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车站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宏远的母亲——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眼神锋利如刀。小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宏远一把拉住手腕。
"母亲。"宏远的声音很平静，"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打算一声不响地带着她跑去北京？"女人的目光扫过小媛，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商品，"刘小媛，你知道什么是自重吗？"
小媛的脸刷地白了。周围旅客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妈！"宏远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是我邀请她一起去的。"
"邀请？"女人冷笑，"她配吗？一个乡下丫头，也妄想——"
"够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小媛转头，看见刘树范大步走来，手里拿着两张站台票。
"你怎么也……"宏远母亲的表情僵住了。
"我送孩子们上车。"刘树范平静地说，随即转向小媛，"别紧张，你父亲当年第一次带学生去县城比赛时，紧张得把火车票都撕成了两半。"
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故事让气氛缓和了些。小媛勉强笑了笑，却发现宏远母亲的眼神更加阴沉了。
广播再次催促登车，刘树范轻轻推了推宏远："去吧，别误了车。"
宏远点点头，拉着小媛就要走。
"站住！"女人厉声道，"刘宏远，你今天要是敢上这趟车，就别认我这个妈！"
整个站台瞬间安静。
2
火车的汽笛声刺破凝重的空气。
小媛的手腕还被宏远握着，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飞快。
"妈。"宏远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清华是我考的，暑校是我申请的，车票是我买的。这一切，都和小媛无关。"
"无关？"女人讥讽地笑了，"那你为什么非要带她去？"
宏远沉默了一瞬，突然转向小媛："你先上车。"
小媛愣住了："可是——"
"听话。"宏远把车票塞进她手里，"3号车厢，靠窗的位置。"
小媛看向刘树范，后者微微点头。她咬了咬嘴唇，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向火车，耳边还回荡着宏远母亲尖锐的声音："刘宏远！你今天要是——"
车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争吵声。小媛找到座位，瘫软地坐下，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
站台上，宏远和母亲仍在对峙，刘树范站在两人之间，似乎在调解什么。最后，在火车即将启动的瞬间，宏远突然转身，飞奔上车。
"宏远！"母亲的尖叫声被汽笛声淹没。
车门关闭，火车缓缓启动。宏远气喘吁吁地站在过道上，头发有些凌乱，衬衫领口也被扯歪了。
小媛站起来："你妈妈她——"
"没事。"宏远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都解决了。"
小媛想问"怎么解决的"，但看着他疲惫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
3
火车驶过广袤的华北平原，窗外的风景从城市变成田野。
小媛第一次坐火车，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就被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吸引了。宏远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清华园日记》，季羡林写的。你可以提前感受下清华的氛围。"
小媛翻开书，扉页上有一行钢笔字：
"给小媛：愿你的梦想比清华园更广阔。——宏远"
她的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假装看书，不让宏远看到自己的表情。
"对了。"宏远突然说，"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小媛愣了一下，"还没想好……"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当老师？"
小媛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父亲站在讲台上的身影，还有村小那些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
"嗯。"她轻声说，"我想让更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有机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宏远笑了："那清华暑校正好，他们有教育学方向的课程。"
小媛惊讶地抬头："你知道我想学教育？"
"猜的。"宏远推了推眼镜，"每次路过小学部，你都会盯着那些孩子看很久。"
小媛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原来他一直在留意这些细节。
4
傍晚时分，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
小媛趴在窗边，看着站台上卖煮玉米的小贩。宏远突然站起来："等我一下。"
他下车买了两个玉米回来，还细心地用纸巾包住柄部："小心烫。"
小媛接过玉米，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口腔中扩散。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县城参加作文比赛，回来时也给她买了煮玉米。那时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怎么了？"宏远注意到她的表情。
"想起我爸爸了。"小媛轻声说，"他总说，教育是改变命运最温柔的方式。"
宏远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想当老师？"
"不只是因为这个。"小媛望向窗外飞驰的夜色，"在村小时，班上有个女孩叫小雨，她爸爸觉得女孩读书没用，要她回家带弟弟。是我爸爸连续家访三个月，最后承诺免去所有费用，才说服她爸爸让她继续上学。"
"后来呢？"
"去年她考上了师范学校。"小媛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写信来说，毕业后要回村里教书。"
宏远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说："你会是个好老师。"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说起这些时，"宏远轻声道，"眼睛里有光。"
车厢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列车员广播说要熄灯了。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小媛感觉到宏远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
5
第二天清晨，火车抵达北京西站。
小媛趴在窗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座巨大的城市——高楼大厦像钢铁森林般耸立，立交桥上车流如织，一切都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壮观。
"跟紧我。"宏远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自然地牵起她，"别走丢了。"
清华园比小媛想象的还要美。宽阔的草坪，爬满爬山虎的红砖楼，还有那些骑着自行车穿梭的学生，每个人都看起来那么自信从容。
报到处的学长看到宏远，热情地打招呼："刘宏远！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别优秀'的学妹？"
小媛的脸一下子红了。宏远面不改色："嗯，刘小媛，我们县中考第二名。"
"厉害啊！"学长递给她一个资料袋，"你的宿舍在紫荆公寓，宏远在你们对面那栋。课程表在资料袋里，今天下午有开学典礼。"
抱着领到的被褥和生活用品，小媛晕乎乎地跟着指示牌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四人间，干净整洁，已经有两个女生在整理床铺了。
"你好！"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热情地迎上来，"我叫林小雨，来自江苏。你是……"
"刘小媛，H省的。"小媛有些拘谨地回答。
"哇！你就是那个化学竞赛二等奖的刘小媛？"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惊呼，"我看过你的获奖论文！"
小媛愣住了："你们……知道我？"
"当然啦！"林小雨笑着说，"能来这个暑校的，哪个不是各地的尖子生？我们都提前查过资料的好吗！"
小媛这才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她不再是"刘宏远的小跟班"，而是凭自己的能力获得了认可的"刘小媛"。
6
开学典礼在礼堂举行。
校长致辞时，小媛在人群中寻找宏远的身影。他坐在前方理科生的区域，挺直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教育的本质，是点燃火焰，而非填满容器。"校长的声音浑厚有力，"希望你们在这里，不仅能学到知识，更能找到人生的方向。"
小媛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当老师，最重要的是心里有爱，眼里有光。"
她悄悄掏出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写下：
"教师梦，从这里开始。——刘小媛，于清华园"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