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大泽秘境开启的宏大场面,在苏砚眼里,大概约等于村口赶大集时抢特价鸡蛋的盛况——热闹,但有点吵。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不是飞剑,也不是符箓,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造型极其古朴……甚至可以说简陋的小板凳?板凳腿儿上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疑似“万象斋保修”的鬼画符。

苏砚随手把小板凳往地上一丢。

“嗡……”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小板凳稳稳落地,然后……开始极其缓慢地、离地半寸、悬浮了起来。

苏砚面不改色,一撩粗布袍子的下摆,姿态从容地……坐了上去。

然后,这乌漆嘛黑、平平无奇的小板凳,就载着这位万象斋的老板,以一种比旁边那些驾驭飞剑、仙舟的修士们稍慢一点,但绝对比11路公交快得多的速度,晃晃悠悠、四平八稳地……飘进了那接天连地的巨大光柱。

姿势之悠闲,神态之安详,仿佛不是去凶险秘境,而是去村头茶馆听评书。

光影流转,空间置换。小板凳载着苏砚,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片怪石嶙峋的戈壁滩上。

“嗯,方向没错。”苏砚点点头,拍了拍小板凳(动作像在拍一头老黄牛),那板凳便慢悠悠地、离地半寸悬浮着,载着他朝着某个方向“飘”去。方向感?不需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的、黄铜色、指针疯狂乱转的罗盘。罗盘边缘同样刻着歪歪扭扭的“万象斋出品,概不包准”。

苏老板就这么坐着他的“御风小板凳”,手里托着“乱转导航罗盘”,开始了他的秘境观光之旅。

很快,第一处景点到了——一片风蚀岩柱区。

七八个修士正被一群三尾毒蝎围攻,打得灰头土脸,法宝乱飞,惨叫连连。

苏砚的小板凳,就这么慢悠悠地、四平八稳地,从战场正中央飘了过去。速度不快,甚至有点磨叽。

激斗中的修士们瞬间懵了!

“卧槽?!那……那是个凡人?!坐着……板凳?!”一个年轻修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板凳?能飞?还飞这么稳?!”旁边一人看着那离地半寸、慢悠悠飘过的乌黑小板凳,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他怎么过去的?毒蝎子瞎了吗?!”更诡异的是,那些凶悍的毒蝎,仿佛对苏砚和小板凳毫无兴趣,连根毒刺都懒得甩过来,继续疯狂围攻修士。

就在众人懵逼,差点被蝎子趁机捅个透心凉时,队伍里一个赤阳宗内门弟子,看清了苏砚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以及那标志性的、乌黑的小板凳!他猛地想起宗门秘闻录里某个极其荒诞又让人头皮发麻的记载!

“都……都住手!不对!都小心蝎子!别管那位!”赤阳宗弟子声音发颤,带着一种敬畏混合着荒诞感的复杂情绪,“那是……万象斋的苏老板!他老人家在……呃……兜风?对!兜风!千万别惊扰!他屁股底下那玩意儿……邪门得很!”

“苏老板?万象斋?!”

“嘶——!那个传说中……卖的东西很邪门的万象斋?!”

“快!离远点!我听说上次有个不长眼的想抢他摊子,被他一个夜壶……不是,一个紫金葫芦喷出的绿烟熏得拉了三天肚子!” 众人瞬间脸色煞白,看向那慢悠悠飘过的小板凳,眼神里充满了忌惮和“敬”而远之。打架?先给这位爷让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从褡裢里掏出个更邪门的东西!

苏砚全程目不斜视,仿佛在看空气。小板凳载着他,慢悠悠地飘远了。

沿途,风景各异。

一群修士争夺一株“烈阳草”,打得法宝乱飞,尘土飞扬。苏砚的小板凳慢悠悠地从两伙人中间飘过。交战的双方看到这位“瘟神”,动作瞬间一滞,法宝的光芒都收敛了几分,生怕溅起的火星子崩到那位爷的板凳。直到苏砚飘远,才心有余悸地继续开打(动作轻柔了许多,像在打太极)。

一个倒霉蛋触发了古老的雷光禁制,被电得头发倒竖,嗷嗷直叫。苏砚的小板凳恰好“路过”。说来也怪,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光眼看就要劈到苏砚头顶,他屁股底下那乌黑的小板凳似乎极其微弱地“嗡”了一声(也可能是错觉)。那道狂暴的雷光在半空中极其诡异地拐了个弯,“轰”地一声劈在了旁边一块无辜的巨石上,炸得粉碎。留下那个倒霉蛋瘫在地上,看着毫发无伤、慢悠悠飘走的苏砚和小板凳,一脸呆滞:“谢……谢前辈板凳救命之恩?”

