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光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污血，泼洒在废弃的黑钢工厂区。空气灼热污浊，混杂着硝烟、血腥和变异植物散发的腐败甜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疯狂滋长的藤蔓如同扭曲的巨蟒，缠绕着锈蚀的钢铁骨架，布满倒刺的藤条在微风中蠕动，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幽光。
林默背靠着半塌工具间的冰冷门框，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他握紧开山刀的手青筋毕露，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旁，零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小手死死攥着他染血的衣角，指节同样用力到发白。她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对这片地狱景象的恐惧，但那双大眼睛深处，除了恐惧，还死死压抑着一种源自本能的对不远处那座巨大冷却塔基座的惊悸——那里是“起源之井”的所在。
“走！” 林默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因“起源之井”微弱嗡鸣而隐隐躁动的重力异能，以及全身叫嚣的伤痛。目标只有一个：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工厂废墟，抵达城市西郊的圣约翰！零，是钥匙，也是必须背负的重担。
他拉着零冰冷的小手，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头扎进了前方那片被疯狂变异植物和倒塌建筑分割的、危机四伏的迷宫。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地面不再平整，碎裂的水泥块、扭曲的钢筋、以及从裂缝中疯狂钻出的、带着锯齿边缘的深紫色苔藓，构成了天然的陷阱。零光着的、布满伤口的脚踩在这些尖锐物上，痛得她小脸扭曲，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林默的衣角，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刚绕过一堆倾倒的钢梁，一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内脏拖曳在地的尸体就闯入视线，浓烈的血腥味引来几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油亮黑光的变异甲虫，正贪婪地吮吸着凝固的血液和破碎的组织。它们复眼转动，捕捉到活人的气息，立刻发出尖锐的嘶鸣，振翅欲扑！
林默眼神一厉，手腕猛地发力！沉重的开山刀划破污浊的空气，带着沉闷的风声横扫而过！
噗嗤！噗嗤！
刀锋精准地切入甲虫相对脆弱的颈部与身体连接处，两只冲在最前面的变异甲虫瞬间身首分离，墨绿色的汁液喷溅在旁边的锈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剩下的几只被这凶悍的一击震慑，嘶鸣着在空中一个急停，复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畏惧交织的光芒，暂时逡巡不前。
“快走！” 林默低喝一声，拉着零迅速从尸体旁掠过。零死死闭着眼睛，小脸埋在林默的后腰，不敢去看那恐怖的景象。
刚冲过这个转角，一阵更加凄厉、充满了绝望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一排半塌的厂房后面传来！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撞击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脆响！
林默瞳孔微缩，立刻拉着零矮身躲进一堆覆盖着厚厚藤蔓的废弃管道后面。透过藤蔓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厂房拐角处，一个穿着工装、满脸是血的男人正被一只体型堪比水牛的怪物逼到了墙角！那怪物形似放大了数十倍的穿山甲，但覆盖全身的不是鳞片，而是层层叠叠、边缘锋锐如刀的暗红色骨板！它粗壮的尾巴末端并非肉锤，而是一截闪烁着寒光的、螺旋状的骨锥！此刻，那骨锥正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那个男人！
男人绝望地举起手中一根撬棍格挡。
咔嚓！
精钢撬棍如同脆弱的树枝般应声而断！骨锥余势未消，重重砸在男人的胸口！
噗！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清晰的骨裂声，男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砖墙上，软软滑落，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鲜血狂喷，眼看是不活了。
骨甲穿山兽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嘶吼，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张开，就要去撕扯那新鲜的尸体。
就在这时！
嗖！嗖！嗖！
三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厂房另一侧的阴影中冲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光头壮汉，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紧绷的黑色弹力背心，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双臂纹满了狰狞的刺青。他双手握着一把骇人的、刃口呈锯齿状的巨大消防斧，低吼着，如同人形坦克般朝着骨甲穿山兽的后腿关节狠狠劈去！力量感爆棚！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矫健的女人，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和紧身背心，勾勒出流畅有力的线条。她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手中端着一把加装了简易瞄准镜和长弹匣的改装半自动步枪！枪口火光连续喷吐！
砰！砰！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骨甲穿山兽相对薄弱的颈部和骨板缝隙处，溅起点点火星和细碎的骨屑！虽然未能直接破开厚重的防御，但强大的冲击力显然让怪物吃痛，动作一滞。
最后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破碎眼镜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沾满不明污渍的白大褂，外面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战术背心，背着一个硕大的、鼓鼓囊囊的医疗包。他动作略显迟缓，但眼神异常专注，手中没有武器，只是紧张地观察着战局，似乎在寻找时机。
“老周！打它眼睛！干扰它！” 持枪的女人一边快速移动射击，一边厉声喊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感。
被称为“老周”的老者闻言，立刻从医疗包里掏出一个金属小罐，猛地摇了几下，朝着骨甲穿山兽扬起的头部用力掷去！
嗤——！
小罐在空中爆开，喷出一大团刺鼻的、灰白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怪物的头部！
