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抽打在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连绵不绝的刺痛。李长安靠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左脸颊火辣辣地灼痛,那记耳光留下的不仅是皮肉的痛楚,更像一柄冰冷的凿子,狠狠凿进了他混沌而灼热的意识深处。
雨水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流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腥咸。他眼前还有些发黑,体内残余的“凌渊”能量像一群受惊的毒蛇,在撕裂的经脉中乱窜,每一次窜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提醒着他方才的失控与愚蠢。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冰冷的砖墙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柳青瓷站在他面前,仅一步之遥。大红嫁衣在雨水的浸透下变成了沉重的深褐色,紧贴着她纤细却绷得笔直的身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雨水顺着她凌乱的黑发流淌,冲刷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洗去了最后的脂粉,也洗去了所有刻意的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彻底点燃的愤怒和一种濒临破碎的疲惫。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冰封,而是翻涌着熔岩般灼热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这个因冲动而几乎毁掉一切的家伙焚烧殆尽。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滚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强忍的泪光,但那份凌厉的杀意和深不见底的失望,却比雨水更冰冷地刺入李长安的骨髓。
“愚蠢!” 她的声音嘶哑,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李长安心上,“你的莽撞!险些害死所有人!张将军!红袖!还有…那份用命换来的情报!都差点葬送在你的…你那可笑的…” 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瞬间爆发的、属于李长安的占有欲和愤怒,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
巷子深处,醉仙楼方向的喧嚣和追捕声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灯笼火把的光影在远处巷口晃动,杂乱的脚步声、凶狠的呼喝声、还有恶犬的低吠,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清晰地传入这死胡同的阴影里。追兵在逼近,他们被困住了。
李长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我…” 他想辩解,想道歉,想说自己只是无法忍受钱有禄那肮脏的爪子伸向她,无法忍受她被那样亵渎…但所有的言语在柳青瓷那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更加愚蠢。他搞砸了,这是事实。他差点让所有人的牺牲付诸东流。强烈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巷口堆积的破箩筐阴影处。雨水落在他深灰色的金属面具和特工制服上,竟诡异地自行滑开,不留一丝水痕。墨晶镜片在雨夜中反射着远处灯笼微弱的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正是沈墨白!
他的出现如此突兀,仿佛撕裂了雨幕,瞬间吸引了柳青瓷和李长安的全部注意力。柳青瓷眼中熔岩般的怒火瞬间被极致的警惕取代,身体本能地进入防御姿态,那枚淬毒的凤簪短刺虽已不在手,但她的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袖中另一枚毒针。李长安则心头一凛,体内乱窜的能量似乎都因这冰冷的压迫感而凝滞了一瞬。
沈墨白没有看柳青瓷,墨晶镜片直接锁定了狼狈不堪的李长安。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穿透雨声:
“编号T-SD-0017。能量失控,核心熵增指数超标。检测到强烈情感波动干扰。违反隐匿条例第3、第7款。威胁等级:临时提升至Gamma。”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诊断报告,将李长安的失控和错误精准地量化、定性。李长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雨水更冷。沈墨白果然一直在监视!他什么都看到了!
“坐标:杭州城南,青石巷尾。追捕人员:醉仙楼护院二十七名,疑似严党外围眼线五名,恶犬三条。预计接触时间:2分17秒。” 沈墨白继续播报,精准得令人绝望。他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巷子尽头那堵看似无法逾越的高墙,“撤离路径:上方。3秒内执行。”
他的指令简洁到冷酷,没有丝毫解释或商量的余地。
柳青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强压下对李长安的怒火和对沈墨白的不信任,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转身,雨水甩出一道弧线,低喝一声:“上去!”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冲向高墙,借着奔跑的冲力,脚尖在湿滑的墙面上连点数下,如同轻盈的雨燕,身体陡然拔高!双手险险扒住了墙头边缘,湿漉漉的嫁衣下摆沉重地垂落。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调动起残余的所有力气,紧随其后猛冲!他不懂轻功,纯粹依靠现代格斗术训练出的爆发力和被“凌渊”能量淬炼过的身体。蹬踏!发力!身体跃起!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砖石的瞬间,左肋下因之前能量冲击造成的隐痛猛地爆发!力道一滞!身体顿时向下坠去!
糟了!李长安心中一沉。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覆盖着深青色金属护臂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冰冷地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是沈墨白!
