一刀,竟将那锦衣卫震得连退数步,手臂发麻。
沈墨白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抽刀后退,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滞。他看也没看被自己刺伤倒地的汉子,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小船,准确地说是投向船上的李长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隔着喧嚣的风雨和厮杀声,李长安根本听不见。但沈墨白的口型,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脑海——那口型分明是:
“跑得掉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李长安的脚底直冲头顶!这绝非一个明代锦衣卫该有的神态和语气!那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冰冷自信,更像是一个...现代执法者?
“开船!”戚云澜逼退对手,不再恋战,厉声下令。他深知锦衣卫的难缠,对方后续人马随时可能赶到,必须立刻脱离!
船上划桨的汉子们齐声怒吼,长桨奋力插入浑浊的河水,小船猛地挣脱了泥滩的束缚,在湍急的水流推动下,如同挣脱牢笼的游鱼,瞬间冲向下游!
岸上,沈墨白看着迅速消失在雨幕和芦苇丛中的小船,并未下令追击,只是抬手制止了手下。他缓步走到被李长安杀死的刀疤倭寇尸体旁,蹲下身,动作异常专业地检查着咽喉处的致命剑伤。他的手指在伤口边缘按了按,又沾了点尚未完全被雨水冲淡的血迹捻了捻,眉头再次皱紧。
“一剑封喉...好快的剑...好刁钻的角度...”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凝重。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李长安和戚云澜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莫测。
“封锁现场,仔细搜查!所有尸体带回去验看!特别是这个倭寇头目,”沈墨白指着刀疤脸的尸体,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还有,查清那个渔女的身份,以及...那个持古怪长剑的人,究竟是谁!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他刻意在“尸”字上加重了语气。
小船在风雨飘摇的河汊中疾驰,两岸的芦苇飞速倒退。船舱里,柳青瓷躺在油布下,气息微弱,面无血色。戚云澜撕开她被血浸透的肩头衣物,当看到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甚至有些焦黑卷曲的刀伤时,他眼中怒火更炽。
“这帮畜生!”他低骂一声,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伤口,柳青瓷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浑身一颤。
李长安靠在船舷边,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和血迹,却冲不走心头的惊涛骇浪。他看着戚云澜熟练地处理伤口,看着柳青瓷苍白如纸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握的“凌渊”古剑。
剑身上的泥泞和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斑驳的青铜底色和深邃的雷纹。此刻,它安静地躺在李长安手中,不再发光,不再嗡鸣,仿佛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力量只是一场幻觉。然而,剑柄上残留的、仿佛渗入骨髓的冰冷触感,以及格挡倭刀、刺穿咽喉时那清晰无比的反馈,都在提醒他,这一切绝非虚幻。
“多谢壮士救下青瓷!”戚云澜处理完伤口,用干净的布条小心包扎好,这才抬起头,看向李长安,抱拳沉声道。他的目光坦诚而带着感激,但同时也充满了审视。“在下戚云澜,敢问壮士高姓大名?从何而来?方才那些倭寇...还有锦衣卫,为何要追杀你们?”
他的目光在李长安湿透的、样式古怪的运动外套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又落在那柄绝非凡品的青铜古剑上,眼中的疑惑更深了。此人衣着奇特,身手更是诡异——那格挡倭寇必杀一刀、反手刺穿对方咽喉的动作,快、准、狠,却又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难以言喻的“简洁”感,仿佛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花哨,只为杀戮而生。这绝不是中原武林任何已知门派的武功路数!
李长安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干涩发紧。他该怎么说?说自己是几百年后的人?是被博物馆的古剑一道雷劈过来的?说这把剑叫“凌渊”,可能拥有穿梭时空的力量?他自己都还无法相信,更遑论让别人相信。
“我...我叫李长安。”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至于从何而来...说来话长。那些倭寇...他们...”他指了指昏迷的柳青瓷,“他们要杀这位姑娘,我...碰巧撞见,就...就出手了。”他避重就轻,隐瞒了穿越和古剑的异常。
“碰巧?”戚云澜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长安的眼睛,“李兄弟身手不凡,方才那惊鸿一剑,绝非等闲。而且...锦衣卫为何也对你紧追不舍?”
李长安心中苦涩,他知道这个解释很难过关,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我刚到此处,就遇到倭寇行凶,出手救人后,那些锦衣卫就出现了...或许...他们以为我是倭寇同伙?”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戚云澜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李长安坦诚(至少看起来坦诚)却又带着深深困惑和疲惫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即使在颠簸小船上也显得异常沉稳的古剑。此人来历成谜,但救下青瓷是事实,且面对锦衣卫的追杀,他的反应更像是被卷入的无辜者。更重要的是,戚云澜从他身上,暂时没有感受到恶意。
“罢了。”戚云澜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此地不宜久留。锦衣卫耳目众多,倭寇‘鬼鲛众’更是睚眦必报。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为青瓷疗伤要紧。李兄弟,你也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爽衣物。”他指了指李长安手臂和脸颊上被芦苇划破的血痕。
小船在戚云澜的指引下,灵活地穿梭于纵横交错的河汊水道之中,渐渐驶入一片更为偏僻、芦苇更加茂盛的区域。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船舱内,陷入昏迷的柳青瓷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断断续续,如同梦魇:
“...爹...密文...六号...方案...不能...落入...他们手里...消毒...针剂...快...”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和焦急,夹杂着一些完全不合时宜、在这个时代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词语。
李长安听得真切,心头剧震!“密文”?“方案”?“消毒”?“针剂”?这些词...怎么会从一个明朝渔女口中说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戚云澜也听到了,他俯下身,握住柳青瓷冰冷的手,低声安抚:“青瓷,别怕,安全了...云澜哥在...”他眉头紧锁,显然也对柳青瓷梦呓中的怪异词语感到困惑和担忧。他只知道柳青瓷的父亲曾是抗倭义士,早已殉国,临终前似乎托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她...难道就是她口中的“密文”?可那些“消毒”、“针剂”又是什么?
李长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凌渊”古剑。冰冷的剑柄似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仿佛在回应着柳青瓷那充满谜团的呓语。一个巨大的旋涡似乎正在他眼前展开,将他、戚云澜、重伤昏迷的柳青瓷,还有那把神秘的古剑,都深深地卷入其中。倭寇诡异的现代格斗术、锦衣卫千户沈墨白那审视的冰冷眼神、柳青瓷口中不合时宜的词语...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这个看似属于过去的时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乱和诡异!
小船在风雨中继续前行,驶向未知的险境。而血染的钱塘江畔,那场短暂的遭遇战,仅仅是一切惊涛骇浪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