骨甲穿山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刺激到，发出愤怒的咆哮，胡乱地甩动头颅，试图驱散烟雾，攻击节奏被打乱。
“好机会！强子！攻它下盘！” 女人再次下令。
光头壮汉“强子”怒吼一声，趁着怪物视线受阻，巨大的消防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势，狠狠劈砍在怪物相对纤细一些的后肢关节连接处！
锵！咔嚓！
火星四溅！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斧刃深深嵌入！
“嗷——！” 骨甲穿山兽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体一个趔趄，那条被重创的后腿明显扭曲变形！
然而，剧痛也彻底激发了这头二阶变异兽的凶性！它猛地一甩头，暂时摆脱了烟雾的干扰，那双猩红的小眼睛瞬间锁定了给它造成巨大伤害的光头壮汉！布满骨锥的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攻城锤般横扫而至！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强子小心！” 女人惊叫，调转枪口疯狂射击尾巴根部，试图阻止。
但太近了！太快了！
光头壮汉“强子”刚刚全力劈出一斧，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躲闪！他只能勉强将沉重的消防斧横在身前格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那闪烁着寒光的骨锥即将把“强子”连人带斧砸成肉泥的千钧一发之际！
躲在管道后的林默，眼神骤然一凝！
他体内的重力异能，那沉甸甸、汹涌澎湃的力量，在“起源之井”的嗡鸣和眼前生死危机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狂暴！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并非均匀施加，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手，精准地、狠狠地压在了那横扫而来的骨锥巨尾之上！
嗡！
空气仿佛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那势不可挡的骨锥巨尾，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陡然下降了至少一半！原本凌厉的破空声变成了沉闷的呜咽！它携带的恐怖动能仿佛被凭空剥夺了大半！
“强子”虽然不明所以，但生死关头爆发的求生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侧面一个狼狈的翻滚！
轰！！！
骨锥巨尾擦着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坚硬的水泥地面如同被炮弹击中，瞬间炸开一个布满蛛网裂纹的大坑！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
“强子”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被巨尾带起的狂暴气流和飞溅的碎石狠狠掀飞出去，撞在旁边的钢架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消防斧也脱手飞出老远。
骨甲穿山兽似乎也懵了，它无法理解自己这必杀的一击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无力”。猩红的复眼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
“怎么回事？！” 持枪的女人惊魂未定，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也注意到了躲在管道后的林默和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咳咳…有…有高人？” 老周扶了扶破碎的眼镜，看向林默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林默一击出手，体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喉咙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强行精准操控重力异能，尤其是干扰如此高速沉重的物体，对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和精神力都是巨大的负担。重力异能在经脉中狂暴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倒下！
他强撑着，拉着零从管道后走了出来。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握着开山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组，最后落在那条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正因剧痛和惊疑而低吼的骨甲穿山兽身上。
“别愣着！” 林默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锁定持枪的女人，“它的弱点在颈下三寸，骨板交接的缝隙！打那里！快！”
女人被林默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和命令的语气震了一下，但她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机会！她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举枪，屏息，瞄准！
砰！砰！砰！
三发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钻入林默所指的位置！
噗嗤！
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如同喷泉般从那个缝隙狂涌而出！
“嗷——！！！” 骨甲穿山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体疯狂抽搐、翻滚，将周围的废弃设备和碎石撞得四处飞溅！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强子！斧头！” 女人再次喝道。
光头壮汉“强子”挣扎着爬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中凶光毕露，踉跄着冲向不远处的消防斧，捡起，然后咆哮着冲向垂死挣扎的怪物，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它相对柔软的腹部狠狠劈下！
噗嗤！
斧刃深深嵌入！
骨甲穿山兽的挣扎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彻底不动了。一枚核桃大小、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晕的晶核，缓缓从它颈部的伤口处析出。
死寂。
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污浊的空气中回荡。
光头壮汉“强子”拄着消防斧，大口喘着粗气，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刚才那骨尾的诡异减速，绝对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重伤濒死的年轻人有关！