李长安只觉身体一轻,如同腾云驾雾般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提了起来!沈墨白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动作却异常稳定。他另一只手在墙面上看似随意地一按,覆盖手掌的能量光膜瞬间亮起微光,竟在湿滑的砖石上吸附了一下,借力带着李长安轻松翻越了墙头!
两人稳稳落在墙的另一侧。柳青瓷早已跳下墙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似乎是某户人家的后院,堆着柴草,寂静无人,只有雨声淅沥。
沈墨白松开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扔掉一件物品。李长安踉跄一步站稳,手腕处被金属手套抓握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冰冷和压迫感,皮肤隐隐作痛。他抬头看向沈墨白,对方墨晶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秒,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冰冷。
“能量紊乱状态持续。建议:强制休眠或接受引导梳理。选择。” 沈墨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李长安咬了咬牙,感受着体内依旧翻腾不休的刺痛:“引导!” 他不能睡,张将军和红袖还生死未卜!
沈墨白没有任何表示,覆盖金属手套的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无比地点在李长安胸腹之间几处穴位上!指尖瞬间亮起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电弧!
嗡!
李长安只觉一股冰冷、有序、带着强大约束力的能量瞬间透体而入!这股能量如同最高明的外科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他体内狂暴混乱的“凌渊”能量流中,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梳理、引导、归束!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混乱的能量被强行纳入几条相对稳定的通道,虽然依旧在奔腾,却不再失控乱窜,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套上了缰绳。
仅仅几秒钟,沈墨白便收回了手指。
李长安大口喘息,虽然脱力感依旧强烈,但体内那要命的刺痛和能量失控的威胁感大大减轻,混乱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看向沈墨白,眼神复杂,既有感激,更有深深的忌惮。对方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暂时稳定。时效:12小时。后续需自我控制。” 沈墨白冰冷地陈述,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常规维护,“目标:城西土地庙。距离:3.2公里。路线已规划。柳青瓷,执行。”
他手腕上的护臂装置投射出一幅微缩的杭州城立体地图,一条曲折的蓝色光线清晰地标注出路径,避开了主要的街道和巡逻点。说完,他深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瞬间消失在院墙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柳青瓷看着沈墨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些的李长安,咬了咬下唇,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快走!” 她率先冲入雨幕,朝着沈墨白指示的方向奔去。那身湿透沉重的嫁衣,此刻成了她奔行最大的累赘。
李长安不敢耽搁,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紧随其后。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柳青瓷那记火辣辣的耳光,沈墨白冰冷的梳理,还有钱有禄那只肥腻的手…画面在他脑中交替闪现。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两人如同雨夜中潜行的幽灵,在沈墨白规划的复杂路径指引下,巧妙地避开了数队打着灯笼巡逻的衙役和几处盘查的关卡。湿滑的街巷、低矮的民房、散发着恶臭的水沟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柳青瓷对路径的熟悉程度令人惊讶,显然在潜入醉仙楼前做了周密的准备。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城西那座破败不堪的土地庙。庙宇早已荒废,断壁残垣,屋顶塌了大半,神像也只剩下半截身子,在凄风苦雨中更显凄凉。然而,在残破的正殿角落,一堆篝火正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些许寒意和黑暗,也带来了生的希望。
火光映照下,戚云澜如同铁塔般守在火堆旁,他赤裸的上身缠着厚厚的、被血水浸透后又烤得半干的绷带,古铜色的肌肉紧绷,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化不开的焦虑。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庙门口,直到看到柳青瓷和李长安湿漉漉的身影出现,才猛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脸。
“青瓷!李兄弟!” 戚云澜大步迎上,看到柳青瓷一身狼狈的大红嫁衣,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怒火和痛惜,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姓钱的狗官…他有没有…”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仿佛说出来都是对柳青瓷的亵渎。
“情报到手。” 柳青瓷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下月初三,子时,鬼螺岛西湾。交易规模:三百倭刀,五十鸟铳,十艘白粮船的走私物资。接头密令:沧海月明。” 她快速而清晰地复述着关键信息,仿佛在汇报一项冰冷的任务,刻意忽略了戚云澜的问题和自己经历的一切。
戚云澜听到情报,眼中精光爆闪,但怒火并未消退:“好!好个严世蕃!好个鬼鲛!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李长安,“李兄弟!你怎么样?醉仙楼里怎么回事?听说动静闹得很大!”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但更多的是对计划被破坏的质问。
李长安羞愧难当,低声道:“戚大哥,是我…是我冲动了,差点坏了大事…” 他不敢看柳青瓷,更不敢看戚云澜的眼睛。
“冲动?” 戚云澜浓眉紧锁,正待细问。
“戚头!张将军…张将军快不行了!” 老吴带着哭腔的呼喊从篝火旁传来。
众人心头剧震!瞬间将醉仙楼的惊险抛在脑后,全都扑向火堆旁。
简易铺就的干草上,张定远静静地躺着,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前被沈墨白用“生物锚定剂”暂时封住的焦黑贯穿伤口周围,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伤口边缘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溃烂,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毒素在蔓延!
