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拉长了,又被压缩到极致。
变异兽扑来的腥风带着死亡的粘腻感,刮得林默脸颊生疼。那布满獠牙的血盆巨口,那浑浊绿眼中纯粹的暴虐食欲,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肌肉纤维虬结的暗红色身躯,如同地狱投下的阴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碾压过来!
林默的意识在剧痛和狂暴力量的撕扯下,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活下去!
没有退路,没有犹豫。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连同那股在体内疯狂冲撞、仿佛要将他从内而外彻底碾碎的沉重力量,全部被强行灌注到那柄廉价的多功能刀上!
嗡——!
刀身在接触变异兽眉心前的一刹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牙酸的悲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成铁屑!
但林默没有停止。他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所有的动能、势能、连同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暴戾,都凝聚在刀尖一点!
“给我…死!!!”
嘶哑的咆哮混合着血腥气从喉咙深处迸发!
噗嗤!
刀尖刺中了!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头骨被贯穿的脆响,反而像是刺入了一团极度粘稠、充满韧性的橡胶!阻力巨大得超乎想象!
然而,就在刀尖刺入变异兽眉心皮肉不足半寸的瞬间,异变陡生!
林默体内那股狂暴冲击的、带着“重量感”的未知力量,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再是单纯地灌注刀身,而是透过那微不足道的接触点,疯狂地、蛮不讲理地向外倾泻!
不是风刃的切割,不是能量的爆炸。
是一种…下压!
一种无形的、却仿佛凝聚了万钧山岳的恐怖压力!以林默刺出的刀尖为圆心,骤然降临!
时间仿佛真的停滞了一瞬。
那头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扑来的变异兽,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僵!它浑浊的绿眼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林默的身影,那眼神里,狂暴的食欲瞬间被一种难以理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惊骇所取代!
“呜嗷——?!”
一声短促、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痛苦的哀嚎从它喉咙里挤出,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暴怒吼叫。
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喀嚓…喀嚓…嘣!
变异兽那颗巨大的、肌肉虬结的头颅,在无形的恐怖压力下,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碾过的西瓜,从眉心被刺中的地方开始,猛地向下塌陷、变形!坚硬的颅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浑浊的绿眼在巨大的压力下猛地凸出眼眶,随即“噗”的一声爆开,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绿色脓液!
这塌陷和碎裂并非只限于头部!那恐怖的无形力量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变异兽的整个身躯上!
扑击的凶猛势头被硬生生扼杀在半空!它庞大的身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拍下,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从离地一米多高的扑击姿态,被瞬间“按”向冰冷的水泥地面!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烟尘混杂着碎裂的水泥块、骨渣、血肉猛地爆开!地面以变异兽砸落点为中心,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直径近两米的浅坑!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来!
那头凶悍的一阶变异兽,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挣扎,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下,被生生碾成了一滩混杂着碎骨、烂肉和粘稠绿脓的肉饼!只有几根扭曲变形的巨大獠牙,还勉强保持着形状,深深插在碎裂的地面里,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一击!
秒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比之前更甚百倍。只有烟尘在昏黄的光线中缓缓飘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默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僵在原地。右手紧握着那把廉价的多功能刀,刀尖还深深插在变异兽头颅塌陷的中心点。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肺部火烧火燎。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抽空的不仅仅是精神力,仿佛连灵魂都被强行撕裂了一部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尤其是右臂,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沿着神经直冲大脑!眼前阵阵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那股狂暴的、沉重的力量在宣泄出去后,如同退潮般缩回了体内深处。但它并未消失,反而像一头餍足后陷入沉睡的凶兽,蛰伏在血肉骨骼之中,传递出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和一种…更深邃的、令人心悸的悸动。
重力?
林默的脑海里艰难地闪过这个词。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就像强行将一片区域的重力瞬间提升了千百倍!简单,粗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原始力量感!
这就是…重生带来的新异能?这股蛰伏在风系之下的…重力操控?!
