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重的背包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压在背上,每一次颠簸都撞击着林默脆弱的肩胛骨。肺部像破风箱般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城东老工业区特有的、混杂着铁锈、油污和尘埃的污浊气息。

汗水早已浸透内里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又被狂奔带起的、带着不祥灼热的风吹得半干,留下一层令人烦躁的盐粒。

皮肤上那细密的、无处不在的针扎感越来越清晰。阳光,这曾经的生命之源,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决的方式,向整个星球投下剧毒的饵料。每一次暴露,都让林默感觉体内的细胞在微弱地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又或者…被强行扭曲。

“吼——!”

“啊!什么东西!滚开!”

“救命!救——”

远处,不同方向的街区,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尖锐短促的惨叫和更加非人的嘶吼,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几圈涟漪,旋即又被城市巨大的、依旧运转的噪音背景吞没。但林默的耳朵捕捉到了。

那绝不是普通的斗殴或意外。是撕裂皮肉的声音,是骨骼折断的脆响,是恐惧彻底吞噬理智的绝望哀嚎。

异变,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城市各处零星炸开,预示着全面沸腾的临界点正在飞速逼近!

“快!再快一点!”林默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双腿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黑钢工厂区,那废弃的民兵武器库,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道路两旁的景象在飞速倒退。低矮的、墙面剥落露出红砖的旧厂房越来越多,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如同骷髅的眼窝。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像垂死的巨蟒般缠绕攀附在建筑外墙上。杂草在水泥地的裂缝里疯狂滋长,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深绿色,叶片边缘在正午的毒辣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的工业废气和尘埃味道,似乎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甜——那是新鲜血液的味道。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一片庞大的、被高大锈蚀铁栅栏围起来的区域出现在眼前。

黑钢废旧工厂区。

巨大的、早已褪色剥落的厂牌斜挂在锈蚀的大门柱子上,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铁门虚掩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和挂锁被暴力砸断,扭曲地垂落在地上,断口还很新鲜。显然,在林默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心猛地一沉!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武器库!就在厂区深处,靠近那个巨大冷却塔的旧仓库!

没有丝毫犹豫,林默像一道贴着墙根的阴影,闪身从虚掩的铁门缝隙中滑了进去。厂区内比外面更加破败荒凉。巨大的废弃机床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生锈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呻吟,不时有碎铁皮被吹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零件、碎裂的玻璃和不知名的黑色油污。

寂静。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无形的凶险。林默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他放轻脚步,将呼吸压到最低,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猎豹。右手紧紧握着那把沾满污血、刃口已经卷曲的廉价多功能刀,左手则虚握,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蓄势待发的冰凉气流——风的力量。

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扫视着周围。破碎的窗户、巨大的机器阴影、堆积如山的废弃材料…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威胁。那刚刚获得的、蛰伏在风系异能之下、带着沉重质感的未知力量,此刻也仿佛被这压抑的环境刺激,微微悸动着,像一头在深渊中翻身的巨兽,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躁动。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这里变得浓郁起来,还混杂着一股…新鲜的排泄物的骚臭?

循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林默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锈蚀的钢桶,靠近主厂房侧面一个半塌的、原本可能是工具间的小屋。小屋的门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口。

血腥味和骚臭味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

林默屏住呼吸,侧身贴在冰冷粗糙的砖墙外,将感知提升到极限。里面没有活人的心跳声,也没有丧尸那种特有的、低沉的威胁性嘶吼。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咔嚓…咔嚓…咕噜…”

像是某种坚硬的骨头被强行咬碎,混合着粘稠液体被吸吮吞咽的声音。缓慢,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探向门口边缘,目光投向小屋的黑暗深处。

光线从破碎的屋顶和门洞斜斜射入,勉强照亮了小屋内部的一角。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仰面倒在血泊中,胸腔被彻底撕开,肋骨像折断的树枝般向外支棱着,里面的内脏被掏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残渣和黏连的筋膜。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水泥地,形成一大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沼泽。

而趴在他胸膛上,正埋头大快朵颐的,不是丧尸!

那东西体型像一只放大了数倍的野狗,但皮毛稀疏,露出底下虬结的、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它的头颅异常巨大,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一,一张布满交错獠牙的巨口此刻正深深埋入保安的胸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两团浑浊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脓包,嵌在肌肉虬结的头颅两侧,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

变异兽!而且是一阶的!看它啃食的速度和力量,显然比刚才巷子里那只初生的丧尸要强大、凶残得多!