戚红袖跪坐在旁边,左肩缠着厚厚的布条,那是被高压蒸汽烫伤的伤口。她的脸色比张定远好不了多少,失血和伤痛让她异常虚弱,但她依旧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按着张定远伤口上方,试图减缓毒素的扩散,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渍。
“哥…青瓷姐…李大哥…” 看到他们回来,戚红袖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张伯伯…他…他一直没醒…伤口…伤口变绿了…好臭…我…我按不住…”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看着如同父亲般的张将军生命在流逝,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柳青瓷立刻蹲下身,仔细检查张定远的伤口,秀眉紧锁:“是‘鬼鲛’的‘海蛇涎’混合毒素!见血封喉,毒性霸道!之前被沈…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现在锚定效果消退,毒素反扑了!” 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这种毒,她在父亲留下的抗倭手札里见过记载,极其歹毒,无药可解。
戚云澜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旁边残破的柱子上,木屑纷飞:“狗日的倭寇!老子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老吴!药!还有没有解毒的药!”
老吴哭丧着脸,翻着仅剩的一个破旧药囊:“戚头…咱们带的普通金疮药和解毒散…对这种毒…根本没用啊…”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破庙。篝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张定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停滞。戚红袖的啜泣声压抑而绝望。
李长安看着张定远灰败的脸,看着戚红袖无助的眼泪,看着戚云澜眼中那焚天的怒火和深藏的悲痛,看着柳青瓷紧锁的眉头…强烈的无力感和自责再次狠狠攫住了他。如果不是他失控暴露,也许他们能更早回来,也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深青色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残破的庙门口,雨水自动避开他的身体。沈墨白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墨晶镜片扫过气息奄奄的张定远。
“目标:张定远。生命体征:垂危。创伤类型:物理贯穿伤合并‘鬼鲛’特制生物毒素‘海蛇涎-K型’。常规医疗手段:无效。”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宣判着。
“你有办法?!” 戚云澜猛地转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墨白,声音嘶哑,“救他!只要能救张将军!我戚云澜这条命就是你的!”
柳青瓷和李长安也瞬间看向沈墨白,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沈墨白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张定远身边蹲下。他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右手悬停在张定远胸前溃烂的伤口上方。掌心向下,一层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淡绿色光晕缓缓散发出来,笼罩住整个伤口区域。
“高能生物场扫描。毒素成分分析…锁定。” 他低声自语,墨晶镜片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紧接着,他左手手腕的护臂装置弹开一个微型卡槽,一根细如发丝、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探针无声地探出。沈墨白操控着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伤口边缘一处溃烂最严重的区域。
滋滋…
极其细微的电流声响起。探针尖端亮起微弱的蓝光。在淡绿色光晕的笼罩下,众人惊骇地看到,伤口处那些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毒素组织,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竟开始缓慢地萎缩、分解、化作极其细微的黑色灰烬!
“定向微电流分解结合生物场引导排异。” 沈墨白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如同天籁,“毒素清除进度:37%…59%…82%…清除完成。物理创伤处理。”
毒素清除后,露出了下面被灼烧贯穿的、依旧狰狞的伤口。沈墨白收起探针,又从护臂装置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管,拧开一端,对着伤口均匀地喷洒出一层散发着奇异清凉药香的银色喷雾。喷雾接触到伤口,迅速形成一层薄薄的、类似生物膜的保护层,覆盖住创面,止住了渗血。
“生物纳米修复凝胶。促进组织再生,抑制感染。物理创伤稳定期:72小时。需专业外科手术及输血。” 沈墨白做完这一切,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工作。
众人屏息看着张定远。虽然依旧昏迷,但他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伤口处那恐怖的墨绿色和溃烂完全消失,被一层银色的光膜覆盖着,不再散发恶臭!