代价是巨大的。身体仿佛被掏空,强烈的脱力感和来自细胞深处的疲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强行拔出插在变异兽血肉模糊残骸里的刀,刀身沾满了粘稠恶心的混合物,卷曲的刃口上甚至崩开了几个细小的缺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那冰冷的冲压机床底座上,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炸开的脑袋。
“呜…呜…”
那微弱、压抑的抽泣声再次响起,带着极致的恐惧,从旁边堆积的破帆布和油毡底下传来。
林默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刚才正是这声音引来了变异兽,差点让他葬身兽口!此刻他状态极差,任何一点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
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逼近那堆散发着机油和尘土味道的废弃物。右手再次握紧了那把污秽不堪的刀,左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但依旧致命的风旋。
“出来!”林默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帆布堆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抽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动物般的恐惧呼吸声。
林默用刀尖猛地挑开最上面一层厚重的油毡布。
昏暗的光线下,蜷缩在帆布和废弃零件缝隙里的,不是什么凶恶的变异生物,也不是潜伏的敌人。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和灰尘、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外套,赤着脚,脚上沾满了黑泥。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泪痕和污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得极小。
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缺了一只耳朵的破旧兔子玩偶,仿佛是她唯一的依靠。
林默举着刀的手,僵在了半空。
小女孩的目光越过林默,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那滩血肉模糊、散发着浓烈腥臭的变异兽残骸上。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恐惧瞬间达到顶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小小的身体拼命地向帆布堆的更深处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一个孩子?在这废弃工厂深处?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兽口余生?
林默的眉头紧紧锁起。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复杂情绪。
他扫了一眼小女孩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沾满油污的保安外套,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具被掏空了内脏的保安尸体。
答案呼之欲出。这女孩恐怕是那个保安带进来的,也许是他的女儿?在灾难征兆期,他试图带女儿躲到这废弃工厂寻找庇护,甚至可能想找到武器库武装自己,却不幸遭遇了那头潜伏的变异兽…父亲成了食物,女儿躲在这里目睹了整个过程…
麻烦。一个巨大的麻烦。
林默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在即将到来的、比地狱更残酷的末世里,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就是最致命的累赘。同情心?那是在尸潮中第一个被撕碎的东西!前世他见过太多被所谓的“仁慈”拖累至死的例子。
他缓缓放下了举着的刀,但身体依旧紧绷,戒备着任何可能的异常。
“你…”林默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小女孩猛地一哆嗦,像是受惊的兔子,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和破兔子玩偶之间,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林默沉默了。看着她那因极度恐惧而蜷缩颤抖的身影,看着她怀里那只同样破败的兔子玩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刺了一下他那颗在末世磨砺得冰冷坚硬的心脏。
他想起了前世逃亡路上,那个同样蜷缩在母亲冰冷尸体旁、最终被尸群淹没的小小身影…
该死!
林默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软弱掐灭。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尘埃、机油和变异兽脓液的恶臭,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现在不是处理这个“麻烦”的时候!武器库!拿到武器,恢复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关键!至于这孩子…让她自生自灭?还是…
林默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滩变异兽的残骸。心脏的位置,一点微弱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穿透了污秽的血肉,正在快速凝结成型。
晶核!一阶变异兽晶核!比刚才丧尸那颗蕴含的能量要精纯、强大得多!
他立刻蹲下身,强忍着恶心,用那把破刀在粘稠的混合物中快速翻找。很快,一颗比丧尸晶核略大一圈、散发着温润乳白光晕的不规则晶体被挖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能量脉动感清晰而有力。他迅速擦掉表面的污秽,珍而重之地塞进贴身口袋,和那颗丧尸晶核放在一起。两股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暖流透过布料传来,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感到一丝微弱的慰藉。
做完这一切,林默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缩在帆布堆里、无声颤抖的小小身影。她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世界里。
林默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决然。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朝着厂区深处那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冷却塔方向,踉跄着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重力异能的初次爆发带来的反噬远超想象,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来自精神深处的疲惫如同附骨之蛆。但他不能停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远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混乱声响——尖叫、嘶吼、零星的爆炸和枪声——都在疯狂地敲打着警钟。
城市,正在以远超前世的速度,滑向崩溃的深渊!
几分钟后,靠着冷却塔冰冷粗糙的塔身,林默终于找到了目标——一扇嵌在巨大水泥基座侧面、几乎被藤蔓和厚厚的铁锈覆盖的厚重铁门。门上的挂锁同样被暴力砸开,扭曲地挂在一边。
就是这里!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强行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侧身闪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而陡峭的水泥台阶,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淡淡的枪油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台阶尽头,是一间大约三十平米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挂在低矮天花板上、光线昏黄的应急灯还在顽强地工作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滞!
