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运河的水,在这个冬至的夜里,凝滞得像是死了。白日里穿梭如织的漕船,此刻都成了河岸边沉默的巨大黑影,缆绳上挂着的冰溜子,在惨淡的月色下闪着冷硬的微光。河面不再奔流,一层灰白色的薄冰覆盖其上,脆弱得仿佛孩童吹出的巨大肥皂泡,却又透着股僵死的寒意。风像裹了冰渣子的刀子,贴着结了霜花的枯黄芦苇丛刮过,呜呜咽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号。

李长安缩在堤坝下一处背风的凹洼里,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风撕碎卷走。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指尖捻起一小撮特意带来的黑色粉末,凑到鼻尖嗅了嗅。那硝石的刺鼻气味,混杂着运河冬日特有的泥腥和水藻腐败的气息,直冲脑门。

“成了,”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开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土火药配比,加点白糖当助燃剂…宇文老贼,今晚给你放个盛唐烟花秀。”

不远处的阴影里,苏婉儿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裹着深色的劲装,唯有手中那柄窄长的凌仙剑,剑柄末端镶嵌的一颗小小夜明珠,在黑暗中氤氲出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幽光。她正小心地将几个密封的竹筒——凌仙阁秘制的水雷,按照李长安在地上画的北斗七星星位,一一埋进河堤松软的冻土里。动作轻巧迅捷,如同夜行的灵猫。

“北斗方位,引爆点确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顺着风飘过来,清晰而冷冽,“水闸承重桩,东北角,癸位,最薄弱。其余六颗,引动水流冲击波,定向撕裂冰层和堤岸。”

李长安点点头,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道横亘运河、如同巨兽脊梁般沉默的木质水闸。那就是宇文修的目标,炸开它,积蓄的运河水裹挟着崩碎的坚冰,足以化作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下游的粮仓、村镇,将人为的灾祸嫁祸给所谓“天罚”。

“宇文修那老阴比,专挑冬至夜灵泉最蔫吧的时候下手,”李长安从怀里摸出那枚温润的蟠龙玉佩,指尖感受着其中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泉脉动,“‘七星连珠’?呵,老子用北斗七星炸得你满地找牙!婉儿,引爆索牵好了?”

“嗯。”苏婉儿应了一声,纤细的手指将最后一根浸过鱼胶防水的引线仔细埋入土中,引线另一端消失在黑暗里,连向远处堤坝上伪装成枯树墩的隐蔽点火处。她抬起头,望向水闸方向,清冷的眸子里映着黯淡的月光,“他一定会亲自督阵。那毒娘子…也不会缺席。”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死寂的运河上,忽然响起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声音来自水闸方向,细微得如同冰面自然开裂,但落在李长安和苏婉儿这等耳力的人耳中,却如同惊雷。

来了!

李长安的心猛地一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苏婉儿则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无声地贴紧了冰冷的堤坝土壁。

几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从河面薄冰下钻出的水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巨大的水闸闸墩阴影里。动作迅捷而专业,两人一组,各自占据关键位置,从随身携带的密封油布包裹中取出黑乎乎、拳头大小的东西——正是威力巨大的西域火雷!他们熟练地将火雷安置在粗大的木桩根部,动作麻利地连接引信。

就在这当口,闸门最高处的阴影里,缓缓踱出两个人影。一人身形高瘦,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唯有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弥漫开来,连呼啸的寒风似乎都为之凝滞了片刻。宇文修!他身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红衣在夜色中如同凝固的鲜血,脸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红唇勾起一抹毒蛇般的笑意,正是毒娘子。她手中把玩着几个小巧的骨笛,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针,扫视着下方忙碌的手下和幽暗的河面。

“时辰到了。”宇文修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送李氏伪朝一份冬至大礼。”

毒娘子娇笑一声,那笑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瘆人:“阁主放心,妾身的‘小宝贝们’也饿了许久了呢。”她轻轻晃动手腕,骨笛并未吹响,但那诡异的、高频的摩擦震动声却似乎直接钻入人的耳膜深处。

李长安瞳孔骤缩,低吼一声:“动手!”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苏婉儿的身影已如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从堤坝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闸顶的宇文修或毒娘子,而是下方那几个正在安装最后引信的暗影阁炮手!

“嗤!”