“张伯伯…” 戚红袖喜极而泣,紧紧抓住张定远的手。
戚云澜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着沈墨白,这个他之前恨之入骨的人,郑重地抱了抱拳,声音低沉而真诚:“沈…沈特工!大恩不言谢!戚云澜…记下了!”
沈墨白只是微微颔首,墨晶镜片转向柳青瓷:“情报确认?”
柳青瓷点头,快速复述了一遍。
沈墨白沉默片刻,似乎在快速分析:“情报可信度:高。目标地点:鬼螺岛西湾。威胁等级:极高。建议:放弃直接干预,上报时空管理局,由裁决者介入。”
“放弃?!” 戚云澜瞬间炸了,刚升起的一丝感激荡然无存,眼中怒火重燃,“放屁!我戚家军将士的血不能白流!严世蕃和倭寇勾结的铁证就在眼前!下月初三!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
“力量对比悬殊。敌方预计投入:鬼鲛直属精锐武士五十人以上,装备‘天工’组织改良武器。严党私兵及武装走私船队规模不明。我方:有效战力四人(含伤员),装备落后。胜算:低于0.1%。” 沈墨白冰冷地陈述着残酷的数据。
“放屁的胜算!打仗不是算账!” 戚云澜咆哮道,“倭寇也是人!砍掉脑袋一样死!老子就不信…”
“哥!” 戚红袖突然虚弱地开口,打断了戚云澜的怒吼,她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迷茫,“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
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红袖,你说什么?” 戚云澜压下怒火,关切地问。
“我…我给张伯伯按住伤口的时候…血…好多血…” 戚红袖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然后…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很亮很亮的房间…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有穿着白衣服的人…戴着奇怪的帽子…还有…透明的管子…里面流着红色的水…像是…像是血…流进张伯伯的身体里…”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带着困惑和恐惧,“一个声音说…‘O型血…交叉配型…准备输血…’…我听不懂…但那感觉…好真实…”
输血?O型血?交叉配型?
李长安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这分明是现代的医院手术室场景和输血术语!戚红袖怎么会“看到”这些?!
柳青瓷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度的惊疑,下意识地看向李长安。
戚云澜和老吴则完全懵了:“红袖,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白房间?什么管子?是不是发烧了?” 戚云澜伸手去摸妹妹的额头。
沈墨白的墨晶镜片瞬间锁定了戚红袖,镜片上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检测到异常脑电波活动!模式匹配:‘记忆碎片回溯’!基因锁序列:部分激活!目标:‘零号协议’关联者戚红袖!威胁等级提升!执行深度扫描!” 他覆盖金属手套的手猛地抬起,指向戚红袖!
“你想干什么?!” 戚云澜大惊,本能地挡在妹妹身前!
然而,就在沈墨白即将有所动作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遥远天际的滚雷,猛地席卷了整个杭州城!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破庙残存的墙壁簌簌落下灰尘,篝火疯狂摇曳!
“地龙翻身?!” 老吴惊恐地大喊。
“不对!” 李长安和柳青瓷几乎同时出声!两人都感受到了,那震动中蕴含的并非纯粹的自然之力,而是一种狂暴的、扭曲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与“黑鸟”遭遇时空涡流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但更加混乱、无序!
沈墨白猛地转身,墨晶镜片瞬间转向钱塘江入海口的方向!镜片上,代表空间稳定性的曲线图疯狂跳动,瞬间跌破了红色警戒线!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如同黑洞般的能量畸变点正在江口海域快速形成!
“警告!高维能量风暴(Delta级)在坐标XXX,XXX爆发!空间结构稳定性崩溃!时空畸变指数:极危!” 冰冷的警报声从沈墨白的护臂装置中急促响起!
“是江口方向!” 柳青瓷脸色剧变,“难道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那沉闷的巨响过后,并未停歇,反而演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低沉嗡鸣!声音来自东方的海天相接之处!
众人冲出破败的庙门,顶着瓢泼大雨,望向钱塘江入海口的方向。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如坠冰窟!