武器库!真的是武器库!
虽然规模不大,远非大型军火库,但对于此刻的林默来说,这简直是天堂!
靠墙的铁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个深绿色的长条木箱。其中一个箱子被撬开了盖子,里面露出几支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半自动步枪!旁边散落着几个压满黄澄澄子弹的弹夹!
另一边的架子上,放着几个稍小的木箱,里面是几把手枪和一些配套的弹药!
墙角还堆着几把开了刃的军用开山刀和工兵铲,寒光闪闪!
而在武器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覆盖了半面墙的、落满灰尘的工厂区域规划图。规划图下方,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散乱地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日志簿。
林默的目光首先被那些武器牢牢吸引。枪!真正的枪!在异能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在混乱的初期,这将是最大的依仗!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一把沉甸甸的半自动步枪,冰凉的金属触感和熟悉的重量感瞬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快速检查枪机,动作熟练而流畅,仿佛刻在骨子里。又拿起一把手枪插在腰间,抓起几个沉甸甸的弹夹塞进背包侧袋。最后,他选了一把最厚重、刃口最锋利的开山刀,替换掉了那把已经卷刃报废的廉价多功能刀。冰冷的刀柄入手,沉甸甸的杀伐之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武装完毕!一股久违的力量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疲惫。
他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规划图和桌上的日志簿。
规划图很详细,标注着黑钢工厂各个区域的功能。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被红笔重重圈起来、旁边写着一个潦草问号的区域——正是这个地下室的位置。显然,那个保安也是根据某种线索找来的。
林默走到桌前,拂去日志簿上的厚厚灰尘。深棕色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开裂,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他翻开第一页。
泛黄的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用蓝色墨水书写的工整字迹,记录着一些工厂设备维护的日常琐事。日期是十几年前。
林默快速向后翻动。日志大部分都是枯燥的维护记录。直到翻到接近最后几页时,字迹陡然变得潦草、急促,墨水也换成了刺眼的红色!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恐惧或激动之中!
【12月7日,阴。又梦到那个地方了…圣约翰…那些眼睛…无处不在的眼睛…他们在看!他们一直在看!】
【1月19日,晴。老李头疯了!他昨晚值夜,说看到冷却塔下面有绿光冒出来!他非说那是“进化之眼”在注视…胡言乱语!被送去强制休息了。】
【3月5日,暴雨。不对!老李头没疯!我看到了!就在刚才!闪电劈中冷却塔的时候!塔基的裂缝里!那只眼睛!那只巨大的、绿色的、冰冷的眼睛!它在看我!它在对我笑!不!那不是笑!是…是…】
【记录终止!立刻封存!任何人不得靠近冷却塔基座区域!等待…等待上面处理…(字迹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
圣约翰!进化之眼!冷却塔基座裂缝!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前世无数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串联!西郊的圣约翰疯人院是源头,那群疯子最初的巢穴!而这里,黑钢工厂的冷却塔下,竟然也出现了“进化之眼”的痕迹!这是他们在灾难前就布下的另一个观察点?还是某种实验场?裂缝下面有什么?连接着哪里?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地下室最深处的墙壁——那面正对着巨大冷却塔基座方向的墙壁!
墙壁是由粗糙的水泥浇筑而成,布满了岁月的斑驳和渗水留下的深色痕迹。乍看之下,并无异常。
但林默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墙壁中央偏下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些不同。水泥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隐约构成一个…极其巨大、模糊的圆形轮廓?轮廓的中心点,有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垂直的裂缝?
难道…墙壁后面…就是日志里提到的裂缝?那只“进化之眼”曾经注视过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仿佛那面墙壁之后,真的有一只冰冷、非人的眼睛,正透过岁月的尘埃和厚厚的水泥,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意外”闯入者!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整个城市在哀鸣!剧烈的震动瞬间传遍整个地下室!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屑!那盏昏黄的应急灯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地下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林默贴身口袋里的两颗晶核,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两颗在深渊中沉浮的星辰。
工厂之外,遥远的地方,混乱的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枪声、爆炸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和更加狂暴的嘶吼,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末世,在这一刻,伴随着那声震彻天地的巨响和吞噬光明的黑暗,彻底撕开了它猩红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