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铁揣着两包蜜饯往辅院走时,天刚蒙蒙亮。这是他托苏轻月在城里“老甜铺”买的,赵虎上次看见货郎挑着担子过,眼睛直勾勾盯了半天,嘴里还念叨“小时候娘给买过,甜得能齁着”。
从器道分院到辅院得走半个时辰,石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底子,凉丝丝的。林铁走得稳,炼气三层的灵气在身子里慢慢转,像揣了个热乎饼,倒不觉得冷。俩月没回辅院了,王管事总找由头绊他——昨天说阵盘坯子不够,今天说残渣没清干净,好不容易腾出空,脚底下都带着盼头。
刚到辅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你个不长眼的!敢挡老子的路?”
“不过是个没灵根的杂役,也配跟林铁那废物混?”
林铁心里“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院子角落,赵虎正被俩外门弟子按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他怀里的柴火撒了一地,有根劈好的木柴断成两截——那是他昨天劈了半天才弄好的,前儿还跟林铁念叨“这根顺溜,烧起来肯定旺,给你做傀儡时烤手正好”。
“放开他!”林铁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敲在铁砧上。
那俩外门弟子愣了愣,看见他身上器道分院的弟子服,眼神闪了闪,手却没松。高个子撇着嘴:“哟,这不是‘傀儡大师’吗?怎么有空回这穷地方?来看你这废物跟班?”
“我让你们放开他。”林铁往前挪了一步,炼气三层的灵气不自觉散出来,虽不冲,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
高个子被灵气压得退了半步,终于松了手,嘴里还不干不净:“算你运气好!下次再敢挡周师兄的路,腿给你打折!”
林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周明轩。自己进了器道分院,那小子没处使坏,就把气撒赵虎身上了。这叫啥?这叫拿软柿子捏,忒不是东西。
赵虎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林铁,眼圈“唰”就红了,却梗着脖子说:“你咋回来了?我没事,就是脚滑摔了一跤。”他想拍身上的土,胳膊一抬,“嘶”地抽了口冷气——胳膊被拧脱臼了。
林铁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他走过去,小心翼翼捏着赵虎的胳膊,指尖灵气顺着经脉探进去,摸到脱臼的地方,低声说:“忍着点,一下就好。”
赵虎刚点头,林铁手腕一旋,“咔”一声轻响,胳膊归位了。
“好点没?”林铁掏出苏轻月给的药膏,往他脸上抹。药膏凉丝丝的,赵虎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他们天天来找茬,”赵虎吸着鼻子,“说我是你这‘废材’的跟班,不配待在辅院。抢我的柴火,砸我的锤子,昨天还把你给我的那把旧刻刀扔茅坑里了……”
林铁抹药膏的手顿了顿。那把刻刀是他刚学做傀儡时用的,钝得刻木头都费劲,却陪他刻完了第一具棋童傀儡。上次临走时塞给赵虎:“你留着玩,劈柴时能当个记号。”
“我去找他们算账。”林铁站起身,眼里冒着火。
“别去!”赵虎赶紧拽住他,“他们人多,而且……他们说,是周明轩让盯着我的,你要是去闹,周明轩肯定更刁难你。”
林铁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响。他忍王管事的刁难,忍周明轩的嘲讽,是想安安稳稳学本事。可他没料到,自己缩着脖子做人,反倒让朋友遭了罪。
“跟我走。”林铁突然说。
“啊?去哪?”赵虎眨巴着眼。
“去器道分院。”林铁看着他,语气稳当当的,“我给你在分院挂个杂役的名,跟着我干活。有器道分院的名头在,以后没人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赵虎眼睛瞪得像铜铃:“器、器道分院?我能去?我连灵根都测不出来,去了能干啥?”
“不用你学炼器。”林铁笑了,捡起地上那截断木柴,“我现在接的活越来越多,正缺个跑腿的——给猎户送傀儡,跟商户对账,这些你都能做。再说你嘴甜,见人三分笑,帮我跟客户搭话正好。”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你拉来的客户,我给你抽成,一单抽一成。就像上次那个猎户,他要是再介绍朋友来,这介绍费全归你。”
赵虎的眼睛慢慢亮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测灵根时连个光点都没冒,这辈子顶破天就是个杂役,能混到练气中期都算烧高香。跟着林铁就不一样了:能去器道分院,不用再被人欺负,还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说不定比当一辈子杂役强得多。
“真、真中?”他还有点不敢信。
“我啥时候骗过你?”林铁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帮我个忙。你也知道,我见了客户就嘴笨,上次给李夫人送傀儡,憋了半天就说个‘做好了’,还是你在旁边帮我圆的话。”
这话戳中了赵虎的心。他最知道林铁的性子——跟木头打交道时能说活了,见了人反倒脸红。以前在辅院,林铁接订单都是他帮着传话。
“我去!”赵虎抹了把脸,把眼泪和泥一起蹭掉,“林铁,我跟你走!就算以后赚不着大钱,能不再让人踹屁股,能看着你做出更厉害的傀儡,我也乐意!”
