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凝固的血液在暗红色的沙地上勾勒出狰狞的版图,断裂的兵刃斜插在尸骸之间,反射着残阳最后一点余烬般的冷光。空气中浓稠的腥甜与焦糊味仿佛也凝固了,沉甸甸地压进每一个肺泡。戚云澜仰躺在冰冷的血泊里,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牵扯着左臂那深入骨髓的、并非全然来自伤口的剧痛。那被黑色墨线侵蚀、濒临虚化的触感虽已消失,却像附骨之蛆留下的烙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冷。
他身旁,张定远胸腔微弱地起伏着,那把深陷左胸下方的肋差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都带出粘稠的、颜色暗沉的血沫。这位本该在史册上被标注为“嘉靖三十七年,桃渚所殉国”的将领,此刻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悖论,一个被强行从死亡线拽回,却又被无形的巨力扼住喉咙的幽灵。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对这片凝固时空最尖锐的嘲讽。
戚红袖半跪在戚云澜身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杏眼此刻布满血丝,紧盯着兄长那条被墨线侵蚀过的手臂,仿佛要用目光将那残留的、非人的恐惧驱散。她的鸳鸯双刃插在身侧的泥地里,刃身爬满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那是强行斩向修正之力留下的创伤。老吴背靠着半截焦黑的木桩,胸前衣襟被自己呕出的鲜血染透,脸色灰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肋下被无形巨力震裂的伤口,眼神里是劫后余生与更深迷茫交织的浑浊。
李长安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这片血腥的静止画卷。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玄机老人消失的那块礁石上。那里空无一物,连齑粉都未曾留下,只有海浪在静止后重新开始单调的呜咽拍打。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恸、荒谬与彻骨寒意的洪流在他胸中冲撞。百年道基,燃于一炷香。逆天续命,代价是自身的彻底湮灭。这“一炷香”是生路,还是通往更恐怖深渊的倒计时?玄机老人最后那句“带他走…去他该去的地方”,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是能平息这恐怖修正之力的所在,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哥…你的手…”戚红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小心翼翼地触碰戚云澜的左臂,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但那皮肤下隐隐透出的、仿佛骨骼和血肉都曾被强行拆解又仓促拼合的非自然感,让她心尖都在发颤。
戚云澜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手臂深处传来的、如同亿万细针攒刺的幻痛。他挣扎着想坐起,动作牵动了肋下的刀伤,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死不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气息奄奄的张定远,“把他扶起来!老吴,还能走吗?”
“能…能走!”老吴咬着牙,用长刀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
“李兄弟!”戚云澜看向李长安,眼神锐利如刀,“玄机前辈指的路,只有你知道!‘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李长安猛地回神,心脏狂跳。他哪里知道?玄机老人的话如同谶语,晦涩难明。台州?可桃渚所就在台州!他目光扫过周围这片被强行按下暂停键、却又处处透着崩坏气息的战场,那些定格在飞溅瞬间的尸体碎片,那些凝固的血珠,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感。修正之力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延迟,如同被堵住火山口的熔岩,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他脑中一片混乱,玄机老人最后的目光,沈墨白在杭州府衙望楼上无声的宣判,海蚀洞中诡异的现代医疗设备,柳青瓷密文上的化学符号…无数碎片疯狂旋转碰撞。
“我…我不知道具体地点!”李长安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巨大的无力感,“但玄机前辈说‘去他该去的地方’,还特意提到台州!张将军是台州卫指挥佥事,他的‘地方’,或许…或许就是台州卫城!那里有军医,有城墙,或许能暂时隔绝…隔绝那种力量?”他只能凭直觉猜测,指向西方——台州府城的方向。
“台州卫城…”戚云澜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精光一闪。没错!张定远是卫所主官之一,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有完整的防御体系,有他麾下的兵卒,远比这暴露在旷野、如同靶子般的死地安全!“好!就去卫城!红袖,老吴,带上张将军!我们走!快!”他强吸一口气,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试图站起。
就在这时!
“呃…嗬…”被戚红袖和老吴艰难架起的张定远,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却是一片涣散的空洞,毫无焦距地对着血色的天空。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幅度之大,几乎要挣脱两人的搀扶!
“张将军!”戚红袖惊呼,用力按住他。
“不好!”李长安心头警铃大作!他看到张定远裸露在破碎札甲外的皮肤上,那些凝固的血污之下,无数极其细微、如同活物的黑色墨线再次浮现!它们如同苏醒的毒蛇,在皮下疯狂地扭曲、蔓延、增殖!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他胸前的伤口,原本缓慢渗出的暗红色血液,骤然变得鲜红、汹涌,如同打开了闸门!更恐怖的是,那柄深深插入他身体的肋差,刀柄周围的血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诡异地变得透明、虚化!仿佛他的身体正在从伤口处开始,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修正…百倍反噬!”李长安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几乎同时!