剑光乍亮!如同暗夜里撕裂乌云的冷电。一个正弯腰固定火雷的炮手,只觉得脖颈一凉,所有动作瞬间僵住,随即沉重地扑倒在地,手中尚未固定好的火雷骨碌碌滚向黑暗的河面。凌仙剑法的精髓在于快、诡、险,苏婉儿的剑光在这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之中,硬生生撕开一道致命的缺口。

“敌袭!”惊呼声炸开。

闸顶,宇文修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他身边一道黑影更快!毒娘子眼中红芒一闪,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落,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淬着幽蓝暗光的短匕,直刺苏婉儿后心!速度之快,竟带起凄厉的破空尖啸。

“你的对手是我!”一声清喝,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李长安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侧面撞入战团,手中一根临时捡来的硬木棍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向毒娘子持匕的手腕!这一棍毫无章法,却快得离谱,角度刁钻至极,正是融合了现代搏击“截击”理念的野路子。

毒娘子被迫变招,短匕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格开木棍。两股力量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李长安被震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暗道这娘们儿力气真邪门。毒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显然没料到对方这看似粗陋的一棍竟有如此劲道和精准。

“小郎君好大的火气。”毒娘子咯咯一笑,手腕一翻,几点肉眼难辨的乌光已从袖中激射而出,直取李长安面门!是喂了剧毒的牛毛细针!

李长安怪叫一声:“卧槽!生化武器?”嘴里喊着,身体反应却快得惊人。他猛地一个后仰铁板桥,几缕头发被劲风带起,毒针擦着鼻尖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冻土。同时手中木棍横扫,逼退一个试图扑上来的暗影阁杀手。

另一边,苏婉儿剑光如雪片纷飞,又一名炮手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但剩下的杀手反应极快,立刻分出两人缠住苏婉儿,另外两人则不顾一切地扑向闸墩根部,试图强行点燃引信!

“拦住他们!”李长安大吼,自己却被毒娘子如影随形的毒针和匕首逼得险象环生。这女人的身法滑溜得像泥鳅,招式阴毒刁钻,稍有不慎就得见血封喉。

“点火!”闸顶,宇文修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精巧的铜制火折子,“嚓”一声轻响,一点橘红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他兜帽下那冰冷无情的下颌线条。

“就是现在!婉儿,癸位!”李长安拼着硬挨了毒娘子一脚踹在腰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借着这股力猛地向后翻滚,同时用尽力气朝着堤坝上那个伪装的枯树墩方向嘶吼。

苏婉儿心领神会,剑光猛地暴涨,一招凌厉的“凌仙分水”逼开身前纠缠的敌人,剑尖一点地面,人如惊鸿般倒掠而出,直扑堤坝上那不起眼的树墩。

宇文修的火折子,带着死亡的气息,正缓缓靠近那暴露在寒风中的引信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并非来自水闸!

第一声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来自堤坝下方,李长安精心计算的北斗“天枢”星位!巨大的水柱裹挟着冻土、碎石、冰碴,冲天而起!仿佛沉睡的运河被瞬间惊醒,发出痛苦的咆哮!

紧接着,“轰!轰!轰!轰!轰!轰!”

如同点燃了地狱的鞭炮!沿着北斗七星的方位,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沿着运河堤岸次第炸响!巨大的水柱此起彼伏,狂暴的能量撕裂了河面脆弱的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纹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片视野内的河面!狂暴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带着刺骨的冰水碎屑,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所有人身上!

整个水闸在剧烈的震动中呻吟,木质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宇文修手中的火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堤岸而非水闸的爆炸巨浪和冲击波猛地掀飞,那点橘红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噗地一声掉进下方汹涌翻腾的冰水混合物里,瞬间熄灭。

“不——!”宇文修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饱含惊怒的嘶吼。他精心策划的引爆点,竟成了敌人毁灭性反击的起点!

那些扑向闸墩根部准备强行点火的暗影阁炮手,被这近在咫尺的连环爆炸震得东倒西歪,耳鼻流血,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毒娘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震得气血翻涌,动作一滞。李长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忍着肋部的剧痛,一个狼狈却异常有效的懒驴打滚,滚到了相对安全的堤坝高处。

“宇文老贼!”李长安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泥水混合物,声音在爆炸的余波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充满了快意,“冬至快乐!这水雷阵,够劲不够劲?专治各种不服!”