“苏前辈好!”偶尔,也会有认识苏砚的宗门长老或世家宿老,远远看到这独特的“坐骑”,立刻停下手中一切,隔着老远就恭敬地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苏砚通常只是微微颔首(幅度大概1度),小板凳速度不变。

于是,秘境戈壁滩上出现了更荒诞的一幕:

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凡人,坐着一个乌黑简陋、离地半寸悬浮的小板凳,托着一个指针乱转的罗盘,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飘行”。所过之处,激战暂停(让路),禁制抽风(劈歪),妖兽无视(可能觉得板凳没肉)。认识他的,敬畏行礼,口称前辈;不认识他的,先是一脸“这什么鬼?”,然后被知情者科普后,瞬间化为惊恐鹌鹑,眼神里充满了“邪门”“惹不起”“快躲开”的复杂情绪。

“看!合欢宗那个妖女好像撞上苏老板了!”远处,几个休整的修士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

只见一片弥漫着淡淡粉紫雾气、散落着挣扎痕迹的骸骨区域。苏砚的小板凳慢悠悠地飘到附近,似乎被那甜腻的香气熏得有点不乐意,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也可能是戈壁滩不平)。

就在这时!

“唰——!”

一道怨气冲天的粉紫色遁光从山坳里激射而出!玉玲珑去而复返,紫发飞扬,俏脸含煞,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小混蛋!咬我!看我不把你……嗯?!”

她的遁光猛地刹停!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坐在乌黑小板凳上,正慢悠悠飘过来,还微微皱着眉(可能是嫌弃空气不好)的苏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玉玲珑脸上的煞气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瞬间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三分忌惮,三分头疼,四分“怎么又碰上这个瘟神”的无语!

她当然不怕苏砚本人!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她忌惮的是苏砚背后那个深不可测、传说连仙器碎片都敢收的万象斋!更忌惮的是苏砚身上那些稀奇古怪、效果极其邪门、完全不讲道理的法宝!谁知道他今天又带了什么“惊喜”出来?

上次在万象城黑市,她不过是想“借”个东西看看,结果被苏砚随手扔出的一个会学驴叫的陶罐追着撵了三条街!那魔音灌耳的“嗯啊~嗯啊~”声,让她做了好几天噩梦!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苏……苏老板?”玉玲珑强压着心头那股邪火和吐槽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但还是有点僵硬),从遁光中落下,没有跪拜,但姿态明显收敛了许多,站在几步开外,“您老人家……也来秘境散步啊?”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乌黑的小板凳,心里疯狂吐槽:又坐这破板凳!上次坐个会放屁的蒲团,这次换板凳了?这老东西到底有多少这种破烂玩意儿?!

苏砚的目光淡淡扫过她,又瞥了一眼地上挣扎的痕迹(那里残留着林风极其微弱、且状态极其诡异混乱的气息),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一点,仿佛闻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异味(主要是玉玲珑身上残留的甜香和他感应到的林风体内那混合了春药和剧毒的诡异能量)。

“嗯。”苏砚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他拍了拍身下的小板凳,似乎想让它飘快点离开这“污浊”之地。结果那板凳只是“嗡”地一声,稍微加速了……零点零一息?然后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节奏。

玉玲珑看着苏砚这爱答不理、还嫌弃环境的样子,又想到自己追丢了的林风(还有手腕上那耻辱的牙印),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但她不敢发作!万象斋的邪门是出了名的!谁知道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激怒她,好有借口掏出个更邪门的东西?比如……一个会跳舞的夜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呵呵,苏老板好雅兴。那……晚辈就不打扰您‘观光’了?晚辈还有……呃……有点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眼神警惕地盯着苏砚的手(怕他掏东西)。

苏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像在赶苍蝇。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快滚,别挡道,污染空气。

玉玲珑如蒙大赦!虽然憋屈,但总比被邪门法宝缠上强!她二话不说,粉紫色遁光一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声就溜了!临走前心里还在疯狂腹诽:老东西!算你狠!别让我在外面单独逮到那个小混蛋!新账旧账一起算!还有你那个破板凳!迟早给你劈了当柴烧!

