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尽头的风带着铁锈味,卷着碎石打在脸上,生疼。我攥着那半块青铜锁,沿着被车轮碾出的深痕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锁骨处的蝴蝶胎记始终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我程既明最后的眼神——那里面有不舍,有决绝,唯独没有后悔。
“程既明,你这个骗子。”我对着空旷的公路低声骂道,声音被风吹散,连回声都没有。他说会来找我,说不会食言,结果还是把我一个人丢下。就像父亲当年挂在槐树上时,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扭曲的笑容和无尽的谜团。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蠕动的银苔——它们像受潮的霉菌,覆盖了大半条公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更可怕的是,银苔中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形轮廓,四肢扭曲地嵌在苔藓里,皮肤已经结晶化,像一座座透明的墓碑。
“是之前被尸傀拖走的村民……”我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这些银苔不仅能吞噬生命,还能将躯体转化成某种诡异的“标本”,永远困在这条死亡公路上。
就在我绕开银苔的瞬间,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向下坠去!原来路面早已被银苔侵蚀空了,形成一个隐蔽的陷阱。下落的刹那,我本能地抓住坑边的野草,却发现那些草叶也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它们已经被银苔污染了。
“嗤啦——”草叶断裂,我重重摔在坑底,幸好不算太深,但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坑壁上爬满了细小的银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蔓延,触碰到裤脚的瞬间,布料立刻变得僵硬,像是被冻住了。
“该死!”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截结晶化的手臂,五指弯曲,死死扣住我的脚踝。银苔顺着手臂蔓延,已经爬上我的小腿,带来刺骨的寒意。
锁骨处的蝴蝶胎记突然爆发出金红光芒,将银苔逼退半寸。我趁机抽出骨刀,斩断那截手臂,可断裂处立刻涌出更多的银苔,像喷泉一样向上涌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活埋。”我用骨刀在坑壁上凿出 foothold,试图攀爬,可银苔的蔓延速度太快,刚凿出的坑洞瞬间就被填满。绝望之际,掌心的青铜锁突然发烫,烫得我几乎要脱手——锁身上的纹路正在发光,与我锁骨处的胎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难道……”我将青铜锁按在坑壁的银苔上,奇迹发生了!那些疯狂蔓延的银苔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向后退缩,露出底下坚硬的泥土。锁身上的红光越来越亮,甚至在坑壁上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图案——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尽头似乎有光亮。
“是密道!”我又惊又喜,用骨刀沿着图案的轮廓挖掘,果然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透出潮湿的霉味,还有隐约的滴水声,与母亲日记里描述的“地下河入口”完全吻合。
进入密道后,银苔的威胁暂时解除,但黑暗中传来的“滴答”声却让人头皮发麻。我点亮打火机——那是程既明之前塞给我的,说山里晚上冷,说不定能用得上——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隧道,墙壁上布满了凿痕,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字,像是某种标记。
“程、温、陆……”我辨认着那些刻字,心头一动。这三个姓氏,不正是石碑上提到的“程守夜,温焚魂,陆镇陵”吗?难道这条密道是三家先祖共同修建的?
走了大约百十米,隧道突然开阔起来,前方出现一片幽蓝的水域——正是母亲日记里提到的地下河。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铺着的白色鹅卵石,可仔细一看,那些“鹅卵石”其实是无数细小的骨骼,被水流冲刷得洁白光滑。
河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一颗银蓝相间的心脏。
它一半像燃烧的火焰,跳动时迸出金红的火星;一半像凝结的寒冰,流转着银白的光晕。最诡异的是,心脏表面缠绕着两根血管状的丝线,一根连接着隧道入口的方向,另一根则没入漆黑的河底,仿佛在汲取着某种力量。
“是母亲和程既明的……”我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那颗心脏上,清晰地刻着蝴蝶与蜘蛛的图腾,正是焚魂蛊与锁月印的融合体——它们真的像母亲日记里说的那样,成为了“双生”。
就在我靠近石台的瞬间,河底突然掀起巨浪!一只巨大的触手破水而出,带着浓烈的腥气抽向我!那触手表面覆盖着银色的鳞片,与银苔的质感如出一辙,显然是被同一种力量污染的怪物。
“又是影苗的余孽!”我挥舞骨刀,金红光芒在刀身暴涨,狠狠劈在触手上。“嗤——”触手被劈断的地方喷出蓝色的血液,落在水面上,竟燃起幽蓝的火焰。
但更多的触手从河底涌出,像无数条银色的巨蟒,将石台团团围住。我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已经无路可退。锁骨处的胎记烫得惊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可我越是着急,体内的力量就越混乱,骨刀的光芒忽明忽暗。
“程既明,你要是在就好了……”我咬着牙,视线开始模糊。如果他在,一定会挡在我身前,用那把符文匕首劈开所有触手,然后笑着说“别怕,有我”。
就在这时,掌心的青铜锁突然飞起,自动贴合在石台上的凹槽里!“咔哒”一声,整颗银蓝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缠绕的触手一碰到光芒就发出凄厉的嘶鸣,纷纷缩回河底,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是……”我愣住了,看着青铜锁与心脏产生共鸣,突然明白程既明最后的用意——他不是要摧毁这颗融合的心脏,而是要用自己的血脉作为“钥匙”,激活它真正的力量。
心脏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地下河照得如同白昼。我能清晰地看到,连接着隧道入口的那根丝线正在发光,顺着它的方向望去,隧道深处隐约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缓慢靠近——他的步伐踉跄,右肩渗着血,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断裂的符文匕首。
“程既明?!”我失声喊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抬起头,左眼的银芒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看到我的瞬间,原本紧绷的脸突然柔和下来,嘴角甚至还想扬起一个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皱眉。“说了……会来找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岩壁,显然伤得极重。
我冲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吓得倒吸冷气——那里的皮肤已经结晶化,像覆盖了一层银色的硬壳,与银苔的质感一模一样。“你被银苔感染了?!”