只见遥远的、被厚重雨云和夜幕笼罩的海天之间,一团巨大到无法形容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灰白色“云团”正在缓缓旋转、膨胀!那不是云!它如同一个活着的、正在分娩的混沌巨卵,边缘翻滚着紫黑色的闪电,每一次闪烁都撕裂夜幕,将周围的海水映照得一片妖异的紫红!空间在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种令人眩晕的、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的扭曲感!光线被揉碎、拉长,形成诡异的光带漩涡!
在这片如同末日景象的混沌风暴边缘,三艘巨大、狰狞的黑色舰船,正以一种完全违背风帆时代常理的、稳定得可怕的速度,破开汹涌的巨浪和扭曲的光线,朝着杭州湾的方向,缓缓驶来!
这三艘船,如同从深渊地狱驶出的幽灵巨兽!
它们比最大的福船还要庞大数倍,流线型的船体覆盖着厚重、光滑、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色装甲,如同巨鲸的脊背!船首并非传统的鸟首或兽首,而是尖锐如刀的撞角,闪烁着暗紫色的能量流光!船身两侧,看不到任何风帆桅杆!取而代之的,是数排密密麻麻的、黑洞洞的炮口(或者说发射口),以及更加诡异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多面体观察窗!在船体中央,一根粗壮无比的金属桅杆直刺苍穹,桅杆顶端并非旗帜,而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多棱面晶体构成的奇异装置,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动力!船尾处,看不到任何明轮或桨叶,只有两个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圆形涡流!海水被疯狂地吸入涡流中心,然后以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向后喷涌而出,形成两道粗壮无比、翻滚着白色泡沫和炽热蒸汽的尾流!正是这狂暴的喷流,推动着这钢铁巨兽无视风浪,稳定前行!低沉持续的嗡鸣,正是这超越时代的、蒸汽与水动力混合推进系统发出的咆哮!
“这…这是什么怪物?!” 戚云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作为常年与倭寇海战的水师将领,他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战舰!这根本不是凡间的造物!
“蒸汽涡轮推进…水喷射矢量系统…高强度复合装甲…能量武器平台…” 沈墨白墨晶镜片上数据流疯狂滚动,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科技水平:超越本时空节点基准线约180年。能量特征匹配:‘天工’组织主力舰级别。威胁等级:灭国级!”
“天工…鬼鲛…” 李长安喃喃道,心脏狂跳。这就是鬼鲛背后的力量?这就是那些超越时代的合金和技术的源头?他们竟然能造出这样的战舰?!
“看!中间那艘最大的!船头!” 柳青瓷眼尖,指向为首那艘最为庞大的黑色旗舰。
在旗舰那如同刀锋般的船首最顶端,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风而立!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狂暴的风雨,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与邪异!
他穿着宽大、样式古朴却又透着诡异科技感的黑色日式阵羽织,衣襟和袖口绣着暗紫色的、如同鬼爪般的海浪纹饰。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如同恶鬼般的金属面具,面具的眼孔处,闪烁着两点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他腰间,斜挎着一柄弧度极大的、长得出奇的倭刀,刀鞘漆黑,刀镡造型如同咆哮的鬼面!此刻,他正抱着双臂,如同深渊魔神般俯视着风雨飘摇的杭州城!
倭寇“鬼鲛众”首领——鬼鲛!亲临!
“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老吴声音发抖。
“不。” 沈墨白的声音斩钉截铁,“目标:杭州城。行为模式分析:武力威慑与外交谈判结合。核心诉求:迫使明朝地方官府承认其‘合法’存在及贸易特权。我方情报泄露,或加速其行动进程。”
仿佛为了印证沈墨白的话,那艘鬼鲛旗舰船首,一门造型奇特、如同巨大喇叭口的装置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
嗡——!!!
一道粗壮无比的、混合着低沉嗡鸣和高频尖啸的声波洪流,如同实质的巨锤,瞬间跨越空间,狠狠轰击在杭州城的上空!声音被某种技术放大和调制,清晰地响彻整个杭州城,盖过了风雨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操着流利却充满异域腔调的汉语:
“日出之国,鬼鲛众首领,鬼鲛大人驾临!明朝杭州府官员听令!一个时辰内,开城门,备仪仗,出城十里,于钱塘江口设坛,恭迎鬼鲛大人使者,商谈‘共存’大计!逾期不至…或敢有丝毫怠慢…杭州城…化为齑粉!”
