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盛宴’。”
“谢婉,只是被端上餐桌的……第一道开胃菜。”
顾念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块墓碑,狠狠地砸在陈默的心脏上。
盛宴?
开胃菜?
这两个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将生命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恶意,让陈默背后的寒毛瞬间倒竖!
他死死地盯着顾念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句超越了常理的话。
而就在此时,他左臂上那股被岩浆灼烧般的剧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有了生命一般,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向他传递着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苦,如此真实,如此酷烈。
它像一个无情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
顾念刚才所“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
而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作为燃料,为她换来的、一丝来自深渊的真实!
“说清楚!”陈默的声音嘶哑,他一把抓住顾念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的触碰,冰冷而粗暴,却像一道电流,将顾念从那无边无际的恐惧中猛地拽了回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线……全是线……”她语无伦次,空洞的双眼死死“望”着陈默无法看见的远方,“红色的线,从锦绣庄里延伸出来,但……但那只是开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整座江城!到处都是!成百上千根那样的红线,像……像一张蛛网,不,是像一张……餐网!每一根线的尽头,都连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它们从那些人的身体里,抽取着什么东西……怨恨、欲望、不甘……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被抽走了!然后……然后汇集到城市的中心!”
顾念的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仿佛想要抓住那些虚无的、只有她能“看”见的丝线。
“那里……那里有一颗心脏……一颗黑色的、巨大无比的心脏!它在跳动!它在……进食!”
黑色的心脏!
进食!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他在当铺里见过的诡异之物,听过的邪门之事,远超常人想象。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针对锦绣庄的谋杀案。
这是一个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以整座城市为祭坛的……邪恶仪式!
谢婉的死,只是敲响了开宴的钟声。
接下来,那成百上千个被红线连接的人,都将成为这场“盛宴”的祭品!
一个又一个,直到那颗黑色的心脏,被彻底喂饱!
“该死!”
陈默低吼一声,松开了顾念。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力。
之前,他以为敌人是“彼岸”组织,是一个具体的、可以对抗的势力。
但现在,敌人变成了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盛宴”,一个笼罩全城的死亡仪式!
这要怎么对抗?!
去把那上千根线都剪断吗?!
还是冲到市中心,去找到那颗所谓的“黑色心脏”?!
荒谬!
疯狂!
“你的能力……”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如刀,“还能再用吗?能不能找到下一根‘线’的目标是谁?”
这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救一个,算一个!
然而,顾念却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刚才只是借着报纸上那点微弱的‘执念’,才勉强看到了那幅景象……它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代价……”
她的话没说完,但陈默已经明白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那条仍在剧痛的左臂。
每一次使用能力,都是在加剧他的伤势,都是在把他往深渊里再推一步。
他们之间的“共生契约”,就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
她睁开“眼睛”的代价,就是他血肉的燃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回当铺等死?还是在这里看着警察抓瞎,然后等着第二天报纸上刊登出第二个、第三个谢婉的新闻?”
顾念沉默了。
那双被符文封印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去找……陆青禾。”
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混乱的思绪!
对!
陆青禾!
那个神秘的女记者!
她知道“阴仆印记”,她用一篇报道将他们引到锦绣庄,甚至连那个自称“青莲”的势力留下的字条——“绣线非丝,乃魂之枷”,都和她的报道形成了完美的呼应!
她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她就是这盘棋局中,除了他们之外,唯一一个暴露在明面上的棋子!
甚至……她可能根本不是棋子,而是下棋的人之一!
“你知道她在哪?”陈默立刻问道。
“不知道。”顾念摇了摇头,“但你一定有办法,对吗?”
