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京城南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喧嚣与污浊共存。

萧羽一袭青衫,身背长剑,穿行于熙攘的人流中,眼神却无半分游离。

他按照父亲旧部留下的隐秘讯息,来到了一家名为“四海通”的杂货铺前。

铺子门面不大,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懒洋洋地拨着算盘。

“掌柜,你这儿可有北地来的‘陈年墨’?”萧羽声音平淡,吐字清晰。

那掌柜眼皮都未抬一下,随口道:“陈墨早就卖光了,只有新到的‘徽州砚’,客官要不要?”

“我只要陈墨,”萧羽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家中长辈说了,需得以‘景山玉’配之,方为上品。”

算盘声戛然而止。

那精瘦掌柜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将萧羽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小子,东西金贵,可不是谁都配得上的。跟我来。”

说罢,他放下算盘,领着萧羽穿过店铺,进入后院一间不起眼的柴房。

关上门的瞬间,那掌柜身上的懒散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风浪的警惕与沉稳。

“你是何人?怎会知晓这句暗号?”他盯着萧羽,声音冰冷。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一物,托于掌心。

那是一块温润的白玉,上面雕刻着祥云与山峦,正是景安侯府世代相传的传家玉佩。

看到玉佩的瞬间,那掌柜如遭雷击,浑身一颤,眼神中的所有戒备与冰冷瞬间融化,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悲痛。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老泪纵横:“老奴……老奴三子,叩见小侯爷!”

此人,正是京城地头蛇,人称“包打听”的老三。

他曾是街边一饿殍,是老景安侯随手丢下的一个馒头救了他一命。

这份恩情,他刻骨铭心,视侯府为再造父母。

“老三叔,快请起。”萧羽扶起他,眼眶亦是一红。

在这座冰冷的京城,他终于寻到了第一个可以信任的臂助。

进入密室,听完萧羽的讲述,老三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咬牙切齿道:“果然是那老贼!小侯爷,您想必是来手刃此獠的吧?”

“是,”萧羽眼中杀意凛然,“我必取他项上人头,以慰我合府上下的在天之灵!”

“不可!”老三断然摇头,神情无比凝重,“小侯爷,刺杀宰相,是下下之策!如今官方已将灭门案定性为‘叛党寻仇’,您若刺杀了他,非但无法昭雪,反而会坐实景安侯府的‘叛逆’之名,正中那老贼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揭示了更深层的阴谋:“这些年我暗中调查,发现那老贼的野心远不止是权倾朝野。他暗中与数名边关将领往来密切,更通过地方豪族控制私盐贸易,敛聚了足以富可敌国的财富。他……他想谋反篡逆!”

“谋反?!”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羽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这已不仅仅是家族的血海深仇,更是足以颠覆整个大宁王朝的惊天阴谋。

老三郑重道:“所以,唯一的破局之法,并非杀人,而是诛心!我们必须找到他谋反的铁证,将他从一个‘被刺杀的权臣’,钉死在‘谋朝篡位的国贼’这根耻辱柱上!只有这样,才能由圣上亲自下旨,为您景安侯府平反昭雪!”

萧羽沉默良久,眼中的仇恨火焰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坚定与冷静。

“我明白了,老三叔,你说得对。我要的,不只是他的命,更是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小侯爷能想通此节,实乃侯府之幸!”老三面露欣慰,随即献上了一条毒计,“想要搜集证据,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小侯爷,您得进宰相府!”

他早已谋划好一切。

他利用自己的人脉,为萧羽伪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林风”,一个北方旱灾后家破人亡、流落京城的孤苦流民,背景清白,无懈可击。

恰逢宰相府近期扩建庭院,正招募一批杂役,老三已打通管事关节,只待萧羽点头。

“记住,”临行前,老三将一套粗布麻衣递给萧羽,再三叮嘱,“从今天起,您就是林风,一个卑微怯懦、为了活命自卖为奴的下人。您的首要任务,是‘搜集证据’,而非复仇。请务必谨记二字真诀——”

他一字一顿,重重说道:“藏!忍!”

萧羽接过衣物,郑重点头。

他脱下青衫,换上粗布麻衣,将长剑用破布层层包裹,又用草药和泥土将一双本该养尊处优的手变得粗糙不堪。

当他再次走出柴房时,那个景安侯府的三公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低垂、身形微佝的年轻小厮。

望着远处那座宛如巨兽般盘踞在京城中心的宰相府,萧羽,不,是林风,迈出了他潜龙入渊的第一步。

前路,是虎穴,亦是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