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婆洞内,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苦涩的余味。兽脂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洞壁上嶙峋的怪石投射成无数扭曲晃动的鬼影。

程既明被安置在之前那张冰冷的石台上,身下铺着李叔匆匆找来的干草。

他左肩那个被影苗利爪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乌黑色,鲜血虽然被李叔用布条死死按住减缓了涌出,但依旧浸透了厚厚的草垫,在石台边缘汇成一小滩暗红。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白得像蒙了一层死灰,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嘶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胸口的锁魂印图腾黯淡无光,如同熄灭的余烬,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蚀痕如同贪婪的藤蔓,已经爬满了他的脖颈,正向苍白的脸颊侵蚀,散发着腐朽的甜腥气。

“李叔!苏雨!程既明他怎么样?!”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冰凉,想要触碰他却又怕加重他的痛苦,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深陷掌心。

苏雨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正小心翼翼地用短杖末端那颗幽蓝宝石散发的微光,在程既明伤口上方缓缓移动。

宝石的光芒仿佛拥有某种净化的力量,与伤口边缘的乌黑腐气接触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丝丝缕缕的黑烟。但腐气极其顽固,蓝光只能勉强遏制其扩散,无法根除。

“伤口被影苗的‘噬魂腐气’深度污染,阴蚀顺着血脉侵入心脉了!” 苏雨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我的‘引星辉’只能暂时压制,延缓侵蚀...锁魂印已经完全失效了!他体内的守夜印力量在昨夜强行爆发后本就油尽灯枯,现在更是...全靠一口气吊着了。” 她看向李叔,眼神里带着询问。

李叔蹲在石台边,布满老茧的手指搭在程既明的颈动脉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痛惜、挣扎,还有一丝深埋的决绝。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寻常草药、法事...救不了他了。阴蚀入髓,锁魂印崩,神仙难救。”

我的心猛地沉入冰窟,手脚瞬间冰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会的...李叔你一定有办法!你是代行者!你懂古老的法子!”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的哀求,“求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 程既明昏迷中无意识地蹙紧眉头,似乎感应到我的绝望。

李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又看向气息奄奄的程既明,最终,目光落在了我锁骨下那枚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灼痛发亮的焚魂蛊胎记上。他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沉重。

“办法...有一个。”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揭开禁忌的肃穆,“但极其凶险,代价...巨大。”

“什么办法?!” 我和苏雨同时追问。

“血祭为引” 李叔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地上,“以温家直系血脉的‘心头精血’为引,焚魂蛊之力为火,强行引动他体内残存的守夜印本源,以‘阴阳锁’血契为桥梁,为他重塑心脉,驱除阴蚀!”

心头精血?!我的心头猛地一抽。

“心头精血?” 苏雨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难看,“那是命元根本!稍有差池,不仅程大哥救不回来,镜镜你也会...”

“我知道!” 我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告诉我该怎么做!” 目光死死锁住李叔。只要能救他,别说心头血,命拿去都行!程既明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似乎又深了一分,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李叔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此法源于最古老的盟约记载,本是温程两家先祖在绝境中互救的禁术。需血契双方心意相通,意志坚定。引血者需承受焚魂蛊反噬之痛,受血者需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在重塑心脉时熬过抽筋换髓般的剧痛!稍有差池,两人皆会魂飞魄散!”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程既明,“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意志沉沦,生机微弱...成功的几率...不足三成!”

不足三成!冰冷的数字如同冰锥刺入心脏。但看着程既明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看着他脖颈上蔓延的黑线,这三成,就是唯一的希望!

“我做!” 我毫不犹豫,声音坚定得没有一丝波澜,“告诉我步骤!”

李叔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他迅速起身,走到山洞角落那个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简陋木架旁,翻找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的古老罗盘。罗盘表面刻满了与祭坛锁链同源的幽蓝符文。

他回到石台边,将罗盘置于程既明心口上方。罗盘上的符文感应到阴蚀气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苏丫头,守好洞口!仪式一旦开始,绝不能被打断!” 李叔沉声命令。

苏雨用力点头,握紧短杖,退到洞口那片波动的光幕前,全神戒备,幽蓝光芒在她周身流转。

李叔转向我,眼神锐利如刀:“丫头,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凝神静气!将你的意志,通过血契链接,全力灌注给他!唤醒他!让他听到你的声音!记住,他的求生意志,是仪式成败的关键!比你的血更重要!”

