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响过三声,朱雀大街的晨雾尚未散尽,李长安已随着苏婉儿的车马驶入金光门。晨钟从远处的承天寺传来,惊起檐角铜铃叮当,他掀开青布车帘,只见宽阔的朱雀大街如一条银线,直通正北的承天门,道旁槐树新叶初展,晨露在瓦当滴水处凝成珠串,顺着雕花木窗流淌。
"这便是朱雀大街?" 李长安望着街中络绎不绝的驮队,胡商的骆驼队载着波斯地毯,车辕上挂着琉璃灯盏,与记忆中《长安志》的记载重叠又游离。现代考古队曾在西安发掘出朱雀大街遗址,此刻亲身踏足,才惊觉文献中的 "广百步" 是怎样的震撼 —— 街道足有十五丈宽,中间的御道铺着青砖,两侧排水沟里种着莲花,晨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荷香。
苏婉儿坐在车辕上,闻言回头,晨光中可见她昨日包扎的臂伤仍渗着血痕:"过了朱雀街西第三坊,便是我家所在的安仁坊。" 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显然一夜奔波后已极疲惫,"家父为人古板,公子若要在府中暂住,须得谨言慎行。"
车马在安仁坊西南角停下,朱漆大门上悬着 "吏部考功司苏" 的铜牌,门房见是苏婉儿,忙不迭开门,却在看见李长安时愣了愣 —— 昨日还穿着粗布短褐的年轻人,此刻换了襕衫,腰间系着青玉腰带,倒真像个清贵士子。
"小姐可算回来了!" 中年管家迎上来,看见苏婉儿的伤臂,声音发颤,"老爷昨夜已从吏部回来,正发着脾气呢...... 这位是?"
"李公子是途中救我的恩人。" 苏婉儿解下佩剑,递给管家,"安排他住在东跨院,莫要怠慢。" 她转身对李长安低语:"午后我带你去见父亲,此刻先歇息吧。"
东跨院的厢房收拾得干净,案头摆着青瓷笔洗,墙上挂着幅《江帆楼阁图》。李长安摸着案几上的端砚,忽然想起现代家中的唐代陶砚,指尖划过砚台边缘的莲花纹,竟与朱雀大街排水沟里的莲花一般无二。窗外传来小厮扫落叶的声响,他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 自己真的从 21 世纪的考古现场,穿越到了贞观十一年的长安官宦人家。
晌午时分,管家送来膳食:胡饼、酪粥、醋芹,另有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脍鱼。李长安咬了口胡饼,麦香中混着芝麻的焦香,比现代复原的唐代点心更有滋味。正吃着,忽见窗外人影晃动,一个身着绿衫的丫鬟探头探脑,见他望来,红着脸跑开。
"公子可曾用过饭?" 苏婉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换了身家常的白襦青裙,臂上缠着新换的绷带,"父亲唤你前去相见。"
吏部考功郎中苏明远的书房弥漫着浓浓的墨香,檀木书架上整齐码着《唐律疏议》《贞观政要》等典籍,案头堆着尚未批改的文牍。李长安进门时,正见一位年约五旬的官员伏在案前,狼毫在黄麻纸上疾书,抬头时目光如电,竟与苏婉儿有七分相似。
"便是你救了婉儿?" 苏明远放下笔,上下打量李长安,"听婉儿说,你自称蜀中游商之子,可带得有商籍路引?"
李长安早料到会有此问,从袖中取出在子午镇时,苏婉儿让暗桩伪造的路引:"回大人的话,在下随父经商,不慎在秦岭遇盗,路引虽毁,却记得家中堂号 ' 长安居 '。" 他刻意将 "长安居" 三字咬得极重,暗合自己新取的名字。
苏明远接过路引,对着阳光细看,见上面盖着山南西道的官印,墨迹新鲜却无错漏,脸色稍缓:"既是经商世家,可懂些账计?"
"略通一二。" 李长安想起现代学过的会计学,忽然瞥见案头有本算经,灵机一动,"昨日在蓝田驿,见驿站登记的马料消耗账册,每月每匹驿马耗草三十石,麸料五石,较《唐六典》记载多出两成。" 他指着算经上的算筹图说,"若按十进制记账,可省却三分之一的算筹时间。"
苏明远的目光骤然锐利,算经上的算筹正是他昨夜苦思的难题。唐代记账多用筹算,繁琐易错,眼前年轻人竟提出十进制,正是他近日与户部争论的焦点:"你如何得知《唐六典》?又怎会懂十进制记账?"