看着玉玲珑逃也似的消失,苏砚这才收回目光(如果那也算目光的话)。他再次感应了一下林风那混乱、诡异、如同一个行走的“毒药+春药混合反应釜”的气息方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瓦楞纸……”

“糊了?”

“还加了……乱七八糟的调料?”

随即,他嫌弃地拍了拍身下的小板凳:“走快点,味儿大。”

小板凳极其微弱地“嗡”了一声,速度……依旧感人。载着这位仿佛只是来戈壁滩体验“悬浮板凳慢速观光”的凡人老板,慢悠悠地朝着“丹烬谷”的方向继续飘去。

至于那块“糊了还加了料”的瓦楞纸?

苏砚从褡裢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像是玉石打磨的……鼻烟壶?放在鼻子下极其优雅地嗅了嗅,仿佛在驱散空气中残留的“异味”。

“磨刀石……”他似乎在思考,“得找块……耐火点的?”

林风瘫坐在洞穴冰冷的石壁下,感觉自己像块被腌入味的破抹布,还是加了特辣和迷幻剂的那种。腰间的“炼丹炉”战场暂时休战,但那股混合了麻痒、灼痛、燥热的诡异能量还在体内蠢蠢欲动,像一锅加了跳跳糖的辣椒油。脑子里残留的旖旎幻象配合着嘴漏风的“嘶嘶”声,上演着一出荒诞的悲喜剧。

“老板……您要的破烂……没找着……我自己快成破烂界的顶流了……”林风悲愤地啃着泡囊的窝窝头,味同嚼蜡。

休息片刻,他扶着石壁,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僵尸,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之前听到的水流声挪去。洞穴幽深曲折,空气湿冷。走着走着,前方没路了?只有一面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壁。

“死胡同?”林风心里一凉,刚想骂娘,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玉玲珑走后,藤蔓缝隙透光),他发现脚下这块地面似乎有点不一样。不是天然的岩石,而是由一块块切割相对平整、但磨损严重的石板铺成。石板缝隙里积满了淤泥和枯叶。

他鬼使神差地,用那半块泡软的窝窝头(物尽其用)刮了刮石板上的苔藓和淤泥。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线条显露出来!

林风凑近了,瞪大眼睛(虽然有点花)仔细辨认。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涂鸦,隐约能看出几个极其抽象的图案:一个歪歪扭扭的圈(像丹炉?),几道波浪线(像水?),一个箭头(指向石壁?),还有一个……看起来像被门夹扁了的小人儿?

“这……这是……地图?还是墓志铭?”林风嘴角抽搐。这画风也太抽象派了!关键是那个扁小人儿,怎么看怎么像在预示他的下场!

他顺着那抽象的箭头方向,看向那面布满苔藓的石壁。水流声似乎就是从石壁后面传来的。他壮着胆子,伸手在石壁上摸索。入手冰凉湿滑。摸到某个位置时,他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块微微凹陷、触感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区域。

那凹陷的形状……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林风福至心灵(或者说被体内的混合能量烧糊涂了),猛地想起自己怀里那个硬邦邦的“板砖”窝窝头!

他掏出窝窝头,试探性地往那个凹陷处一按!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伴随着沉闷的“隆隆”声,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然……向内翻转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腐朽气息和微弱水流声的风,从洞内吹出!

“卧槽?!窝窝头是钥匙?!”林风惊呆了!看着手里那半块沾满淤泥、牙印遍布的“万能钥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老板……您这口粮……功能还挺全乎?”

没时间感慨,身后洞穴深处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风声,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林风头皮一麻,也顾不上洞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了,侧着身子,像条泥鳅一样挤进了那个新开的洞口。

刚一进去,身后的石壁就“轰”地一声合拢了,严丝合缝。

眼前是一条狭窄、向下的石阶通道,湿滑无比,石阶上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通道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暗淡萤石,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幽光。腐朽的气息和水流声更加清晰。

林风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感觉自己像在滑梯上蹦极。走了大概几十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洞窟,比之前那个更大!中央依然是一个散发着寒气、漂浮着幽蓝浮游生物的水潭。水潭对面,不再是丹炉和骸骨,而是一片……断壁残垣?

看起来像是一个坍塌了大半的石室。残存的石壁上,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画的似乎是炼丹的场景(各种扭曲的炉子和抽象的火苗),还有……一个长着三只眼、表情极其严肃(或者说便秘)的老者,正对着一个跪拜的小人儿训话?小人儿手里还捧着个窝窝头一样的东西?