我立刻照做,在石台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努力摒弃杂念。可看着近在咫尺、生命垂危的程既明,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心神。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无形的血契链接之中。

链接微弱得如同蛛丝,另一端传来的只有冰冷、死寂和不断下沉的黑暗。那是程既明即将消散的意识深渊。

“程既明...” 我在心底呼唤,用尽所有的情感和力量,“程既明!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守着我的!你说过不会食言的!你听到没有?!”

“你说过...要陪我去看...山外面的世界...你说过...要告诉我...那些相机里拍下的...故事...” 我的“声音”在链接中带着哽咽,却无比执着,“你还没教会我...怎么用那把匕首...你还没...亲口告诉我...那半句箴言后面是什么...魂归...方止?还是...方始?!”

“程既明!你看着我!” 我的意志如同火焰,疯狂地冲击着那片黑暗,“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

链接彼端,意识深渊。

程既明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蚀骨的阴寒和心脉撕裂的剧痛如同永恒的酷刑,消磨着他最后的清明。放弃吧...太累了...沉眠才是解脱...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程既明!你答应过我的!”

“...陪我去看山外面的世界...”

“...告诉我相机里的故事...”

“...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

一个带着哭腔、却无比熟悉、无比执拗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猛地刺入这片死寂的黑暗!

温镜!

是她!她在呼唤他!她在哭...她需要他!

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的悲伤、恐惧和...不容置疑的挽留,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即将麻木的灵魂上!

守护!

这个刻入骨髓的信念,如同被浇上热油的残火,轰然爆燃!驱散了冰冷的麻木和放弃的低语!

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意志,如同黑暗中挣扎而出的幼苗,开始对抗那无边的沉沦!他不能死!他答应过她的!他还没完成守护的承诺!他还没...亲口告诉她...

“呃...” 石台上,程既明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挣扎意味的呻吟!他那被黑线侵蚀的脖颈,肌肉极其微弱地绷紧了一瞬!

“他听到了!他在回应!” 李叔眼中爆发出精光,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就是现在!丫头,引血!”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程既明那微弱的反应,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没有丝毫犹豫,我抓起石台上那把冰冷的骨刀。刀身似乎感应到我的决意,金红纹路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

“以吾血为引,焚魂为火,契约为桥,重塑心脉!” 李叔口中念念有词,古老的咒言带着奇异的韵律,他枯瘦的手指蘸取了一种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粘稠药膏,快速在程既明心口锁魂印的位置和我的焚魂蛊胎记周围,描绘着繁复的符文。

咒语声落,我眼神一凛,双手紧握骨刀刀柄,将闪烁着金红光芒的刀尖,对准自己左胸锁骨下方——焚魂蛊胎记所在的位置!那里,是心脉精血汇聚之处!

“程既明...撑住!”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下!

“噗——!”

没有预想中利刃破体的剧痛!在刀尖触及皮肤的刹那,焚魂蛊胎记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一股庞大而灼热的能量瞬间包裹了刀尖!我只感觉心口一热,仿佛有什么最本源的东西被引动、被抽取!

一滴!

仅仅一滴!

并非鲜红,而是带着熔金般璀璨光泽、内部仿佛有火焰流动的血液——心头精血!——被骨刀的金红光芒包裹着,如同有生命的火种,从胎记的位置被缓缓牵引出来!

“呃啊——!!!” 就在精血离体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又被地狱之火焚烧的剧痛,猛地席卷全身!

那是焚魂蛊本源被强行引动的反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百倍!我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搅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冷汗如瀑般涌出!

“稳住!” 李叔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瞬间按在我颤抖的肩头,一股沉稳的力量强行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引导着那滴悬浮在骨刀尖端、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金红精血,以玄奥的轨迹,凌空点向程既明心口那黯淡的守夜印核心!

嗡——!

精血触及守夜印的瞬间,如同火星落入滚油!

程既明胸口那几乎熄灭的守夜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芒!那银芒中混杂着金红的火线,瞬间沿着他胸口的黑色蚀痕蔓延开去!

“呃啊啊啊——!!!” 程既明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穿刺他的心脏,有滚烫的熔岩在冲刷他的经脉!锁魂印的符文在他皮肤下疯狂闪烁,试图压制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击!他四肢的肌肉绷紧如铁,指甲深深抠进石台,留下道道血痕!