李长安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做出茫然之色:"曾听一位云游先生讲过,说西域天竺国用阿拉伯数字......" 他及时住口,知道说多错多。
苏明远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罢了,既是婉儿的救命恩人,暂且住下吧。" 他转头对苏婉儿道:"明日随我去吏部,陛下要亲审科举改制案,你......" 他看了眼李长安,欲言又止。
从书房出来,苏婉儿轻轻舒了口气:"父亲虽多疑,却爱惜人才。方才你提及十进制,怕是已入了他的眼。" 她望着庭院中盛开的石榴花,忽然低声道:"昨夜在蓝田驿,我收到凌仙阁飞鸽传书...... 暗影阁已在长安布下天罗香,专嗅《贞观格》的气息。"
天罗香?李长安想起在现代看过的唐代笔记,记载西域奇香能追踪特定气味:"《贞观格》在何处?"
"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 苏婉儿指尖划过石栏上的牡丹纹,"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从太极宫密室取出秘境地图,命我凌仙阁先祖临摹三份,一份藏于皇宫,一份毁于大火,最后一份便在《贞观格》的密文中。" 她忽然抓住李长安的手腕,目光灼灼,"公子的玉佩能感应秘境,定是太虚蟠龙镜的主碎片,而我凌仙阁......"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方才偷看的绿衫丫鬟气喘吁吁跑来:"小姐!东市有人闹事,说是吃了胡商的奶酪后腹痛,现在围了十几个人,要砸波斯邸店!"
苏婉儿皱眉:"父亲今日要见户部侍郎,我去瞧瞧。" 她转头对李长安道:"公子可愿同去?东市热闹,或许能遇见你说的阿拉伯数字。"
东市的波斯邸店前围满了百姓,几个壮汉举着木棍,正欲砸店门,胡商老板跪在地上,用生硬的唐话求饶,地上躺着个面色发青的汉子,双手捂着肚子直打滚。
"住手!" 苏婉儿分开人群,李长安看见她腰间的凌仙阁玉佩,知道她要以官宦之女的身份干预。果然,百姓见她衣着华贵,纷纷让开一条路。
"各位父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苏婉儿蹲下身,查看腹痛汉子的症状,"他舌苔发黑,指尖泛紫,怕是中了乌头碱之毒。" 她抬头望向胡商,"你卖的奶酪里可加了什么?"
胡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人从波斯运来的奶酪,只加了蜂蜜和藏红花!"
李长安忽然想起,现代食品安全知识中,乳制品若保存不当,可能滋生肉毒杆菌,但眼前症状更像植物碱中毒。他蹲下身,掰开汉子的眼皮,见瞳孔散大,忽然想起唐代医书《千金方》中记载的解乌头毒之法:"取绿豆四两,甘草二两,煎水灌服。" 他转头对苏婉儿道:"苏姑娘,可让店家取绿豆甘草?"
苏婉儿点头,示意丫鬟去办,自己则从袖中取出凌仙阁的解毒丸,喂汉子服下。李长安注意到,她的指尖在汉子的 "中脘穴" 轻轻按压,正是现代医学中缓解腹痛的位置。
不多时,绿豆甘草汤煎好,汉子灌下后,腹痛渐渐缓解。胡商感激涕零,从邸店中取出琉璃瓶,要送苏婉儿香水,却被她婉拒。人群散去后,李长安望着波斯邸店的彩色玻璃,忽然看见街角茶棚里,有个戴斗笠的汉子迅速离开,袖口露出三叶草刺绣 —— 又是暗影阁的人。
"他们在跟踪《贞观格》的气味。" 李长安低声道,"方才那胡商的奶酪,怕是被人下了毒,想嫁祸波斯人,趁机制造混乱。"
苏婉儿皱眉:"暗影阁惯用借刀杀人之计。明日随我去西市,凌仙阁在那里有间香料铺,或许能查到天罗香的来源。"
暮色降临长安城,李长安站在安仁坊的坊墙上,望着远处的大雁塔。暮鼓声中,各坊坊门陆续关闭,街灯次第亮起,如一条璀璨的珠链。他摸着腰间的玉佩,感受着传来的温热,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公子好兴致。"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夜露的清凉,她换了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短剑,"方才接到线报,暗影阁今夜要袭击吏部库房,盗取《贞观格》的抄本。"
李长安转身,见她眼中映着万家灯火,忽然想起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唐代女俑,那些执剑而立的身影,原来真的存在于历史的某个角落:"需要我做什么?"