林风看得一头雾水。他的目光很快被石室中央,水潭边缘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形平台,由一种暗青色的金属打造,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玄奥的符文。符文大部分都黯淡无光,布满了锈迹和裂痕,只有中心区域几个关键节点,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银色光芒。平台周围,散落着几具同样腐朽的白骨,姿势各异,但都面朝着平台中心。

“这……这是个啥?祭坛?还是……烤炉?”林风嘀咕着走近。刚靠近平台三丈之内,异变再生!

嗡!

他体内那股混合能量再次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腰间的伤口又开始发烫!同时,那平台中心几个残存的银色符文,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吸力,从那平台中心传来,目标直指林风体内那股混乱的能量!仿佛一个饿了几百年的老饕,闻到了……呃,一锅乱炖的麻辣烫?

“又来?!”林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这破地方怎么什么都想吃他?!

然而,他体内那股混合能量(尤其是“合欢丹”提供的亢奋部分),在受到平台符文的牵引后,变得更加狂暴!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不是逃跑,而是……想往那平台上站?!

“不……不对劲!老板!这能量它有自己的想法!”林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不听使唤了!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平台走去!

“停下!快停下!”林风内心哀嚎,拼命想夺回身体控制权,但收效甚微。体内的能量和平台的吸力形成了诡异的共鸣,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磁铁吸住的铁皮罐头(还是漏气的)。

终于,他一只脚踩上了冰冷的平台边缘。

嗡——!!!

整个平台剧烈一震!中心那些残存的银色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银色,而是混杂了一丝诡异的粉紫和粉红!正是林风体内能量的颜色!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包裹了林风!比之前强烈十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破布娃娃,体内那股混乱的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平台中心的符文!

“啊——!”林风发出漏风的惨叫,感觉身体被掏空!意识天旋地转!眼前只剩下刺目的、混乱的光芒!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吸成人干,或者成为这破平台的能量点心时——

咔嚓!轰隆!

平台中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紧接着,整个平台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混杂了银、粉、紫、红的强光!光芒瞬间吞噬了林风的身影!

强光一闪即逝!

洞窟内恢复了昏暗。幽蓝的浮游生物依旧在水面漂浮。

只是,那个金属平台上……空空如也。

林风,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半块被踩得稀巴烂、还带着牙印的窝窝头残骸,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混合了汗味、血腥味、窝窝头味和诡异药香的复杂气息。

视线回到戈壁滩尽头的丹烬谷入口。

七彩斑斓的“九转化灵禁”光膜如同天堑,横亘在众人面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毁灭气息。各大势力的大佬们眉头紧锁,或凝神推算,或尝试用秘法感应,或干脆闭目养神积蓄力量,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的嗡鸣声传来。

所有人如同被按了开关,齐刷刷地扭头!只见谷口侧方,一个坐着乌黑小板凳、穿着粗布衣衫的身影,正慢悠悠地朝着这边“飘”过来。他手里托着那个指针疯狂抽搐、发出“滴滴滴”警报声的黄铜罗盘,方向正对着那恐怖的七彩禁制。

场面瞬间从“凝重学术研讨会”变成了“大型行为艺术围观现场”。

震惊!疑惑!忌惮!荒诞!种种情绪在众人脸上走马灯般变换。

“苏……苏老板?!”一个赤阳宗长老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他该不会是想……”一个青云剑宗女修的声音带着颤音。

“快!把路让开!让前辈先过!”反应快的已经喊了出来,人群如同摩西分海,瞬间给那慢悠悠的小板凳让开了一条无比宽敞、足够三辆马车并行的通道。眼神里统一写着:“惹不起!您老先请!请开始您的表演!”

苏砚对无数聚焦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只是在自家后院溜达。小板凳载着他,慢悠悠地飘到七彩禁制光膜前,距离那毁灭气息只有三尺,稳稳停下。

他微微抬头,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那流转的符文,像是在打量自家灶台上糊掉的锅巴。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注视下,苏砚慢条斯理地……开始在他的粗布褡裢里摸索。

来了来了!要掏法宝了!所有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脖子伸得老长!这次是什么?会喷水的夜壶?还是会跳舞的痒痒挠?

只见苏砚掏出来的,是一个……灰扑扑、布满裂纹、看起来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瓦片? 瓦片边缘还沾着点可疑的泥巴。

“???” 众人集体石化。这……这是要……补屋顶?