李叔脸色凝重到极致,口中咒语不停,双手如同穿花蝴蝶,飞快地在程既明心口周围的穴位点按,引导着那滴精血蕴含的焚魂之力和银芒,艰难地对抗着疯狂反扑的阴蚀黑气!

嗤嗤嗤!

程既明伤口处和皮肤下的黑色蚀痕,在金红银芒的灼烧下,如同活物般剧烈扭曲、退缩,冒出大量腥臭刺鼻的黑烟!但黑气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退缩都伴随着更疯狂的反扑!

“温镜!撑住!用你的意志!通过血契!引导他!帮他熬过去!” 李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我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反噬剧痛,意识再次沉入那血契链接!

链接彼端,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化作了恐怖的能量风暴漩涡!狂暴的焚魂之火与冰冷的守夜银芒交织,正与滔天的阴蚀黑气进行着最激烈的厮杀!每一次碰撞都如同灵魂被碾碎重组!

程既明的意识在这风暴中心,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无尽的痛苦撕扯!那痛苦远超肉身,直达灵魂本源!

“程既明!” 我的意志化作最坚韧的绳索,穿透风暴,死死缠绕住他那在痛苦中沉浮、几乎要再次溃散的意识核心,“看着我!看着我!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守着我!你不能放弃!这点痛算什么?!给我撑住!”

我的意志带着焚魂蛊的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挽留和命令,一遍遍冲击着他的意识!

风暴中心,那个濒临溃散的光点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磐石般坚硬意志的回应,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星辰,艰难地传递回来:

“...温...镜...”

“...痛...”

“...守...住...”

虽然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但那回应本身,就是对抗沉沦最强大的力量!他在回应我!他在努力!

“对!就是这样!撑住!熬过去!我们一起!” 我的意志与他紧紧相连,分担着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也传递着不屈的信念。

石台上,程既明身体的痉挛达到了顶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抽搐,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身下的干草。

但他那只完好的右眼,在剧痛中竟然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深处,不再是涣散的黑暗,而是燃烧着两簇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一簇是守护的银芒,一簇是焚魂的金红!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死死坚持的脸!

他染血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但那眼神,充满了无言的痛楚,也充满了绝不屈服的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温柔。

“成了!” 李叔猛地一声低吼,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疲惫!他最后一道符印狠狠拍在程既明心口!

嗡!

程既明胸口爆发的金红银芒瞬间收敛,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没入他心脉之中!那滴璀璨的心头精血也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他的本源。

他身上那些狰狞的黑色蚀痕,如同被烈阳炙烤的冰雪,迅速褪去、消散!左肩伤口处翻涌的乌黑腐气也被彻底净化,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流出的血液已重新变得鲜红!他胸口的锁魂印图腾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口皮肤下隐隐透出的一层温润的、金红与银白交织的微光,如同新生的印记。

他绷紧如铁的身体骤然放松,如同虚脱般重重砸回石台,那只睁开的右眼缓缓闭上,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变得平稳悠长,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急促嘶声。脸上那层死灰般的颜色也褪去不少,虽然依旧苍白,却有了些许生机。

噗通!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那股支撑着我的意志力量瞬间消散。反噬的剧痛和精血离体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仿佛看到李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程既明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从黑暗的深海缓缓上浮。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极度虚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无比。心口的位置依旧残留着撕裂般的隐痛,那是强行引动心头精血和承受反噬的后遗症。

耳边传来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带来一丝暖意。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神婆洞熟悉的嶙峋洞顶,兽脂灯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比之前明亮了许多。我躺在铺着厚厚干草的地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尘土和血腥味、但还算厚实的外套——是苏雨的。

“醒了?” 苏雨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她坐在我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小火堆旁,正用一个小陶罐熬煮着什么,散发出浓郁的草药香气。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我醒来,眼中满是关切。

“程...程既明...” 我喉咙干涩发痛,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第一个念头就是他。

“放心,他没事了!” 苏雨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李叔说血祭仪式成功了!阴蚀被彻底拔除,心脉也重塑了!虽然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但命保住了!现在还在昏迷,但呼吸很稳!” 她指了指石台的方向。

我挣扎着侧过头,看向石台。

程既明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另一件厚衣服,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灰色,唇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色。他左肩的伤口被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过,虽然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迹,但不再有那种污秽的乌黑。他闭着眼睛,眉头舒展开来,仿佛陷入了平静的沉睡。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湿润。他还活着...真好。