嗡——!!!
那令人灵魂战栗的低沉嗡鸣,不再是来自意识深处,而是真真切切地响彻在物质世界!如同亿万只金属蜜蜂在耳边同时振翅!整个桃渚战场的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哗啦啦!
那些定格在空中的尸体碎片、凝固的血珠,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瞬间加速分解!没有爆裂,没有声响,只是无声无息地化为更细小的、边缘带着黑色毛刺的灰烬,然后迅速虚化、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地面粘稠的血泊如同被投入沸水,剧烈地翻腾、汽化!大团大团暗红色的、带着浓烈腥臭和焦糊味的雾气升腾而起,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雾气所过之处,那些散落的武器——断裂的长枪、卷刃的腰刀——如同经历了千百年时光的腐蚀,迅速爬满锈迹,然后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密集响起!空间本身仿佛出现了裂痕!众人视线所及,光线开始扭曲、折叠,远处的礁石、海浪、甚至天空的残阳,都出现了重影和诡异的折射!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啊——!”老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离一片正在加速虚化的血泊太近,一条小腿的边缘瞬间变得模糊,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般凸起、蠕动!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
戚红袖架着张定远的手也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她惊骇地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背上,几条纤细的黑色墨线正疯狂地向上攀爬!
戚云澜目眦欲裂!他看到张定远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和虚化中,正以恐怖的速度走向彻底的湮灭!玄机老人用生命换来的一炷香,在百倍反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四人淹没!在这超越认知的恐怖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即将被这狂暴的时空修正之力彻底碾碎、抹除的刹那!
嗤——!
一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声,如同划破混沌的利刃,猛地刺入这片翻腾的血雾与扭曲的光影!
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如同凭空出现般,稳稳落在了戚云澜与那片正在疯狂汽化翻腾的血泊之间!
来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样式极其利落贴身的劲装,材质非丝非麻,在弥漫的血雾和扭曲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种内敛而坚韧的金属光泽。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被一张覆盖了上半张脸的、同样材质的深灰色金属面具所遮挡。面具线条冷硬,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清晰、带着冷冽弧度的下颌。面具眼部的位置,是两块深邃的、如同墨晶般的镜片,隔绝了所有的眼神,只反射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并非绣春刀,而是一柄造型极其怪异的长条形器械。通体哑光黑色,线条流畅而充满机械美感,前端是三个并列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金属环,环内似乎有细微的电弧在跳跃流转。器械的后端则连接在他手腕上一个同样材质的护臂装置上,装置表面布满了细微的指示灯和散热孔。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脚下翻腾的血雾、扭曲的空间、濒临湮灭的张定远和惊骇欲绝的众人,都与他无关。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非人的镇定感,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这片混乱的绝地。
“能量场畸变指数:Gamma级。局部时空熵增速率:临界点。目标个体‘张定远’生命体征:衰竭。修正力场强度:峰值。”一个毫无情绪起伏、如同精密仪器读数般的冰冷声音,从那紧抿的薄唇中清晰吐出。语速不快,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确定性。那声音穿透了令人心悸的嗡鸣和空间的碎裂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沈墨白!
李长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虽然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紧抿的唇线,那冰冷到极致的声线,那渊渟岳峙、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掌控一切的气场——绝不会错!
戚云澜瞳孔骤缩!他认出了这身装扮!杭州府衙地牢里,那个掌心能射出熔金断铁蓝光的怪人!虽然颜色和细节略有不同,但那非人的冷漠和诡异的武器如出一辙!是敌!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狗贼!又是你们!”戚红袖的怒火瞬间压过了恐惧,厉喝一声,另一只手闪电般拔出插在地上的鸳鸯短刃,手腕一抖,一道凝练的银色寒光撕裂血雾,直射沈墨白面具下的咽喉!含怒出手,快若惊鸿!
面对这足以洞穿铁甲的致命一击,沈墨白甚至连眼皮(如果有的话)都没抬一下。
就在寒光及体的瞬间!
嗡!
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由无数六边形蜂巢状光格组成的能量屏障,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前半尺处瞬间展开!
铛!!!
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戚红袖全力掷出的鸳鸯短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合金墙壁,狠狠地扎在淡金色的光幕上!锋锐的刃尖与光幕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火花!那坚韧无比、曾硬撼倭寇长刀的奇异短刃,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刃身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整柄短刃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被那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弹飞、湮灭!