她抬起脸,尽管看不见,但那份信任,却通过她微扬的嘴角,精准地传递给了陈默。
陈默一怔。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濒临崩溃、此刻却重新找回了主心骨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是陈默。
是在江城最混乱的黑市里都能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的陈默。
找一个人,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
“在这里等我。”
他脱下自己那件宽大的黑色风衣,重新披在顾念身上,将她整个人裹住,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巷口的黑暗中。
……
半个小时后。
江城日报社,深夜的档案室。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通风管道的栅格后翻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陈默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皮档案柜,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他的目标很明确——人事档案。
五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了“L”字母开头的档案柜前。
没有撬锁,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只是轻轻一捅一拨,伴随着“咔哒”一声微响,柜门应声而开。
陆青禾。
入职日期:三年前。
职位:深度报道组,记者。
家庭住址:南城区,垂杨柳巷十七号。
附带一张一寸的黑白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清秀,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就是她!
陈默将地址和照片牢牢记在脑中,正准备将档案归位。
忽然,他的目光,被档案末页的一行小字吸引住了。
紧急联系人:陆九渊。
关系:父。
陆九渊?!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天那份报纸上提过,锦绣庄被“彼岸”灭门之前的老庄主,那个被誉为“绣神”的男人,就叫陆九渊!
而昨夜那个神秘女人,那个自称“青莲”势力的使者,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陆青禾……是陆九渊的女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住了陈默的心脏!
这一切,根本不是她把他们引向锦绣庄!
而是她,在为自己的家族,复仇!
而他们,只是她复仇计划里,被选中的……一把刀!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步步地,踏入了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
他合上档案,身影一闪,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
垂杨柳巷十七号。
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二层小楼,淹没在江城南区密密麻麻的民居里,毫不起眼。
陈默带着顾念,站在小楼对面的阴影下。
“就是这里。”他低声说道,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冷,“但情况……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顾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灯亮着,但窗帘拉得很严实。门口……有两道很淡的轮胎印,是今天新留下的。而且……”
陈默的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他的嗅觉,因为常年和各种药材、诡异物品打交道,变得异常灵敏。
“……空气里,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顾念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进去。”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陈默没有反对。
他现在比顾念更想知道,这栋小楼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带着顾念,绕到小楼的后院。这里的围墙不高,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带着顾念翻了进去。
后门被反锁着。
依旧是那根熟悉的铁丝,依旧是“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股比外面浓烈十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的香气,扑面而来!
陈默立刻捂住了顾念的口鼻,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正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在她的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茶,还在冒着热气。
但诡异的是,茶水的颜色,是鲜红的。
“既然来了,就不用躲在门口了。”
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默先生,还有……顾念小姐。”
她竟然,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陈默眼神一凛,护着顾念,从门后走了出来。
这时,他才看清,女人的脚下,地毯上,正躺着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他们的喉咙,都被一刀切开,鲜血流了一地,已经开始凝固。
而那股血腥味的源头,正是他们。
女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正是照片上的那张脸——陆青禾。
她的脸上,还沾着几点尚未干涸的血迹,让她那张清秀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异的艳丽。
“自我介绍一下。”陆青禾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青莲派,‘守望者’,陆青禾。”
青莲派!
她亲口承认了!
“看来,‘彼岸花’的人,也想到了来找我。”她端起那杯血红色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品尝上好的红酒。
“这两个,是来灭口的。可惜,他们太小看‘绣神’的女儿了。”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所有的猜测,都应验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冷冷地问道,“利用我们,为你报仇?”
“报仇?”陆青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父亲的仇,我会亲手去报。至于你们……”
她的目光,越过陈默,落在了他身后的顾念身上。
那眼神,无比复杂。
有审视,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丝悲悯。
“我不是在利用你们,我是在……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放下茶杯,从沙发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扔在了茶几上。
“‘归墟盛宴’的第二道菜,已经备好了。”
“江城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敬之。”
“他身上的‘魂之枷’,将在明早日出之时,彻底收紧。”
陆青禾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色的光。
“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
“你们可以选择,在这里质问我,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她转过身,用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和顾念。
“或者,去救他。”
“然后,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