宇文修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苍白脸庞,那双眼睛死死盯住堤坝上的李长安,如同噬人的恶鬼。他从未吃过如此大亏,计划被彻底搅乱,甚至被对方如此嘲弄!

“李长安!”宇文修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本座要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如同瞬移般从闸顶消失,下一瞬,带着刺骨阴风的掌影已笼罩了堤坝上的李长安!掌风未至,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诡异气劲已经锁定了李长安全身。

李长安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体内那源自太虚秘境的力量,在这生死压迫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骤然惊醒!一股温热的、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暖流猛地从丹田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木棍横在胸前,棍身之上,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晕一闪而逝!

“砰!”

宇文修那蕴含着阴毒真气的掌力结结实实印在了木棍之上!坚硬的硬木棍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李长安如遭雷击,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但就在被击飞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宇文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那淡金色的微光,显然出乎了宇文修的意料!

“长安!”苏婉儿的惊呼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刚刚确认引爆成功,就看到李长安被宇文修一掌重创击飞。没有丝毫犹豫,凌仙剑发出一声清越震耳的嗡鸣,剑光暴涨,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匹练,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刺宇文修后心!正是凌仙阁绝学“月陨星沉”!剑意之凌厉,竟让周围狂暴的水汽都为之一凝。

宇文修感受到背后那足以洞穿金石的锋锐剑气,不得不放弃追击李长安,猛地回身,宽大的玄色袍袖如同铁板般鼓荡起阴寒的真气,狠狠拂向那道致命的剑光!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宇文修的袍袖灌注真气后竟坚逾精钢,硬生生格开了苏婉儿大部分剑势。但“月陨星沉”乃是搏命之招,最后一剑的穿透力依旧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宇文修闷哼一声,眼中戾气更盛。然而就在这顶级高手对决的紧要关头,堤坝下方,异变再生!

“嘶嘶……沙沙……”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蠕动声,如同潮水般从堤坝底部蔓延上来!借着爆炸后残余的火光和水面反射的微光,只见堤坝的土石缝隙间,涌出无数黑压压、油光发亮的甲虫!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形如小指指甲盖,有的竟有婴儿拳头般大,口器狰狞,背甲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色泽,如同涌动的黑色油污,所过之处,连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都发出细微的腐蚀声!

毒娘子站在稍远处,手中骨笛不知何时已放在唇边,无声地吹奏着,脸上带着病态的狂热笑容:“宝贝们,开饭了!啃光堤坝,淹死他们!”

这些毒蛊虫的目标,赫然是刚刚被连环水雷炸得松动、布满裂痕的堤坝本身!它们要用那腐蚀性的口器,啃噬掉最后维系堤坝结构的土壤和草根,让整个堤坝在洪水的压力下彻底崩溃!

“不好!”苏婉儿脸色煞白,她正全力缠住宇文修,根本无法分身。

被击飞落地的李长安挣扎着半跪起来,胸腹间气血翻腾,嘴角还挂着血丝。看到那汹涌而来的毒虫浪潮,他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

“妈的,比恶心人是吧?老子有杀虫剂!”他嘶吼着,猛地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正是白天在瘦西湖底密道里,他以蟠龙镜引动灵泉净水封存的那一筒!

没有丝毫犹豫,李长安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筒朝着毒虫最密集、堤坝最脆弱的区域狠狠掷去!同时,他强忍着经脉的剧痛,集中全部精神,拼命催动丹田内那股刚刚被宇文修一掌激发出来的、源自蟠龙玉佩的太虚真气,将其疯狂灌注入那飞在空中的竹筒!

“给我——开!”

竹筒在半空中,被那微弱却精纯的太虚真气精准引爆!

“嘭!”

一声闷响,并非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之力。竹筒炸裂的瞬间,没有火光,没有碎片,只有一团柔和的、水波般荡漾开的淡蓝色光晕,如同倒扣的碗,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下方大片涌动的毒虫!

“滋啦——!”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油脂上!刺耳的声音密集响起,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恶臭!那些狰狞的毒蛊虫,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被那淡蓝色的光晕扫过,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坚硬的外壳瞬间变得焦黑、龟裂,冒起缕缕青烟,疯狂挣扎扭动的身体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化作了满地飞灰!

原本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虫群,在这净化之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抹除”!堤坝上,瞬间空出了一大片焦黑的、散发着恶臭的区域。

“噗!”毒娘子手中的骨笛猛地爆裂开来,她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在银质面具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我的…我的宝贝!灵泉…净水?!”