苏砚拿着那块破瓦片,对着前方那恐怖的七彩禁制光膜,随意地、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一下。像是在量尺寸,又像是在考虑往哪儿拍。

就在众人觉得这位爷是不是走错片场,或者纯粹是来羞辱上古禁制的时候——

异变陡生!

那流转不息、散发着毁灭气息的七彩光膜,在被那破瓦片“比划”的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大锤砸中!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坚不可摧、让无数大能束手无策的“九转化灵禁”,竟然……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歪歪扭扭、边缘闪烁着不稳定七彩电光、勉强能塞进一个瘦子的……裂缝?!

裂缝内部,浓郁了百倍的焦糊味和炽热硫磺气息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整个山谷入口,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下巴砸在地上的“噗通”声此起彼伏。

瓦片?!

一块破瓦片?!

拍裂了上古禁制?!!

这已经不是不讲基本法了!这是把基本法撕碎了当柴烧啊!!

苏砚似乎对身后那一片碎裂的世界观毫无兴趣。他随手把那块“功勋瓦片”塞回褡裢(动作随意得像塞块抹布),然后拍了拍身下的小板凳。

小板凳极其轻微地“嗡”了一声,慢悠悠地、四平八稳地,载着这位仿佛只是拍开了邻居家柴房门的凡人老板,穿过那道歪歪扭扭、滋滋作响的七彩裂缝,飘进了丹烬谷的核心区域。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裂缝内,那道被“拍”出来的裂缝才开始剧烈波动,七彩电光乱窜,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随时会崩溃弥合。

死寂被打破,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哗然和……混乱的冲刺!

“瓦片!他用瓦片拍开了禁制!”

“万象斋!我要举报!他开挂!”

“别挤!一个一个来!这裂缝不稳啊!”

“啊!谁踩我脚!”

“前面的快进去!要塌了!”

无数道身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沙丁鱼,疯狂地涌向那道狭窄、扭曲、滋滋作响的裂缝!推搡、叫骂、灵光乱闪!堂堂修士,为了进入秘境核心,此刻挤得像早高峰的地铁。而始作俑者,早已坐着他的小板凳,在谷内弥漫的硫磺烟雾中,慢悠悠地开始了他的……“寻宝之旅”。

苏砚的目标很明确。他手中的罗盘在进入谷内后,指针虽然还在抽风,但大致锁定了一个方向——一片被巨大焦黑丹炉残骸半掩着的、布满龟裂焦土的洼地。

“应该……就是这儿了。”苏砚从小板凳上下来(动作优雅得像下马车),走到洼地中央。他蹲下身,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金光闪闪的……洛阳铲? 铲柄上还刻着“万象斋考古队特供”。

他拿着金铲子,对着脚下的焦黑土地,像挖红薯一样,慢悠悠地刨了起来。

动作熟练,姿势专业。

林风像条被腌入味的破麻袋,瘫在古墓甬道冰冷的石壁下。体内那股混合了麻痒、灼痛、燥热的“麻辣烫”能量被传送阵抽走大半后,总算消停了些,但残余的“锅底料”还在搅和,让他浑身发软,腰间的“糊纸”伤口更像一块劣质纹身贴,又麻又痒。嘴里漏风的“嘶嘶”声在死寂的墓道里自带BGM,凄凉又滑稽。

“老板……您要的破烂……没影儿……我把自己快递到破烂回收总站了……”林风悲愤地啃着最后一点窝窝头渣(之前传送时掉得只剩渣了),感觉像是在啃命运的骨灰。

被古墓耗子鄙视的屈辱感(耗子叼着骨头嫌弃他味儿冲)支撑着他,像个重度肌无力的僵尸,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甬道深处挪。墙壁上那些抽象派门神的“便秘脸”仿佛都在无声嘲讽:“就这?”

甬道尽头,一扇巨大的黑石门堵死了去路。石门高达数丈,通体由一种吸光的暗沉黑石打造,沉重得让人绝望。门上没啥复杂雕刻,就中央刻着一个巨大的、线条粗犷到潦草的圆形图案,里面几个扭曲的符号,像极了小孩用烧火棍在泥地上瞎画的炼丹步骤图。

“门?!又是门?!”林风看着那堵墙一样的黑石门,感觉人生一片灰暗(比墓道还灰)。窝窝头钥匙已经英勇牺牲,他现在连只蚂蚁都推不动,拿什么开?拿头撞吗?他悲愤地走到石门前,后背往冰冷的门板上一靠,准备歇会儿,顺便构思下遗言(主题:论一个瓦楞纸的自我修养与毁灭)。

屁股刚挨着冰凉的门板——

“唉……”

一声极其悠长、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甬道里响起!