“小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落在那颗银蓝心脏上,眼神变得复杂,“看来……岳母的法子管用。”
“岳母?”我愣住了。
“就是你母亲……”他咳嗽着解释,嘴角溢出的血沫带着银色的光点,“我被影苗祭司的力量吞噬时,是她的残魂护住了我的心脉……她说,要救我们两个人,必须让焚魂与锁月彻底融合,用你的心头血作为引,我的血脉作为匙……”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那颗银蓝心脏上。心脏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既滚烫又冰冷,两种极端的力量在我体内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镜,忍着点……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看着他左眼的银芒,突然明白他之前的决绝不是放弃,而是另有计划。他故意让影苗祭司的力量进入体内,就是为了让母亲的残魂有机会引导两种力量融合。
“猜的。”他笑了笑,笑容苍白却温柔,“赌一把,幸好赢了。”
就在这时,河底再次传来震动,那只被斩断触手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银色鳞片从水底浮起,组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我们困在石台上。程既明突然将符文匕首塞进我手里,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位置。
“用这个……刺进去……”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我们的心脏……换回来。”
我这才明白,那颗悬浮的银蓝心脏只是暂时的融合体,要让两种力量真正归位,必须将它重新植入我们体内。而程既明选择让我来动手,是因为他知道,我下不了手伤害他——就像他永远不会对我动用锁月印的力量。
“我做不到……”我的手抖得厉害,匕首的尖端在他胸口颤抖,“万一……”
“没有万一。”他按住我的手,迫使刀尖刺破他的皮肤。鲜血涌出的瞬间,银蓝心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我们两人包裹其中。“相信我,就像相信你自己。”
光芒中,我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母亲抱着年幼的我,在油灯下刺绣;程既明的父亲背着他,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父亲和程父在老槐树下碰杯,酒杯里映着双生树的影子……原来我们的命运,从祖辈开始就被紧紧绑在一起。
“以温氏焚魂为引……”母亲的声音在光芒中响起,温柔而庄严。
“以程既明的锁月为匙……”他的声音与母亲的重叠,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闭上眼睛,不再犹豫,用力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涌,只有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匕首涌入我的体内,与锁骨处的焚魂蛊产生强烈的共鸣。那颗银蓝心脏化作两道流光,一道没入他的胸膛,一道钻进我的心口。
剧痛与暖流同时席卷全身,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与我的血脉融合,带着程既明的温度和心跳。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他胸口的结晶正在消退,而我的蝴蝶胎记上,多了一道银色的纹路,像一条缠绕的蜘蛛腿。
“成了……”程既明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他的呼吸带着金红的火星,胸口的心跳与我的完全同步,“现在,我们真正是……一体的了。”
河底的怪物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不敢再靠近。银蓝心脏归位后,整个地下河的水域开始发光,那些漂浮的骨骼在光芒中渐渐消散,露出底下铺设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与墓室相同的双生图腾,只是这一次,蝴蝶与蜘蛛的翅膀上,都多了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归墟之契的阵眼。”程既明的目光落在图腾中央,那里有一个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那枚完整的青铜锁,“看来,结束这一切的钥匙,从一开始就在我们手里。”
他拿起那枚青铜锁,上面的“程温”二字在光芒中流转,像是活了过来。当他将锁嵌入凹槽的瞬间,整个地下河开始剧烈震动,青石板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底下更深的通道,里面透出柔和的白光,像是黎明的曙光。
“下面是什么?”我握紧他的手,两种力量在体内交融,带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知道。”他摇摇头,左眼的银芒与我锁骨的蓝光交相辉映,“但我知道,我们得一起走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我,只是紧紧牵着我的手,一步踏入那片白光之中。身后的地下河在我们离开后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白光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与我的血脉同频共振,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谣。
也许前路依旧有危险,也许归墟之契的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这同步的心跳还在,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就像青铜锁上刻着的字,程温一体,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