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黑瞎子那晚鼻血横流、狼狈逃窜,张起灵耳根通红、目光灼灼的“精油事故”之后,小院的气氛一度陷入某种微妙的尴尬。
但尴尬这东西,在张守情这种神经粗过缆绳、脸皮厚过城墙的氪金大佬面前,是不存在的。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虐菜时下手依然毫不留情。反倒是黑瞎子和张起灵,在最初的慌乱和窘迫后,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接纳感,如同春雨后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
这份接纳的基石,是“汪家无关”的确信。当张起灵通过某些极其隐秘的渠道(或许还动用了张家那点残存的力量),最终确认张守情与那个纠缠张家千百年、如同跗骨之蛆的汪家没有丝毫关联时,压在两人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轰然落地。
一个武力值足以撕开青铜门、压制张起灵的存在,如果属于汪家……那画面太美,黑瞎子光想想都觉得张家祖坟的青烟都得被吓回去。幸好,不是。这位祖宗纯粹是天上掉下来的、砸在自家院里的、行走的ATM兼人形天灾。危险系数虽然依旧爆表,但至少……不是敌人。
这份认知,如同解开了无形的枷锁。再面对张守情那嚣张的俊脸、欠揍的言行和……那具充满致命吸引力的身体时,黑瞎子和张起灵心底那份莫名其妙的好感和悸动,便少了几分警惕和负罪感,多了几分坦然的欣赏(虽然依旧伴随着脸红心跳)。
于是,一种奇特的、属于“长生者”的养老模式,在小院里稳定下来。
张守情依旧是那个睡到日上三竿、吃嘛嘛香的甩手掌柜。他享受着黑瞎子(加钱版)的厨艺,享受着(单方面)碾压张起灵和黑瞎子的“消食运动”,享受着黑瞎子(流鼻血风险版)的按摩服务。他对金钱毫不在意,出手大方得令人发指,仿佛那些“大团结”只是他手里把玩的糖纸。但他身上那种经历过无数世界、看透生死轮回的松弛感和骨子里透出的强大自信,又让这种“奢靡”显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纯粹享受的意味。
黑瞎子呢?他依旧市侩,依旧精打细算,变着法子想从金主爸爸口袋里多抠出几张“大团结”来弥补他那被拆成“机关坟场”的损失。做饭时盐巴涨价、油醋金贵的碎碎念成了固定背景音。但当张守情拍出钞票时,他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红烧肉的分量绝对足斤足两。按摩时,他依旧会对着那具完美的躯体心跳加速,偶尔精油滑落,视线触及那紧窄的腰线和挺翘的弧度时,鼻血还是会不争气地蠢蠢欲动。但他学会了掩饰,墨镜一戴,谁也看不透。他享受着这份高薪“工作”,享受着指尖下那令人心颤的触感,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包养”的、不用再刀头舔血的安稳感。当然,他绝不会承认。
张起灵则是最沉默的融入者。他依旧抱着他的黑金古刀,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大部分时间都倚在墙角的阴影里。但他不再仅仅是旁观。当张守情嚷嚷着“小哥,倒茶!”时,他会默默起身,去厨房倒一杯温水(张守情嫌茶苦),放在石磨旁。当黑瞎子被张守情在“消食运动”中摔得龇牙咧嘴时,他会无声地递过去一瓶跌打药酒。当张守情半夜被隔壁胡同的猫叫吵醒,烦躁地踹门时,第二天那只扰人清梦的野猫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被驱赶到几条街之外)。他依旧惜字如金,但那双冰封的眸子,落在张守情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再是审视和警惕,而是一种专注的、仿佛在研究某种稀世珍宝的凝视。当张守情只穿着裤衩在院子里晃悠,或者被黑瞎子按得舒服地哼哼时,那冷玉般的耳根依旧会泛起红晕,目光却不再闪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直白。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参与着这份……“养老生活”。
三个性格迥异、经历天差地别的长生者,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竟以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滋生出一种非同一般的默契。
有时,根本不需要言语。
比如某个午后,张守情又拎着几串糖葫芦回来,自己叼着一串,另外两串随手往石磨上一丢。黑瞎子正对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今天的“亏损”,头都没抬,手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接住了飞向自己的那串,同时抱怨道:“齁甜!又买这玩意儿!” 抱怨归抱怨,却还是习惯性地咬了一口。而倚在墙角的张起灵,在糖葫芦飞过来的瞬间,手臂微动,那串红果子就稳稳地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再比如,当黑瞎子又在饭桌上絮叨菜价飞涨、油盐酱醋成本高昂时,张守情会懒洋洋地掏钱,而张起灵则会默默起身,拿起灶台边的菜篮子,无声地看向黑瞎子。那眼神分明在说:“去买。” 黑瞎子立刻闭嘴,接过钱和篮子,骂骂咧咧又眉开眼笑地出门采购。三人分工明确,配合无间。
最体现这份默契的,是某次张守情心血来潮,非要体验一下“胡同口老大爷下棋”的养老生活。他搬了个小马扎,挤进一群真正的老头堆里,对着棋盘指手画脚,把人家布了半天的局搅得稀烂。老头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看就要爆发“老年冲突”。就在这时,黑瞎子如同及时雨般出现,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喷香扑鼻的糖炒栗子,笑嘻嘻地给每位大爷分上一把:“各位叔伯消消气,消消气!我家少爷脑子……呃,比较天真!您几位多担待!尝尝这个,刚炒的!” 而张起灵则如同门神一般,抱着刀,无声地站在张守情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那身生人勿近的寒气,让几个想撸袖子理论的老头瞬间偃旗息鼓,拿着栗子悻悻走开。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张守情回头,对着黑瞎子扬了扬眉:“多事。” 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张起灵:“木头。” 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祖宗,您再搅合下去,明天整个胡同的老头都得堵咱家门口抗议!我这叫维护邻里和谐!得加钱!”
张起灵则默默地将目光从老头们离去的背影上收回,重新落在张守情带着笑意的侧脸上,帽檐下的唇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青石板上。张守情吃着黑瞎子剥好的糖炒栗子,看着胡同口熙攘的人流,感受着身后那道沉默却坚实的守护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暖融融的踏实感包裹着他。
远离了欺骗与杀戮,远离了任务与扮演。这里有吃不腻的饭(虽然要加钱),有打不坏的沙包(虽然只有一个半),有手艺不错的按摩师(虽然会流鼻血),还有一个沉默但可靠的看门人(虽然眼神有点直勾勾)。
快穿前的记忆依旧是一片迷雾,母亲那句“活下去”的嘶喊也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但那又怎样?
张守情惬意地眯起眼,将一颗香甜软糯的栗子仁丢进嘴里。
他扭头,对着还在跟算盘较劲的黑瞎子,和抱着刀、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张起灵,懒洋洋地、却无比清晰地宣布:
“这养老生活……啧,舒坦!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