声音在夜空中反复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整个杭州城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惊恐哭喊和绝望的骚动!
鬼鲛!那个传说中如同魔神般的倭寇首领!竟然驾驭着如此恐怖的钢铁巨兽,兵临城下!以全城百姓为质,逼迫官府谈判!
“共存?呸!是来割地吸血!” 戚云澜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沈墨白的墨晶镜片转向杭州城中心的方向:“预测:官府屈服概率:97.3%。目标:戚云澜、柳青瓷、李长安。建议:立即隐蔽,等待时机。鬼鲛使者登陆后,设法接触,获取其携带的‘时空异常物’信息。” 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冰冷的目光似乎扫过李长安。
“时空异常物?” 李长安心头一跳。
“鬼鲛此行,携带一件关键物品,作为‘信物’与谈判筹码。此物蕴含强烈时空畸变信号,与‘天工’核心科技及你(李长安)的穿越存在高度关联。” 沈墨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获取它,是揭开部分谜题的关键。亦是…裁决者判定是否介入的重要依据。”
话音未落,沈墨白深青色的身影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破庙的断壁残垣之后。
留下众人,面对着海天之间那三艘如同末日使者般的黑色巨舰,以及回荡在杭州城上空那冰冷的最后通牒,心沉到了谷底。风雨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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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口,风雨如晦。
临时搭建的芦棚在狂暴的江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棚顶简陋的苇席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浑浊的水流顺着缝隙不断淌下,在地面泥泞的江滩上汇成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土腥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惧气息。
芦棚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主位空悬。本该代表大明朝廷威严的浙江巡抚、杭州知府等一众高官,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龟缩在城内高大的城墙之后,只派出了几个品级不高、脸色惨白如纸的官员作为代表,战战兢兢地坐在下首。他们穿着被雨水打湿的官袍,眼神躲闪,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目光时不时惊恐地瞟向江面那三艘如同洪荒巨兽般蛰伏的黑色战舰。
戚云澜、李长安、柳青瓷三人,则伪装成巡抚衙门的低级护卫和文书小吏,穿着不合身的号衣,脸上抹着泥污,混杂在棚外一群同样面如土色的衙役和卫兵之中。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流淌,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燃烧的怒火和警惕。
戚云澜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古铜色的脸上肌肉紧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粗重。他死死盯着江面,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柳青瓷站在他身侧稍后,低垂着眼睑,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透露出她内心的冰冷与肃杀。李长安则站在另一边,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的目光异常锐利,如同扫描仪般,仔细地观察着那三艘黑色战舰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中间那艘旗舰,以及船首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沈墨白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时空异常物”…与他的穿越有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只有风雨的呼啸和江水拍岸的轰鸣。
终于!
呜——!!!
一声低沉悠长、如同巨鲸悲鸣般的汽笛声,猛地从那艘鬼鲛旗舰上响起!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震得人心头发颤!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旗舰侧面靠近水线位置,一道厚重的装甲板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缓缓向上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舱门。紧接着,一艘造型同样怪异、如同放大了数倍的黑色梭形小艇,尾部喷涌着灼热的白色蒸汽和水流,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舱门内激射而出,破开浑浊的江水,朝着岸边芦棚的方向疾驰而来!
小艇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冲上了泥泞的江滩。艇身下方伸出几根粗壮的金属支架,稳稳地扎入泥地。
舱门打开。
首先踏出舱门的,是八名身着漆黑具足、头戴狰狞鬼面筋兜的武士!他们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手中握着的并非传统的倭刀,而是造型奇特、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长柄武器,前端是锋利的月牙刃,后端则是粗大的金属管,显然是某种结合了冷兵器与现代枪械的可怕造物——“磁轨薙刀”!他们如同黑色的磐石,分列小艇舱门两侧,面具眼孔中透出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扫视着岸上如临大敌的明军卫兵,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潮。
在这八名精锐武士的拱卫下,正主终于现身。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穿着剪裁合体、质地奇特的深紫色日式直垂,外罩一件绣着银色海浪波纹的黑色羽织。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面具线条冷硬,额头位置镶嵌着一枚幽蓝色的菱形晶体。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薄而锋利,嘴角微微下垂,带着一种刻薄阴鸷的气质。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柄相对短小、刀鞘却异常华丽的肋差,刀柄和刀镡上镶嵌着细碎的暗紫色宝石。此人正是鬼鲛座下首席智囊与使者——雾隐玄一郎!一个以阴险狡诈、精于算计和酷刑闻名的魔头!