林铁把蜜饯塞给他:“先吃口甜的,咱回屋收拾东西。”
赵虎的行李就一个破布包,里面裹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一把缺了口的锤子,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干粮。他把布包往肩上一甩,最后看了眼住了好几年的杂役房,眼里没留恋,全是盼头。
走出辅院时,之前欺负赵虎的那俩外门弟子还在门口晃悠,看见他们,想上来拦,被林铁冷冷瞥了一眼,俩人立马缩了脖子——器道分院的弟子,他们还真惹不起。赵虎挺直了腰板,走得比谁都稳,心里琢磨:“以后咱也是器道分院的人了。”
到了器道分院,林铁先带着赵虎去见王管事。王管事听说林铁要留个杂役在身边,脸立马拉得老长:“器道分院哪能留闲杂人等?规矩都不懂?”
“他不是闲杂人等。”林铁掏出刚赚的五十块下品灵石,往桌上一放,“我接了城外商户的活,需要人帮忙送取,算我私人雇的,不用分院出资源,每月还给分院交十块灵石的管理费。”
王管事眼睛瞟着灵石,亮了亮。他本想刁难,可这钱来得容易,再说林铁说了“私人雇佣”,就算周明轩问起来,也挑不出错。
“行吧,”他装模作样地把灵石揣起来,“让他住你那破屋,别到处乱逛,坏了分院的规矩。”
“谢了。”林铁拉着赵虎就走,懒得跟他多废话。
回到那间漏风的屋子,赵虎倒新鲜起来:“比辅院的杂役房强多了!至少有张桌子能放东西。”他手脚麻利地扫了地,找了几块木板把破窗堵得更严实,又从院里捡了些枯枝堆在墙角:“以后你做傀儡晚了,我给你烧火取暖,保证冻不着。”
林铁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心里踏实多了。有赵虎在,这屋子才算有了点人气。
第二天一早,赵虎就跟着苏轻月去见客户了。是之前那个要守货傀儡的张老板,说想再做两具,还想让傀儡能“数箱子”——晚上点货时不用自己数,傀儡能记清楚。苏轻月刚想开口,赵虎抢着说:“张老板您放心,林师傅说这不难,给傀儡手里安个小算盘,珠子上刻点小纹路,动一下就记一个数,保准错不了!”
张老板被他说得直乐:“你这小兄弟会说话!就按你说的做,做好了我多给五十块灵石,算给你的跑腿钱。”
赵虎回来一说,林铁乐了:“你这本事比我强——我就说你适合跟客户打交道。”他从抽屉里拿出十块灵石塞给赵虎:“这是张老板给的定金,先给你抽成。”
赵虎捏着灵石,手都在抖——这是他靠自己本事赚的第一笔钱,不是劈柴挑水换来的,是靠嘴说出来的。
“我、我真能行?”他看着林铁,眼睛里闪着光。
“你当然能行。”林铁正给傀儡做小算盘,抬头笑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大管家’,订单、账目、客户关系,都归你管。我负责把傀儡做好,你负责把钱赚回来,咱哥俩搭伙,肯定比单打独斗强。”
赵虎用力点头,把灵石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得把这事做好,不能让林铁失望。
打这以后,赵虎成了林铁和客户之间的“传声筒”。他记性好,张老板说的“守货傀儡要带铜铃”,李猎户念叨的“寻踪傀儡别太扎眼”,他都记在小本子上,回来一字不差告诉林铁;他嘴甜,见了夫人就夸“您上次要的傀儡,姐妹们见了都眼馋,说比京城来的还精巧”,见了猎户就说“您放心,林师傅给傀儡加了追踪的本事,野猪跑三里地都能找着”;他还会帮林铁砍价,有次货郎想压价,赵虎笑着说:“您这活要加警戒阵,林师傅得熬三个通宵,少一块灵石都对不住他这手艺,要不您去别家问问?”货郎被他说得没辙,乖乖按原价付了钱。
林铁的订单越来越多,赵虎的分成也跟着涨。他在器道分院走动,连王管事见了都得客气两句——毕竟他手里握着不少订单,间接给分院缴了不少“管理费”。
有次周明轩带着弟子路过,看见赵虎提着个食盒(张老板送的谢礼,里面是桂花糕),故意拦住他:“你这杂役倒滋润,忘了以前给谁提鞋了?”
赵虎停下脚步,脸上还笑着,话却不软:“我现在是林师傅的帮手,靠本事吃饭,总比某些只会欺负人的强。”
周明轩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以前唯唯诺诺的杂役敢顶嘴,脸都气红了。旁边的弟子想上来推赵虎,被赵虎躲开了:“这是器道分院,动手动脚的,不怕长老看见?”
周明轩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赵虎提着食盒走了,背影都透着底气。
赵虎回到屋,把食盒递给林铁:“张老板送的桂花糕,说谢谢你把守货傀儡做得结实。”他把刚才的事一说,林铁听完没生气,反倒笑了:“说得对——靠自己本事吃饭,谁也不用怕。”
那天晚上,俩人坐在灯下,林铁做傀儡,赵虎算账目。赵虎翻着小本子,越算越高兴:“这个月赚的灵石,够买两块中品灵玉了!等攒够了,你做个更好的灵核,肯定能练到炼气四层。”
林铁正给傀儡刻“计数阵”,抬头笑了:“也得给你买把好锤子——总不能一直用那把缺口的。”
赵虎摸了摸怀里的灵石袋,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成不了修士,但能跟着林铁,看着他从辅院的废材,一步步变成能让人看得起的炼器师,看着那些被人瞧不起的傀儡,变成能帮人解决麻烦的法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