这畜生显然是在灾难征兆期就发生了剧烈异变,甚至可能是在灾难前就因某种未知辐射而提前畸变了!它潜伏在这废弃工厂,等待着送上门的血食!

保安尸体旁边,散落着一把老旧的、沾满血迹和油污的消防斧。斧刃卷曲,木柄断裂,显然经历了一场短暂而绝望的搏斗。看来,这个保安就是之前砸开大门锁链的人,可惜他没能找到武器库,却先成了这头变异兽的开胃菜。

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头变异兽身上。它似乎完全沉浸在进食的快感中,对门口的窥探毫无察觉。但林默知道,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瞬间惊醒这头凶兽!

不能硬拼!自己现在状态极差,体力濒临透支,风系异能刚才斩杀丧尸也消耗不少。这头变异兽的速度和力量绝对远超那只笨拙的初生丧尸!正面冲突,胜算渺茫!

必须绕过去!目标只有一个——冷却塔下的旧仓库!武器库!

林默屏住呼吸,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脚下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小心,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和杂物。目光死死盯着小屋门口,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那头畜生可能爆发的突袭。

一步…两步…距离在拉远。小屋里的咀嚼声依旧清晰可闻,那头变异兽似乎毫无所觉。

就在林默即将退到一处巨大的废弃冲压机床的阴影下,准备快速通过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呜咽声,突然从冲压机床后面堆积的破旧帆布和油毡底下传来!

林默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几乎在同一瞬间,小屋里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暴虐、充满了纯粹食欲的凶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小屋门口喷涌而出!那头变异兽猛地抬起了沾满碎肉和污血的巨大头颅!两团浑浊的绿光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冲压机床的方向!

“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暴怒的咆哮撕裂了工厂的死寂!变异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从小屋里蹿出,带起一股浓烈的腥风!它四肢着地,虬结的肌肉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像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冲压机床猛扑过来!巨大的獠牙在昏暗中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该死!

林默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呜咽声的来源,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

“风!起!”

意念狂涌!体内那股清凉的气流瞬间被压榨到极致!并非攻击,而是防御和推动!

呼!

一股强烈的旋风凭空在林默身前卷起!卷起地面的灰尘、碎屑,形成一道浑浊的屏障!同时,强大的风压狠狠推在背后!

砰!

林默借着这股风力的推动,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向侧面翻滚出去!动作狼狈不堪,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机床底座上,剧痛传来,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就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瞬间,变异兽巨大的、带着恶臭的阴影笼罩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布满獠牙的巨口狠狠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咬了个空!巨大的爪子拍在水泥地上,碎石飞溅!

好险!

林默强忍剧痛,一个翻身半跪而起,多功能刀横在胸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下强行催动风力推动自身,几乎瞬间抽空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变异兽一击落空,更加暴怒!它猛地转头,浑浊的绿眼死死锁定翻滚到机床另一侧的林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粘稠的涎水混合着鲜血顺着獠牙滴落。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肌肉绷紧,显然准备发起第二次致命的扑击!

而那堆破帆布和油毡下面,那微弱的呜咽声似乎被刚才的巨响和凶兽的气息彻底吓住,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腹背受敌!

林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前有凶残的变异兽,侧后方还有一个未知的、发出声音的源头。体力、异能都濒临枯竭。那把卷了刃的破刀,在这头凶兽面前,和一根烧火棍没有区别!

怎么办?!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难道刚重生回来,就要葬身在这该死的畜生口中?!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戾轰然爆发!那股蛰伏在风系异能之下、带着沉重质感的未知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生死危机彻底点燃!它不再只是悸动,而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意志,疯狂地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寸经脉!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血肉骨骼都要被这股原始的力量撑爆、碾碎!林默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混合着血腥味让他保持住了一丝清醒!

“给我…滚出来!”林默几乎是嘶吼出声,不是对那变异兽,而是对自己体内那股失控的、狂暴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那变异兽动了!

它后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出膛的炮弹,再次朝着林默猛扑而来!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放弃了用风去阻挡或闪避——那只会更快耗尽自己!他所有的精神、意志、连同那股被强行引动的狂暴未知力量,全部灌注到右手紧握的、那把沾满污血的廉价多功能刀上!

刀身…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低鸣!仿佛承受不住那恐怖力量的灌注!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不甘的、倾尽生命的一刺!

迎着那扑来的血盆大口,林默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将所有的力量、速度、乃至生命,都赌在这一刺之上!

刀尖,直指变异兽那浑浊绿眼之间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