持枪的女人枪口垂下，但手指依旧紧扣扳机，警惕地打量着林默和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显得异常脆弱的小女孩。她的目光尤其在那小女孩赤脚上的伤口和怀中紧紧抱着的破旧兔子玩偶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
老周则快步走到“强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同时目光却频频扫向林默，特别是林默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色，他扶了扶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和…难以言喻的狂热？
“谢…谢了，兄弟！” “强子”喘匀了气，率先开口，声音粗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要不是你…刚才那一下，我强子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我叫张强，道上给面子叫声‘蛮牛’！这位是秦姐，秦若雪！那是周老，周明远，周医生！”
持枪的女人——秦若雪，对着林默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刚才…是你出手干扰了那怪物的尾巴？”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探究。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秦若雪手中的改装步枪和周明远背着的硕大医疗包上短暂停留。他拉着零，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具骨甲穿山兽的尸体，目标明确——那枚土黄色的二阶晶核。
“喂！小子！那晶核是我们的战利品！” 张强看到林默的动作，下意识地皱眉喊道，上前一步。虽然林默救了他，但末世里，资源就是命根子。
秦若雪抬手拦住了张强，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看着林默艰难地弯下腰，用刀尖挑出那枚晶核，握在手心。晶核入手，一股温润厚重的土系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虽然无法立刻修复伤势，但如同甘泉般稍稍滋润了他枯竭的经脉，压制了一丝重力异能的狂暴反噬，让他胸口的憋闷感减轻了一点点。
“没有我，你们都得死，至少死一个。” 林默直起身，将晶核揣进口袋，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目光扫过三人，“这枚晶核，是报酬。”
张强被噎了一下，想反驳，但想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和对方那冰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秦若雪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老者周明远却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儒雅，但目光却紧紧锁定在林默身边的零身上，特别是她脚上的伤口和怀中那个沾着绿色药膏痕迹的帆布包。
“小兄弟，你伤得不轻。” 周明远指了指林默嘴角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语气带着关切，“还有这个小姑娘…她的脚伤需要立刻处理，否则在这种环境下，感染的风险极高。”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医疗包里拿出消毒药水和纱布，“我是医生，让我帮你们处理一下？就当…感谢你刚才援手之恩？”
他的目光看似慈和地落在零身上，但林默敏锐地捕捉到，那镜片后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隐蔽的审视和…兴奋？就像在观察一件稀有的标本。
零感受到周明远的目光，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林默身后缩了缩，抱着玩偶的手收得更紧，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老者的恐惧，甚至比刚才面对怪物时更甚。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医生？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黑钢工厂附近？还带着如此专业的医疗包？
他握着开山刀的手紧了紧，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般刺向周明远，身体微微侧移，将零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不必。”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我们赶路。”
他不再看三人，拉着零冰冷的小手，转身就要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和危险的区域。圣约翰才是目标，这群人，尤其是那个眼神古怪的老医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等等！” 秦若雪突然出声。她看着林默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显得格外脆弱无助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们要去哪？” 秦若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之前的警惕，多了一丝复杂，“这附近全是怪物和疯子！你们这个样子，走不了多远！” 她指了指工厂区外围隐约传来的更多嘶吼和枪声。
林默脚步未停。
秦若雪咬了咬牙，语速加快：“我们的车就在前面拐角！一辆改装过的救护车！虽然破，但还能开！我们可以带你一程！至少…至少到相对安全点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零身上，语气软化了一丝，“就当…为了这孩子！”
林默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改装救护车？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零徒步穿越混乱的城区，无异于自杀。他缓缓转过身，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再次审视着眼前的三个人：悍勇但似乎头脑简单的张强，冷静理智、带着军人般气质的秦若雪，以及那个眼神深处藏着某种狂热、让他极度不舒服的老医生周明远。
风险与机遇并存。
“方向？” 林默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
“西边！” 秦若雪立刻回答，“我们原本打算去西郊的临时物资点，听说那边有军队的人在维持秩序！”
西边！圣约翰精神病院的方向！
林默的眼神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明远再次开口，他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目光却再次“不经意”地扫过零脚上的伤口和她怀里的帆布包，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对了，小姑娘脚上这药…似乎效果不错？是自己配的吗？在这种时候，懂点草药知识可是保命的本事啊。” 他的目光，如同探针，试图刺破零身上的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