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
秦若雪的回答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默心中激起涟漪。方向一致,圣约翰精神病疗养中心就在西郊。一辆改装过的救护车,在这个瘫痪的世界里,是弥足珍贵的移动堡垒。他重伤在身,零又是个巨大的未知数,徒步穿越这片被死亡和异变笼罩的城区,无异于自寻死路。
“好。” 林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仿佛只是接受了一项冰冷的交易。他拉着零冰冷的小手,转身走向秦若雪所指的方向,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没有再看张强和周明远一眼。
张强看着林默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妈的,拽什么拽…” 但想到刚才那诡异减速的骨尾,他终究没敢大声抱怨,只是弯腰费力地从骨甲穿山兽尸体上拔出他那把锯齿消防斧,斧刃上沾满了粘稠的墨绿色血液。
秦若雪迅速检查了一下弹匣,目光在林默和零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那小女孩赤脚上干涸发黑的伤口上多看了几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强子,动作快点!周老,我们走!” 她招呼一声,端着枪,警惕地在前方开路。
周明远落在最后。他蹲下身,动作麻利地用一把小刀从骨甲穿山兽尸体相对完好的骨板边缘切割下几小块样本,又小心地收集了一些溅落在地上的墨绿色血液,装入随身携带的密封试管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扶了扶破碎的眼镜,背起沉重的医疗包,快步跟上队伍。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在林默身侧的零身上,特别是她怀里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
穿过弥漫着血腥和植物腐败气息的厂区,绕过几处被疯狂藤蔓彻底堵塞的道路,在一排半塌的车库废墟后面,秦若雪所说的“改装救护车”露出了真容。
它确实还能被称为“车”。车体原本的白色漆面早已斑驳不堪,布满了撞击的凹痕、深深的爪痕以及大片暗褐色的、干涸凝固的血污。车顶的警示灯被粗暴地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粗铁丝和钢板加固的顶棚,上面甚至还歪歪扭扭地焊接着一根充当天线的长铁棍。前后挡风玻璃覆盖着厚厚的铁丝网,车窗玻璃也换成了布满划痕的厚实有机玻璃,只留下狭窄的射击孔。车尾的双开门同样被钢板加固过,上面焊接了几个粗糙的把手。整辆车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机油、血腥、汗臭和淡淡消毒水味的复杂气息,如同一头伤痕累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钢铁巨兽。
“强子,开门!警戒!” 秦若雪命令道,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张强应了一声,费力地拉开沉重的后车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车厢内部空间还算宽敞,但一片狼藉。原本的担架床被拆掉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金属框架,上面胡乱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几箱看不出内容的物资、几桶浑浊的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角落里散落着空弹壳和沾血的纱布。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不明污渍。
最触目惊心的是,在车厢侧壁靠近驾驶室隔板的地方,有几道新鲜而凌乱、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抓痕!抓痕很深,几乎嵌入了钢板,旁边还散落着几缕深棕色的毛发和一些细碎的、类似鳞片的东西。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绷紧,将零完全挡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秦若雪和周明远。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杀意。开山刀微微抬起,刀尖斜指地面。
零也看到了那些抓痕和毛发鳞片,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抱住林默的腿,把脸埋在他染血的裤子上,发出压抑的呜咽。
秦若雪的脸色也变了变,显然她之前并未注意到这些新痕迹。她迅速上前一步,仔细查看那些抓痕和散落的毛发鳞片,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不是我们弄的!” 张强也看到了,立刻粗声粗气地辩解道,“我们之前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趁我们不在爬进来过!妈的!” 他握紧了消防斧,紧张地看向车外幽暗的废墟。
周明远也凑近观察,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小片鳞片,对着车厢顶棚缝隙透进来的暗红色天光仔细查看。鳞片呈暗褐色,边缘锋利,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像是…某种爬行类变异兽的爪痕和鳞片…”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学者的冷静分析,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新鲜程度…不超过一小时。它可能还在附近徘徊,或者…被什么吸引走了?” 他说话间,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零,特别是她怀中帆布包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林默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未知的变异兽威胁尚在其次,眼前这三个人,尤其是这个老医生,给他的感觉更加危险。但他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重力异能的躁动,拉着零,率先一步踏进了这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钢铁囚笼。
“开车。”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秦若雪深深看了林默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强子,清理一下痕迹,关好门!周老,你坐副驾观察!” 她动作利落地钻进了驾驶室。
张强骂骂咧咧地用脚将那些毛发鳞片扫到角落,又狠狠踹了车厢壁几脚,才费力地关上沉重的后车门。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相对昏暗的环境,只有从铁丝网缝隙和射击孔透进来的暗红天光,以及驾驶室仪表盘微弱的荧光。
引擎发出一阵嘶哑的咆哮和剧烈的咳嗽,仿佛随时会断气。在秦若雪熟练的操控下,这头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终于颤抖着、喘息着,碾过满地的碎石和扭曲的藤蔓,驶出了黑钢工厂的废墟,一头扎进了更加混乱、燃烧着末日火焰的城市街道。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噪音、轮胎碾压废墟的颠簸声,以及零压抑的、细小的抽泣声。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坐在一堆物资包上,开山刀横放在膝头,闭目调息。变异兽晶核在口袋里散发着温润的能量,缓慢地滋养着他枯竭的经脉,压制着重力异能的狂暴。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零蜷缩在他脚边的角落,小小的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摇晃,怀里依旧死死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和帆布包,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打量着昏暗的车厢,目光时不时扫过那些新鲜的血痕,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
周明远坐在副驾驶,透过布满划痕的有机玻璃和铁丝网,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炼狱景象。倒塌燃烧的建筑,在废墟间疯狂滋长的巨大化、形态诡异的植物,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和嘶吼…但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后车厢的动静。他微微侧过头,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座的林默和零。
“小兄弟,你的伤…” 周明远再次开口,声音温和,“刚才强行出手,牵动内腑了吧?我这里有消炎药和镇痛剂,还有干净的纱布…”
“不需要。” 林默眼睛都没睁开,冰冷地打断。
周明远并不气馁,镜片后的目光转向零:“那小姑娘的脚…伤口太深了,又在那种污秽的环境下赤脚行走,感染的风险非常高。一旦引发败血症,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如同一位仁心仁术的长者,“让我给她处理一下吧?只是简单的清创包扎,很快就好。”