而沈墨白,纹丝不动。面具下的嘴角,似乎连一丝嘲讽的弧度都欠奉。
戚红袖如遭雷击,握着仅剩一柄短刃的手微微颤抖,俏脸煞白。她最强的攻击,竟如此不堪一击?
“目标个体修正力场持续增强。生命维持倒计时:17秒。”沈墨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他握着那怪异器械的右手缓缓抬起,前端那三个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金属环开始加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开始汇聚。
他的目标,赫然是正在疯狂抽搐、身体加速虚化的张定远!
“住手!”戚云澜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左臂撕裂般的剧痛,仅凭右手抓起地上一柄折断的戚家长刀刀头,如同掷矛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沈墨白猛掷过去!刀头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其握着器械的右臂!
这一次,沈墨白终于有了反应。
他握着器械的右手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并未停止能量的汇聚。而他的左手,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那呼啸而来的刀头凌空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气劲。
但那势大力沉、足以洞穿重甲的刀头,在距离沈墨白手臂尚有尺许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坚固的叹息之壁,猛地凝滞在半空!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精钢打造的刀头,连同后面连接的半截木柄,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挤压、揉搓!
咔嚓!噗嗤!
坚固的金属和硬木,如同松脆的饼干般,瞬间扭曲、变形、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碎块和粉末,簌簌落下!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乎想象!
戚云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绝非武功!这是…神魔般的手段!
“无谓挣扎。清除干扰源。”沈墨白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指向张定远的器械前端,幽蓝色的光芒骤然炽烈!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锁定了那个正在被时空本身强行抹除的躯体!
李长安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冻结。完了!沈墨白要亲手“修正”这个悖论!玄机老人的牺牲,他们拼死冲到这里,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就在那毁灭光束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零号…协议…启动…坐标…锁定…”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是柳青瓷!
她不知何时已从昏迷中苏醒,脸色苍白如纸,依靠在一块冰冷的礁石旁。她的眼神涣散,显然并未完全清醒,只是高烧呓语的重演。但这一次,她说出的词句,却让正准备按下发射的沈墨白,动作猛地一滞!
面具下紧抿的薄唇,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变化。那双隐藏在墨晶镜片后的眼睛,似乎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意识模糊的柳青瓷身上。
“零号协议?”沈墨白那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自语般的波动。他握着的器械前端,那炽烈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掐住了喉咙,骤然黯淡下去,能量汇聚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这短暂的停滞,为濒临崩溃的众人争取到了最后一丝喘息之机!
“张将军!”李长安猛地嘶吼,不顾一切地扑向正在加速虚化的张定远!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抹去!
就在李长安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张定远那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手臂的刹那!
沈墨白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鬼魅般的速度,瞬间横移到了张定远和李长安之间!他的左手快如闪电,不再是点出,而是张开五指,掌心对准了张定远胸前那柄正在虚化的肋差!
嗡——!
一层比之前更加凝练、近乎实质的淡金色能量光膜,瞬间覆盖了他的整个手掌!他没有去拔刀,而是将覆盖着能量光膜的手掌,如同烙铁般,狠狠按在了张定远胸前的伤口上!位置精准无比地覆盖了那柄正在虚化的肋差刀柄!
“呃啊——!!!”
已经意识模糊的张定远,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他胸前被手掌覆盖的区域,血肉瞬间变得焦黑!一股刺鼻的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
“你干什么?!”戚红袖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挥动仅剩的短刃刺向沈墨白后心!
沈墨白头也不回,右手握着的那怪异器械尾部猛地向后一摆!
嗤!
一道细小的、如同蓝色电弧般的能量束瞬间射出,并非攻击戚红袖,而是精准地击打在她短刃的刃脊上!
铛!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戚红袖虎口剧震,短刃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那股力量带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而沈墨白的左手,依旧死死按在张定远的伤口上。淡金色的能量光膜与张定远胸前疯狂蔓延的黑色墨线、以及那柄正在虚化的肋差激烈冲突着!发出滋滋啦啦、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恐怖声响!张定远的惨叫声越来越高亢,身体剧烈痉挛,皮肤下的黑色墨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反扑,试图吞噬那淡金色的光芒!
