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冷目光如实质刀锋,扫过下方张张绷紧失血的脸:“记到骨头里!刻进魂魄!”

“遵令!”吼声更嘶哑,注入狂热与恐惧。

“好!”王伦猛挥手,如挥斩首铡刀,“宋万!”

宋万踏前一步,声震谷壁:“铁卫听令!第一项,负石泅渡!背五十斤石锁,游到对面断崖再回!掉队淹死,命短!下水!”

冰湖如万针齐刺,透衣扎骨。沉重石锁拖身下沉,水压挤胸。有人入水即呛咳挣扎,岸上宋万冷眼一扫,督阵铁卫手中浸水皮鞭呼啸抽下!惨叫被湖水吞没,挣扎者唯拼死划水。湖面只剩粗重喘息、压抑呛咳与划水声。

泅渡毕,百人如死狗瘫倒岸边,咳呕不止。未及喘息,杜迁闷雷般吼声又起:“列队!蒙眼拆装弩机!三十息内,装不起,今夜没饭!开始!”

黑布蒙眼,世界陷入黑暗恐慌。冰冷弩机零件散落脚边,须凭肌肉记忆摸索,三十息内装毕!时间如催命鼓点,心中狂擂。摸索颤抖,零件碰撞乱响一片。有人装错卡住,被杜迁无情踹倒泥水;有人超时一瞬,手中弩机被粗暴夺走,换来绝望低吼。

日头西斜,寒风如割。宋万指谷地深处阴暗潮湿蛇虫滋生角落,声冷无人气:“最后一项!生食!抓活蛇或活鼠,就地剥皮,生啖其肉!不敢吃者,滚!铁卫,不养废物!”

死寂。绝对死寂。随即惊呼干呕。看阴暗角落蠕动蛇影窸窣鼠影,不少人面白腿软。一疤脸汉子眼中凶光一闪,低吼扑入草丛!片刻攥一疯狂扭动草蛇而回,面如铁青。众目睽睽下,匕首麻利剥皮,露粉红蠕动蛇肉,闭眼如啃死仇,狠咬!腥膻汁液顺嘴角流下,混压抑呕意。

有人带头,恐惧尊严逼至绝境。汉子们红眼低吼,扑向阴暗角落。谷地响起毛骨悚然撕咬咀嚼声,混吞咽呜咽与生理呕吐。王伦站岩上如冰冷石雕,看扭曲痛苦的脸,看他们为活命留此残酷“荣耀”地吞噬生腥。袖中手紧攥冰冷玄铁令,指节发白。他知道,这一百人正被摧毁,再以绝对服从冷酷之姿重铸。成他乱世梁山最锋利隐秘獠牙,维系整个山寨秩序最冰冷坚硬的核心铁链。

当“铁卫”在修罗谷淬炼獠牙时,梁山明面营伍在杜迁宋万操持下脱胎换骨。金沙滩水寨,号令带边军杀伐气。

“升主帆!左舷桨手听鼓!一、二!一、二!”宋万雷声压波涛。十几条船随急促战鼓般鼓点,整齐划桨,湖面灵巧转向穿插列锋矢阵。喽啰赤身汗流,筋肉贲张,眼神散漫匪气褪去,代之以麻木纪律性绝对服从。接舷演练,刀盾手前,长枪手后,弩手压阵,进退有序,呼喝整齐,俨然水军精锐雏形。

步军校场,肃杀凝重。杜迁如铁铸魔神矗立高处,手中令旗便是阎王帖。

聚义厅后山深处,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将一片隐秘谷地死死咬合。这里终年弥漫着一种驱不散的阴冷湿气,混杂着苔藓的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沉闷气息。谷地中央,一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泥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十八个人。

没有名字,只有冰冷的编号,从铁一到铁十八。他们如同十八块从极北寒渊深处挖出的玄铁,沉默地钉在潮湿的泥土里。身上是统一的深青近黑的劲装,料子厚实坚韧,绝非普通喽啰的粗麻可比。腰间佩的刀,刀鞘乌沉,刃口在谷地晦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线幽冷的寒芒,那是反复淬火锻打、百炼而成的精钢。背后交叉负着特制的短弩,机括精巧,弩身线条流畅而致命。

王伦站在一块微微凸起的黑色岩石上,深青色的衣袍被谷底穿堂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更显其身形单薄。他看着眼前这十八块沉默的“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他缓缓举起那枚从不离身的玄铁令牌,令牌上那个狰狞的“王”字,在稀薄的光线下,仿佛活物般流动着幽暗的光泽。

“一百。”王伦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入此谷时,一百人。负石泅渡,冰水噬骨,力竭沉底者,十一。”他目光扫过泥地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挣扎的痕迹和无声的绝望。

“蒙眼拆弩,机簧错乱,超时未成者,三十三。”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些在绝对黑暗中崩溃的嘶吼和求饶,“生啖蛇鼠,脏腑翻腾,呕胆怯懦者,三十八。”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淡,谷地深处仿佛还回荡着令人作呕的撕咬声和压抑不住的呕吐呜咽。

“唯你十八人。”王伦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那目光里没有赞赏,只有一种确认器物是否堪用的审视,“踏血骨,碎心魂,过了修罗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铁卫’。是我王伦手中最后一把刀,袖中最后一枚毒牙。”

他放下令牌,声音陡然转寒,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

“铁卫规矩,刻骨铭心,再诵一遍!”

“令出如山!退者死!”十八道嘶哑的声音如同铁片摩擦,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被彻底驯化的冰冷杀意。

“守口如瓶!泄者诛!”

“绝情断义!挡者杀!”

“好!”王伦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铁卫之责,唯二:护我周全,行我密令!凡近我身周十步之内,无令牌者,皆可视为敌,格杀勿论!凡持此牌传令者,无论所言何事,无论所杀何人,便是尔等天命!不问缘由,不论是非,只需完成!”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森然:“铁卫之待,亦唯二:活,尔等活于诸人之上;死,亦必重于泰山!从今尔后,尔等食必精肉,饮必醇酿,衣必厚帛,居必独院!薪饷十倍于常卒!伤者,延名医,用良药;死者,抚恤其家,赡养终老,我王伦一力担之!然——”他话锋陡然锐利如刀锋,“若有负此待,背此誓者,天涯海角,挫骨扬灰!”

十八双眼睛,在深青头巾的阴影下抬起,里面没有感激涕零,只有一种被绝对力量慑服后的、近乎空洞的坚定。他们齐声低吼,如同十八头被套上枷锁的凶兽:“誓死效忠!令牌所指,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