零听到提到自己,身体猛地一缩,惊恐地看向周明远,小手死死抓住了林默的裤腿,用力摇头。
林默缓缓睁开了眼睛。冰冷的视线如同两道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直刺周明远。
“我说了,不需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管好你自己的事。”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驾驶座的秦若雪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切,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方向盘。张强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林默的态度非常不满。
周明远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儒雅学者的模样,叹息一声:“唉,年轻人,讳疾忌医要不得啊…” 他转过身,不再说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医疗包粗糙的帆布表面。
沉默再次笼罩车厢,只有引擎的嘶吼和外面末日的声音。
行驶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穿过了一片死寂的工业区,进入了一条相对宽阔、但同样被废弃车辆堵塞得水泄不通的环城公路。秦若雪不得不频繁地绕行,甚至碾压着人行道上的绿化带和倒塌的广告牌前进,车速缓慢。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从驾驶台的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滋滋…重复…滋…这里是…西郊…临时…滋…安置点…军队…滋…维持秩序…幸存者…请向…西郊…体育场…靠拢…滋…警告…警告…城市中心区域…出现…大量…高威胁…变异体…和…成建制…尸群…滋…请勿靠近…滋…”
声音模糊不清,信号极差,夹杂着强烈的干扰噪音,但关键的信息断断续续地传递了出来!
西郊体育场!军队临时安置点!
张强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狂喜:“秦姐!听到了吗?西郊体育场!有军队!我们有救了!”
秦若雪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动,但眼神依旧保持着警惕:“听到了。但信号这么差,情况未必乐观。而且路上…” 她看了一眼外面堵塞的公路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滚滚浓烟。
周明远也精神一振,扶了扶眼镜:“有秩序就好!有秩序就有希望!至少能暂时摆脱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进行必要的休整和研究…” 他说到“研究”二字时,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再次隐晦地扫过林默和零。
林默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信息漠不关心。但秦若雪敏锐地注意到,当收音机提到“西郊”时,林默搭在开山刀刀柄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下。
西郊…圣约翰也在西郊!
秦若雪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重伤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同样古怪的小女孩,如此执着地要去西郊,真的只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临时安置点”?还是…另有目的?
车辆继续在废弃的钢铁丛林和疯狂滋长的植物藤蔓间艰难穿行。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些被遗弃的临时营地痕迹——熄灭的篝火、散落的破烂行李、以及…更多的、形状各异的尸体。有的被啃噬得只剩骨架,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干瘪状态,仿佛被吸干了所有水分。空气中弥漫的腐败气味更加浓烈。
零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微微发抖。她脚底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开裂,渗出丝丝血迹,混合着泥土,看起来更加狰狞。疼痛让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默闭目调息,但零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痛哼无法忽视。他睁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零受伤的脚上,又扫了一眼她怀中紧抱的帆布包。
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小的身体更加僵硬。她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颤抖着打开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包里东西不多:两小瓶浑浊的水,几块压缩饼干,一小盒火柴,还有…几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纸包。
零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最小的纸包,里面是一种深绿色的、散发着浓郁药草清香的糊状药膏。那奇异的清香瞬间在充斥着血腥和腐败气息的车厢内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周明远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几乎要立刻转过身来!
零没有看任何人,她低着头,小小的手指颤抖着挖出一点药膏,忍着疼痛,一点一点涂抹在自己脚底狰狞的伤口上。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她的身体因为刺痛猛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那浓郁的清香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她紧皱的眉头竟然缓缓舒展开了一些,身体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林默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这药膏…效果远超普通的草药。联想到零的身份…
周明远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赞叹道:“小姑娘,你这药…效果真是神奇啊!这配方…是你自己知道的?还是你爸爸教的?”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探究欲。
零涂抹药膏的手猛地一顿,小小的身体再次绷紧。她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包好剩下的药膏,塞回帆布包,然后紧紧抱住玩偶,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林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周明远的后背上,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张强也好奇地瞄了一眼,嘀咕道:“啥玩意儿这么香?跟薄荷似的…”
秦若雪则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一眼埋头不语的零,又看了看脸色苍白、闭目养神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林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这对组合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突然!
呯!呯!呯!
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右前方一栋半塌的写字楼里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停车!” 秦若雪反应极快,猛地踩下刹车!改装救护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布满碎石的公路上滑行了几米才堪堪停住!
几乎在同时!
轰隆!!!
一声巨响!写字楼二层的一扇窗户猛地炸裂!一个穿着破烂西装的身影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出来!重重砸在距离救护车车头不到五米的路面上!鲜血瞬间在柏油路上洇开一大片!
那人的胸口,赫然被掏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紧接着,一个狰狞的身影从破碎的窗户中探出半个身子!
那东西看起来像人,但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龟裂的角质皮肤,双臂异化成了巨大的、末端带着锋利骨刃的螳螂状刀臂!它裂开布满细密獠牙的口器,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一双完全被疯狂和嗜血占据的猩红复眼,瞬间锁定了停在路中央的改装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