紧随雾隐玄一郎身后的,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巨汉。他身高近两米,穿着无袖的黑色皮甲,裸露出的双臂肌肉虬结如同老树盘根,布满了狰狞的伤疤和靛青色的海浪刺青。脸上没有面具,却横贯着数道如同蜈蚣般扭曲的刀疤,将五官破坏得丑陋不堪。他扛着一柄巨大到夸张的、刃口呈锯齿状的黑色战斧,斧柄足有常人手臂粗!每一步踏在泥地上,都留下深深的脚印,如同人形凶兽!他是鬼鲛座下第一猛将,“鬼斧”丸山重藏!
在这两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人物之后,又走出四名穿着深蓝色紧身衣、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罩、身形矫健如豹的忍者。他们背负着短刀和奇形怪状的匣状器械,眼神锐利如鹰,无声无息地散布在雾隐和丸山身后,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
最后,两名穿着素雅白色吴服、面容姣好却神情麻木、如同人偶般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一尺见方、覆盖着黑色天鹅绒的托盘,跟在队伍最后。托盘上的物品被绒布盖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个托盘吸引。
雾隐玄一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扫过芦棚内外那些惊恐不安的明朝官员和卫兵,最终落在棚内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官员代表身上。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充满讥诮的弧度,用流利却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汉语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雨声:
“日出之国,鬼鲛众特使,雾隐玄一郎。奉鬼鲛大人之命,前来与尔等商谈‘共存’之策。尔等…便是明朝的待客之道?” 他的目光扫过简陋的芦棚和外面泥泞不堪的环境,意思不言而喻。
棚内的官员代表吓得一个哆嗦,为首一个五品官颤巍巍地起身,勉强挤出笑容:“下…下官杭州府通判赵文启…见过雾隐…特使…江口风急雨骤,仓促之间,只能…只能在此设棚…怠慢之处,还…还望海涵…”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海涵?” 雾隐玄一郎轻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鬼鲛大人的时间,很宝贵。无谓的客套,就免了。” 他径直走到主位(空着的巡抚位置)旁边的客座首位,大马金刀地坐下,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丸山重藏如同门神般抱着巨斧,立在他身后,凶戾的目光扫视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那四名忍者则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芦棚的阴影角落。
“是…是…” 赵通判冷汗涔涔,连忙示意手下上茶。
雾隐玄一郎却看也不看那粗劣的茶盏,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再次扫过棚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最终落在了伪装成护卫的戚云澜身上,停留了数秒,嘴角那抹讥诮更深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鬼鲛大人仁慈,给尔等一个‘共存’的机会。条件有三。”
他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其一,杭州府所辖钱塘、仁和、海宁三县,及沿海大小岛屿三十六座,划为‘鬼鲛’自治商埠。明国官府不得干涉我等事务,并需保障航道畅通、物资补给。”
棚内官员瞬间面无血色!这是赤裸裸的割地!
“其二,” 雾隐竖起第二根手指,“开放盐、铁、硝石、硫磺、粮食、生丝…等共计二十八项物资,与我‘鬼鲛’进行‘自由贸易’。价格嘛…按我方核定为准。年交易额,不得低于白银三百万两。” 这无异于明抢!
“其三,” 他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目光变得异常阴冷,“交出所有在逃的戚家军余孽!尤其是…戚云澜、柳青瓷、李长安三人!死活不论!此三人之首级,便是尔等归顺的‘投名状’!”
轰!
条件一出,如同在油锅里泼进冷水!棚内官员吓得魂飞魄散!棚外伪装的人群中,戚云澜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李长安和柳青瓷的身体也猛地绷紧!对方果然知道他们在这里!而且点名索要!
“这…这…” 赵通判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割地…纳贡…还要…还要交人…这…这实在是…”
“嗯?” 雾隐玄一郎微微眯起了眼睛,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赵通判,“尔等…有异议?”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那八名守在棚外的鬼面武士,手中的“磁轨薙刀”微微抬起,幽冷的金属刃口对准了棚内!丸山重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阴影中的忍者,手已悄然按在了背后的刀柄和机关匣上!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芦棚!