宇文修正与苏婉儿激斗,眼角余光瞥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尤其是那淡蓝色光晕中蕴含的、让他本能感到极度厌恶和一丝恐惧的纯净气息,心神剧震!就在这分神的刹那,苏婉儿剑势如狂风暴雨般再至!宇文修仓促格挡,手臂上那道剑伤被劲气再次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啊——!”宇文修发出一声痛极而怒的狂吼,那吼声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暴戾和疯狂。他猛地一掌逼开苏婉儿,不顾手臂剧痛,双眼死死锁定下方半跪着的李长安,那眼神,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李长安!本座要你魂飞魄散!”他状若疯魔,竟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下,周身阴寒真气鼓荡到极致,掌心凝聚起一团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光团,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直取李长安天灵盖!这一击,倾注了他所有的恨意和杀机,威力远超之前!

李长安刚刚引爆竹筒,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体内太虚真气被抽空,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般灼痛,眼前阵阵发黑。看着那如同地狱鬼爪般抓来的惨绿掌印,死亡的阴影再次将他彻底笼罩。躲?根本来不及!挡?拿什么挡?木棍早已粉碎!

“长安!”苏婉儿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挺剑刺向宇文修后心,试图围魏救赵。

就在这千钧一发、李长安几乎闭目待死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弥漫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灵泉净水光晕,那被李长安强行引爆后残留的、最精纯的一缕太虚气息,仿佛受到了宇文修那倾泻而来的、充满毁灭和污秽的阴毒掌力的强烈刺激!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并非来自实体,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精神层面响起!如同古老的编钟被无形的巨锤敲响!

李长安胸前,那枚紧贴肌肤的蟠龙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光芒之盛,瞬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如同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在黑暗的堤坝上骤然点亮!

一道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如同神罚之矛,从那轮小小的金阳中爆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宇文修那惨绿色的夺命掌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热刀切过牛油般的轻微“嗤”响。

那道凝聚了宇文修毕生功力的惨绿掌印,在那道纯粹的金色光柱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被洞穿、撕裂、净化得干干净净!光柱去势不减,在宇文修惊骇欲绝、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目光中,狠狠“擦”过了他拍出的左臂!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夜空!

宇文修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堤坝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挣扎着抬起头,兜帽早已脱落,露出那张因剧痛和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左臂,不,是左臂肘部以下!

小臂连同手掌,消失了!

断口处一片焦黑,没有鲜血喷溅,仿佛被瞬间烧熔、炭化!一股皮肉骨骼被极致高温瞬间烧焦的恶臭弥漫开来。断臂边缘残留的金色光丝如同活物般扭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阻止着任何自愈的可能,带来深入骨髓、直抵灵魂的灼痛!那痛苦远非肉体创伤可比,仿佛灵魂都被烙上了净化的印记!

“我的手…我的手啊!”宇文修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恨意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金光缓缓收敛、同样脱力瘫倒在地的李长安身上,“灵泉…灵泉之力!李长安…李…氏…伪朝…”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充满了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仇恨。

毒娘子捂着胸口,看到宇文修的惨状,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再不敢停留,猛地吹响一个尖锐的哨音,残余的暗影阁杀手如梦初醒,如同丧家之犬般,慌忙抬起痛得几乎昏厥的宇文修,连滚带爬地朝着黑暗的河岸芦苇丛深处仓皇遁去。

苏婉儿没有追击,她第一时间扑到李长安身边,将他从冰冷泥泞的地上扶起,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长安!你怎么样?”

李长安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疼痛。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却投向宇文修遁走的方向,那里,冰面上蜿蜒着一道刺目的暗红血痕,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标记。

“咳咳…死不了…”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就是…那老鬼最后的眼神…真特么瘆得慌…跟要吃人似的…”

寒风卷过空旷死寂的运河,带着浓烈的硝烟味、焦糊恶臭和淡淡的血腥气。破碎的冰面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远处,隐约传来被爆炸惊醒的村落犬吠。一场精心策划的冬至夜灾劫,在连环水雷的轰鸣和一道神迹般的金光中,被强行扼杀。

然而,宇文修那断臂处焦黑的烙印,和他遁入黑暗前那比三九寒风更刺骨的怨毒诅咒,却如同无形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了这劫后余生的运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