"父亲今晚在尚书省议事,库房只有两名吏员值守。" 苏婉儿抽出短剑,剑光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暗影阁此次派出的是 ' 三阴杀手 ',善用迷香和软剑,公子需小心他们的袖口机关。"
吏部库房位于太极宫南侧,青瓦白墙,门前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李长安跟着苏婉儿翻过宫墙,借着廊柱阴影前行,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 正是天罗香的气息。
"屏住呼吸!" 苏婉儿低声提醒,短剑已出鞘。三道黑影从房顶上跃下,手中软剑如灵蛇吐信,直取二人咽喉。李长安早有准备,栎木枝横扫而出,棍头包着从波斯邸店要来的琉璃片,在月光下划出冷光,正是现代格斗中 "武器强化" 的思路。
三阴杀手的软剑遇阻,竟突然分叉,变成三股钢鞭,带起破空声。李长安不退反进,贴近杀手身侧,用现代擒拿术锁住对方手腕,同时棍尾击打 "曲池穴",杀手吃痛松手,钢鞭落地。
苏婉儿的短剑更如行云流水,凌仙十三式在夜色中展开,剑尖专刺杀手的 "少商穴"" 关冲穴 ",正是致敌失力的要穴。三息之间,三名杀手已倒在地上,却在咽气前咬破口中毒囊,化成一滩黑水。
"又死了。" 苏婉儿皱眉,蹲下身查看杀手手腕,果然有三叶草刺青,"他们是暗影阁的死士,宁死也不吐露消息。" 她忽然抬头,望向库房方向,"不对,这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巨响,太极宫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李长安心中一沉,想起大纲中暗影阁勾结外邦的情节,难道他们竟敢袭击皇宫?
"走!" 苏婉儿拉住他的手,往火光处飞奔,"定是突厥细作趁乱起事,父亲此刻正在尚书省......"
火光中,李长安看见宫墙上飘扬的突厥狼旗,数十名黑衣杀手正与金吾卫激战。他握着栎木枝,只觉玉佩的温热化作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游走,昨晚在子午镇浮现的内功口诀再次清晰 ——"太虚真气,纳气于膻中,行于任督二脉......"
他试着按口诀运气,只觉棍法忽然流畅数倍,扫出的棍风竟能震飞杀手的兵器。苏婉儿的剑光更是耀眼,在火光中连杀数人,两人配合默契,竟如演练过千百次。
"李公子!苏小姐!" 混乱中,李君羡的身影出现,他身着明光铠,手持横刀,正是大纲中重要的配角,"陛下在承天门,速去护驾!"
承天门城楼之上,唐太宗李世民身着常服,手扶栏杆,目光如炬。李长安看见他时,忽然想起史书中的记载:"太宗虬须,尝戏谓侍臣曰:' 朕年十八,便为经纶王业......'" 此刻的李世民正当壮年,虽未着龙袍,却自有一股威严。
"来得好。" 李世民看见苏婉儿和李长安,微微点头,"朕闻凌仙阁弟子善破阵,可识得城下之阵?"
李长安往下望去,突厥杀手摆出的正是《孙子兵法》中的 "三才阵",却又夹杂着波斯骑兵的冲锋阵型。他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骑兵战术,低声对苏婉儿道:"击其中军,乱其阵脚。"
苏婉儿心领神会,剑光一闪,竟从城楼飞跃而下,直取阵中指挥的突厥百夫长。李长安紧随其后,栎木枝专打骑兵马腿,现代格斗中的 "重心破坏" 理论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骑兵纷纷坠马,阵型大乱。
金吾卫趁机反击,突厥细作很快溃败。李长安站在硝烟中,看着李世民被护驾离开,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太虚真气的反噬让他几乎站不住脚。苏婉儿及时扶住他,眼中满是关切:"莫要强行运功,太虚真气需循序渐进......"
她的话被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打断,五更已至,长安城的晨钟再次敲响。李长安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光,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旁观者,而是深深卷入了这个时代的漩涡 —— 暗影阁的阴谋、秘境的秘密、朝堂的权谋,都将围绕着他和苏婉儿,展开一场波澜壮阔的画卷。
回到苏府时,天已微明。苏明远站在府门前,看见女儿平安归来,难得露出笑意,却在看见李长安时,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李公子今夜护驾有功,明日随我入宫面圣吧。"
李长安怔住,想起在第一章中与李世民的初遇,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蟠龙纹在晨光中愈发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预言。苏婉儿站在他身侧,晨风扬起她的发丝,剑柄上的丝绦与他的玉佩流苏相互缠绕,如同他们早已交织的命运。
长安城的清晨,就这样在金戈铁马与权谋纷争中来临。李长安望着天边的朝霞,忽然明白,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而是某个古老传承的延续。在这个贞观年间的盛唐,他将以李长安之名,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无论是江湖的刀光剑影,还是朝堂的波谲云诡,都将成为他人生画卷中最绚烂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