“你感觉怎么样?” 苏雨扶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上半身垫高一些,递过来一个装着温热草药汁的竹筒,“快喝点,李叔特意熬的,补气血安神的。”

温热的、带着浓烈苦涩味道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我小口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沉睡的程既明。他安静睡着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峻和警惕,显得格外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昨夜他挡在我身前被利爪贯穿的画面,他在意识深渊中回应我的微弱意志...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心口的位置除了隐痛,又涌起一种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感觉。

就在这时,李叔的身影从洞外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两只处理好的野兔,身上带着山林间的寒气,显然刚出去了一趟。他看到我醒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宽慰,但眼神依旧凝重。

“醒了就好。感觉如何?” 他放下猎物,走到火堆边坐下,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

“还好...就是没力气。” 我低声回答,目光依旧没离开程既明,“李叔...谢谢你。”

李叔摆摆手,目光也投向石台,眼神复杂:“是他命不该绝,也是你的决心救了他。血祭...凶险万分,你们俩都熬过来了,是造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揭开尘封往事的沉重:“趁他还没醒,有些事,该告诉你了。关于你母亲,关于程家,也关于...你父亲当年真正的计划。”

我心头一凛,坐直了身体,连药汁都忘了喝。苏雨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李叔。

火光在李叔刻满风霜的脸上跳跃,他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河床,流淌出被鲜血浸透的真相:

“十年前,你父亲温荣,还有程既明的父亲程岳,他们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反目或意外身死。他们是生死兄弟,更是发现了影苗篡改祖训、扭曲盟约真相的同盟者!”

“你母亲林月瑶,也并非失踪。她是上一代血脉纯净的‘镇魂钥’继承者。她比你父亲更早察觉到影苗的渗透,为了寻找原始盟约的线索,深入后山调查石门封印,结果被影苗伏击擒获。影苗发现她的纯净魂力是稳固封印的绝佳祭品,遂将其囚禁于蛊冢祭坛。”

“你父亲得知真相后,几乎疯魔。他和程岳,还有我,暗中结盟。程岳利用程家守夜人的身份,冒险潜入家族禁地,找到了记载原始盟约真相和终极解法的残篇。他们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由你父亲作为‘钥匙’,引动焚魂蛊之力,程岳以守夜印配合,强行开启石门,救出你母亲,并尝试在石门内,执行那终极解法,彻底焚灭堕魂!哪怕代价是他们两人的性命!”

李叔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惜:“可惜...功败垂成。行动前夜,影苗不知如何察觉了端倪。他们发动了突袭。程岳为了掩护你父亲带着关键信息离开,独自断后...最终...力战而亡,尸骨无存...”

山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火堆噼啪作响。我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父亲当年的“醉酒上路”,是背负着救妻和弑神的双重使命!程既明的父亲,是为了掩护战友而死!

“你父亲...他最终还是冲进了石门...” 李叔的声音沙哑,“但他孤身一人,力量不足...不仅没能救出你母亲,反而被堕魂的力量重创...他的魂魄被污染,无法完成献祭,导致封印剧烈松动...他最后拼尽残魂之力逃出,在村口槐树下...留下遗言和线索后...选择了自我了断...用他的死,暂时平息了封印的动荡,也...将最后的希望,留给了你。”

李叔的目光落在我锁骨下的胎记上,充满了沉重的期许:“焚魂蛊,是善念火种,是破局的希望。原始解法需要牺牲,但程岳和你父亲用生命证明了,这条路走不通,只会让影苗得利。丫头...”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你和程小子,是新的希望。血祭秘仪的成功,证明你们的血契链接远超寻常!这或许是打破轮回的关键!找到那条不需要牺牲所爱之人的‘新路’!终结这一切!救出你母亲!完成他们未竟之事!”

李叔的话如同重锤,砸开了所有迷雾,也在我心中点燃了更炽烈的火焰。我看向沉睡的程既明,又摸了摸心口那残留着隐痛和新生力量的位置。守护与破局,救母与弑神,沉重的责任与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前路依然凶险,但这一次,我们并肩。为了逝去的亲人,为了被困的母亲,也为了...不再有下一个牺牲者。

山洞外,夜色如墨,山林寂静。但在这小小的神婆洞里,新的征程,已然在沉重的真相和微弱的希望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