赵通判和几个官员代表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敢!不敢有异议!只…只是…兹事体大…下…下官等位卑职小…实在…实在做不了主…需…需禀报巡抚大人…朝廷…”
“禀报?” 雾隐玄一郎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鬼鲛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江面上那艘巨大的黑色旗舰。
随着他的动作,旗舰中央桅杆顶端那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多棱面晶体装置,猛地亮起了刺目的红光!红光如同恶魔之眼,穿透雨幕,死死锁定了杭州城高大的城墙!
“鬼鲛大人只等一个时辰。” 雾隐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时辰一到,若不见尔等巡抚开城,亲奉降表…那红光所指之处…便是杭州城化为焦土的起点!”
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呜——!
又是一声凄厉尖锐的汽笛声,并非来自鬼鲛的舰队,而是来自杭州城的方向!
只见浑浊的江面上,一艘悬挂着浙江巡抚衙门旗帜的中型官船,正艰难地破开风浪,朝着芦棚方向驶来!船头,站着几名身着绯袍的官员,为首一人,身材微胖,面容儒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正是浙江巡抚胡宗宪的心腹幕僚,兼管杭州府部分盐务的——刘知远刘大人!而他身边,赫然站着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
援兵?还是…催命符?
官船靠岸,刘知远在锦衣卫百户的护卫下,急匆匆踏上泥泞的江滩,走入芦棚。他扫了一眼跪地发抖的赵通判等人,又看了看大马金刀坐着的雾隐玄一郎和他身后凶神恶煞的随从,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对着雾隐抱了抱拳,不卑不亢:
“本官浙江巡抚衙门幕僚刘知远,奉胡中丞之命,前来与贵使接洽。贵使所提条件,事关国体,非同小可。胡中丞已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还请贵使稍安勿躁,宽限些时日,待朝廷旨意…”
“宽限?” 雾隐玄一郎直接打断了刘知远的话,他缓缓站起身,银色面具在棚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看来,尔等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嘴角的讥诮化为冰冷的残忍,对着身后轻轻一挥手。
那两名一直捧着黑色天鹅绒托盘、如同人偶般的白衣侍女,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将托盘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托盘上!包括棚外伪装成卫兵的李长安!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时空异常物!就在里面?!
雾隐玄一郎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黑色天鹅绒的一角。
唰!
绒布被猛地掀开!
托盘上,并非众人想象中的金银珠宝或奇珍异兽。
而是——三颗人头!
人头被石灰处理过,面目狰狞扭曲,凝固在临死前的极度恐惧之中!正是杭州府之前派出联络沿海卫所、试图组织抵抗的三名低级武官!他们显然是在海上遭遇了鬼鲛众,被残忍杀害!
“啊——!” 棚内胆小的官员吓得失声尖叫,瘫软在地!
戚云澜、李长安、柳青瓷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和杀意!这赤裸裸的示威和挑衅!
然而,就在那黑色绒布掀开,露出恐怖人头的瞬间!
李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三颗狰狞的人头上,而是死死地钉在了其中一颗人头脖颈断口处,被凝固血块和石灰勉强黏住的一小块金属物体上!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呈盾形,通体是氧化后黯淡的银白色,边缘有些磨损变形。上面清晰地浮雕着几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简体汉字:
**【临海市第一中学】**
在这几个字的上方,还刻着一艘抽象的、乘风破浪的帆船图案!
嗡!!!
李长安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临海市第一中学!那是他的母校!是他穿越前生活了六年的地方!那枚校徽…那枚他曾经别在校服上、后来不知丢到哪里去的普通铝合金校徽…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四百多年前的明朝?!出现在一个被倭寇砍下的明朝军官的脖子上?!
时空错乱!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沈墨白说的“时空异常物”…竟然是他现代母校的校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鬼鲛…天工…和他李长安的穿越…究竟有什么关联?!
极度的震惊让李长安的气息瞬间紊乱,伪装几乎崩溃!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粗重的喘息,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下极其细微的颤抖,在普通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
但在场的,有两个人,瞬间捕捉到了!
一个是感官敏锐如同毒蛇的雾隐玄一郎!他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从人头转向棚外,锐利如刀地锁定了伪装中的李长安!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残忍而玩味的笑意。
另一个,则是那位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刘知远身侧、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他鹰隼般的目光,同样在瞬间如同利剑般刺向了李长安!那眼神中,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