“能量对冲…中和修正熵增…强行锚定物质形态…”沈墨白冰冷的声音快速报出一串术语,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操作。他覆盖着光膜的手掌微微旋转、按压,动作稳定得可怕,完全无视张定远的惨叫和他身体的反抗。
几息之后,那疯狂蔓延的黑色墨线如同被冻结般,速度骤然减缓!那柄正在虚化的肋差,也停止了消散的进程,刀柄重新变得凝实,只是周围一圈血肉被那淡金色的能量灼烧得焦黑一片,惨不忍睹。张定远停止了惨叫,彻底昏死过去,但微弱的呼吸奇迹般地还在继续。
沈墨白缓缓收回手掌。覆盖其上的淡金色能量光膜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消失。他掌心的手套似乎承受了巨大的负荷,边缘处出现了细微的熔融痕迹,散发出缕缕青烟。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又看了看胸前一片焦黑、气息微弱但暂时稳定的张定远,墨晶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暂时稳定。生命维持倒计时:重置。但锚定不牢固,需尽快转移至‘节点’进行深度维序。”他冰冷的语调依旧,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绝对漠然,多了一分…评估后的确认。
他抬起头,墨晶镜片扫过惊魂未定、充满敌意和巨大困惑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李长安脸上。
“李长安。”沈墨白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公事公办或冰冷的命令口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了无数时光的穿透力,“编号:T-SD-0017。时空扰动源确认。权限等级:临时观察序列。”
他抬起右手,手腕上的护臂装置射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在空中瞬间展开成一个半透明的、约莫一尺见方的光屏。光屏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旋转星云和几何线条构成的徽记,徽记下方,是几行李长安完全看不懂、却结构严谨如同代码的文字。而在光屏的中央,赫然是一张清晰的证件照片——正是沈墨白摘下面具后的脸!照片旁的文字中,“沈墨白”三个汉字清晰可见,紧随其后的头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时空管理局·外勤特遣队·高级特工**。
光屏右下角,还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由数字和符号组成的倒计时——**00:11:43**,并且数字在持续减少!
“时空管理局?”李长安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惊疑,在这一刻被这超现实的画面和冰冷的头衔彻底证实!国安部?时空管理局?沈墨白…他来自哪里?!他真的是“同学”!是同为穿越者的“同学”!但他代表的是…一个管理时空的官方机构?!
戚云澜、戚红袖和老吴更是目瞪口呆,如同看着天方夜谭!那悬浮的光屏,那奇异的徽记,那闻所未闻的机构和头衔…彻底击碎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这个追杀过他们、又出手“救”了张定远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是…来自未来的官府中人?!
“时空管理局…”李长安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干涩,“你…你们…”
“解释权限不足。”沈墨白干脆地打断了李长安的震惊和疑问,手腕一抖,光屏瞬间消失。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高效,扫过众人,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修正力场只是被短暂压制,并未消除。反噬能量正在二次汇聚,强度远超之前。倒计时结束前,若未能将目标个体‘张定远’转移至安全‘节点’,锚定失效,方圆十里内所有物质与能量结构将发生不可逆的时空崩溃。”
他指向手腕上那跳动的倒计时——**00:10:28**。
“你们的选择:一,留在这里,等待湮灭。二,”他的墨晶镜片扫过李长安和昏迷的柳青瓷,最后落在戚云澜那条曾被墨线侵蚀的手臂上,“跟我走。去能暂时隔绝修正力场、保全你们性命、并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意味,如同坚冰裂开的一道细缝:“至于真相…关于‘凌渊’,关于柳青瓷的‘密文’,关于海蚀洞的‘医疗设备’,甚至…关于你们这位本该战死的张将军为何会成为‘悖论’…路上,或许会有时间。”
沈墨白说完,不再看众人反应。他俯下身,动作异常专业而高效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卡扣里取出一支拇指粗细、装着淡绿色液体的金属注射器。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张定远颈部,将液体推入。张定远剧烈抽搐的身体瞬间平复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只是胸前的焦黑伤口依旧狰狞。
做完这一切,沈墨白直起身,手腕上的护臂装置再次射出一道蓝光,在前方扭曲的空间中扫描着。他似乎在定位着什么,墨晶镜片上快速流淌过瀑布般的数据流。
“目标‘节点’坐标锁定:台州湾东南,鬼螺岛附近海域。路径规划完成。交通工具将在3分钟后抵达。”他冰冷地报出信息,然后侧过头,墨晶镜片反射着周围越来越不稳定的、扭曲的光线,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在他冰冷的镜片上跳动——**00:08:15**。
“决定,就在此刻。”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风暴眼中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等待着众人的选择。而在他身后,桃渚战场的空间扭曲愈发剧烈,血雾翻腾如沸,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尸骸碎片正加速化为虚无的灰烬。无形的修正之力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在短暂的压制后,正积蓄着百倍的怒火,即将再次降临。那猩红的倒计时,如同敲响的丧钟,每跳动一秒,都预示着更深的绝望或…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