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的艾草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落在石桌上,化作一小撮灰。她用拐杖拨了拨灰烬,慢悠悠道:“龙气是至阳之物,能镇邪,可对枉死鬼来说,这气就像黑夜里的灯——她不是冲你来的,是冲你身上的龙煞印来的。”
“冲印子来?”李逍皱眉,“她想要这印子?”
“不是要,是‘借’。”王婆敲了敲石桌,“红衣女鬼怨气重,却冲不破镇魂碑的余威,更不敢招惹真正的修行者。你这龙煞印刚开,气不稳,就像块没设防的肥肉,她想借你的印子挡煞,好去找替身。”
李逍心里一沉:“找替身……就是害别人?”
“不然你以为呢?”王婆斜睨他一眼,“枉死鬼的替身,得是生辰八字和她相近的活人,死法还得一样。那红衣女鬼是被勒死的,你说她要找的替身,会死得有多惨?”
这话像块冰,砸在李逍心上。他想起校门口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我不能让她得逞。”他攥紧拳头,“王婆,您能帮我吗?我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她?”
王婆叹了口气:“难啊。这女鬼死了至少二十年,怨气早就凝成了实质,不是简单的符咒能镇住的。更何况,她已经盯上你了,除非你离开青藤市,这辈子不回来,不然她会一直缠着你。”
离开?
李逍愣住了。他的家在这,学校在这,他不可能走。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是有,”王婆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龙煞印上,“解开她的怨气。找出她是谁,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帮她了了心愿,她自然就不会缠着你了。”
解开怨气?
李逍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去查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鬼的来历?
“我……我怎么查?”
“问呗。”王婆说得轻描淡写,“今晚她再来,你就问她名字,问她是被谁害死的。记住,别怕,你有龙煞印,她伤不了你性命,顶多吓吓你。”
“我问她,她会说吗?”
“不好说。”王婆站起身,“枉死鬼的记忆往往是乱的,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能不能问出来,就看你的造化了。”她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对了,这东西你拿着。”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桃木牌,牌上刻着个简单的“镇”字,递过来:“贴身戴着,能挡挡她的阴气,晚上睡得安稳些。”
李逍接过桃木牌,牌面光滑,带着点木头的温热。他连忙道谢:“谢谢您,王婆。多少钱?我给您钱。”
“钱就不用了。”王婆摆了摆手,“算我积德行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要是查出来那女鬼的来历,记得告诉我一声。”王婆的眼神有些复杂,“这阴街的事,我不能不管。”
李逍点头:“我一定告诉您。”
离开王婆的院子时,天已经擦黑了。阴街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纸罩,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倒比白天多了几分生气。李逍握紧手里的桃木牌,快步走出了巷子。
晚自习时,李逍满脑子都是王婆的话。
他试着集中精神,想看看教室里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可看了半天,除了埋头做题的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什么也没有。手腕上的龙煞印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只有在阴街附近才能看见?”他心里嘀咕。
放学铃声响起,李逍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想等同学们都走光了再走。他怕在学校门口再碰到那个红衣女鬼,更怕她盯上别的学生。
“李逍,你咋还不走?”张磊背着书包路过他座位,“等人啊?”
“没……没有,我再做道题。”
“还做?你这是转性了?”张磊啧啧称奇,“对了,我妈让我给王婆带点东西,你看见她没?”
“在……在她铺子里。”
“行,那我先走了。”张磊挥挥手,跑了。
教室里只剩下李逍一个人。他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门卫大爷在锁门。李逍松了口气,快步往家走。
路过阴街街口时,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巷子里静悄悄的,灯笼的光在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点小雨)里晃,镇魂碑立在巷口,像个沉默的守卫。
手腕上的龙煞印没有反应。
“应该没事了吧。”他喃喃自语,加快脚步往家走。
回到家,爸妈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了门,又把书桌抵在门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躺在床上,他把王婆给的桃木牌攥在手里,牌面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红衣女鬼的样子,想她那句“替我”,想她脚踝上的勒痕。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被勒死?
凶手抓到了吗?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他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让他无法呼吸。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唔……”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怨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找到替身了……很快……”
是红衣女鬼!
李逍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一张惨白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没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的嘴,正对着他的脸“说话”。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脸上,冰冷潮湿,带着股腥臭味。
“啊——!”李逍发出一声尖叫,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女鬼的手(冰冷刺骨,指甲又尖又长)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替我……你替我死……我就让你妈活……”女鬼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怨毒和疯狂,“不然……你们都得死……”
妈!
李逍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了。他看着女鬼那张模糊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伤害我妈!
他拼命挣扎,手脚胡乱挥舞,不知哪来的力气,右手猛地碰到了左手手腕。
“嗡——”
手腕上的龙煞印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青光!
比昨晚在客厅时更亮,更刺眼!一股灼热的、带着威严的气息从印子里散发出来,像一把无形的剑,刺向红衣女鬼!
“啊——!”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掐着他脖子的手猛地松开,身体像被烫到一样往后弹开,撞在墙上。
李逍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窒息的痛苦。他看向墙角,红衣女鬼蜷缩在那里,身体被青光笼罩,发出阵阵黑烟,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你到底是谁?”李逍鼓起勇气,声音因为刚被掐过而沙哑,“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女鬼没有回答。
她在青光中挣扎了几下,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消失了。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李逍粗重的喘息声。
他低头看向左手手腕,龙煞印的青光已经暗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余温。脖子上的掐痕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他下床,走到墙角,想看看女鬼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就在这时,他发现,刚才女鬼撞过的那面墙壁,渗出了些黑乎乎的水。
和昨晚客厅里的水痕一模一样。
水痕慢慢往下流,在墙面上蜿蜒,最后竟隐约形成了两个字:
救我。
李逍的瞳孔猛地收缩。
救我?
红衣女鬼在向他求救?
一个枉死鬼,一个要找替身害人性命的女鬼,竟然在向他求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墙上的“救我”二字,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王婆说她死得冤,说她有未了的心愿。难道……她的心愿,就是让别人“救她”?救她什么?
救她脱离苦海?
还是……救她找到凶手?
李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墙壁上的黑水。
冰冷,黏腻,带着股淡淡的腥气。
指尖刚碰到水,那些黑水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钻进了皮肤里。
手腕上的龙煞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热的疼,而是像一股暖流,顺着血管流淌,让他感觉很舒服。
墙上的“救我”二字慢慢淡去,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很快也干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红衣女鬼的身份,她的死因,她的怨气,还有她那句“救我”……
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着他。
而他,必须解开这个谜团。
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妈妈,也为了……墙上那两个字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小区的后巷。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可李逍知道,那个红衣女鬼,就在附近。
她在看着他。
或许,她也在等他。
等他去揭开那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秘密。
李逍握紧了左手手腕,那里的龙煞印像是有了生命,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明天,他要再去找王婆。
他要知道,二十年前,阴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知道,这个穿红衣的女鬼,到底是谁。
夜还很长,但李逍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光。这光,来自手腕上的龙煞印,也来自他心里那份不愿屈服、想要探寻真相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