林风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蹦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惨绿的萤光下,甬道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张牙舞爪。

“谁……谁在那儿?!”林风的声音带着哭腔(漏风版),握紧了毫无威慑力的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亮牙?只剩后槽牙了!)。

“悠悠万载……终有后来者……扰吾清静……”那叹息声再次响起,缥缈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脑海里。

随着声音,石门中央那个巨大的潦草圆形图案,骤然亮起了极其黯淡、断断续续的幽光!幽光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仿佛沉淀了亿万星尘的深邃暗蓝。光芒流转间,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地从图案中央“浮”了出来!

身影轮廓依稀可辨是个老者,身着极其古老的、样式繁复的宽袍大袖,但袍服的颜色早已在时光中褪尽,只剩下朦胧的暗影。面容更是模糊不清,只有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光芒,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缓缓跳动。整个魂体稀薄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却散发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和……浓浓的疲惫感?

“吾乃……丹辰子……一缕残魂……守此……最后门户……”老者的声音直接在林风脑海中响起,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每一个字都带着跨越时空的沉重,“汝……何人?气息……如此……驳杂混乱……污秽不堪……竟能触动……传送古阵?”

残魂老者那两点幽蓝的“目光”(如果那算目光)落在了林风身上。当“看清”林风此刻的状态——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血迹,腰间一块诡异的粉紫“糊纸”,嘴里漏风,气息微弱混乱得像一锅煮沸的泔水,还混合着“合欢”、“醉梦”以及窝窝头的复杂味道——残魂老者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一位千年贵族,突然在自家祖坟里闻到了隔壁垃圾场飘来的馊味混合着廉价香水的刺鼻气息,还看到一只脏兮兮的土狗在自家祖传地毯上打滚!

“……”残魂沉默了。那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努力消化眼前这“污秽不堪”的存在,以及他是如何触动那需要纯净丹元气息才能激活的古传送阵这个悖论。

林风被那无形的威压和嫌弃的“目光”笼罩,感觉自己像只被扔进博物馆的臭虫,浑身不自在,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他强忍着哆嗦,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豁牙版):“前……前辈您好!晚辈林风!赤……赤霄宗外门弟子!误……误入宝地!绝无恶意!就是想……找个出口?或者……瞻仰下前辈风采?” 他搜肠刮肚想词儿,心里疯狂呐喊:老板救命啊!我被千年老鬼堵门了!还是被嫌弃的那种!

“赤霄宗?外门弟子?”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明显的困惑和……更深的嫌弃?“气息……驳杂……根基……如风中……瓦楞纸……(停顿)……汝……如何……触动……古阵?”

残魂似乎对“赤霄宗外门”这个身份标签完全无感,重点全在林风那“风中瓦楞纸”的根基和那身“移动污染源”的气息上。这简直颠覆了它对“后来者”的所有预期!这破传送阵是坏了吗?怎么把这种玩意儿传过来了?

“呃……这个……说来话长……”林风尴尬地挠挠头(挠下一层灰),“晚辈……晚辈可能……体质特殊?或者……运气比较好?”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嗑了春药又中了毒,然后被一个破平台当能量点心吸过来的吧?

残魂老者那两点幽蓝光芒死死地“盯”着林风,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扫描个透。林风感觉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力量扫过全身,尤其是他腰间那块“糊纸”区域和体内残余的混乱能量。

那股力量扫过时,林风腰间的“糊纸”区域竟然微微发热,体内残余的混乱能量也像是被惊扰的蛇,不安分地躁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似乎让残魂老者更加……困惑了?

“咦?”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声在林风脑海响起,“此等……污秽驳杂……之力……竟……竟蕴含一丝……极其微弱的……阴阳……逆乱……之机?虽……如同污秽……淤泥中……挣扎的……蜉蝣……但……确实……存在……”

残魂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它守护此地万载,见过无数惊才绝艳、丹元纯净的后来者试图闯关,却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存在!这就像在粪坑里发现了一粒勉强能折射阳光的玻璃渣子!

林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阴阳逆乱?什么淤泥蜉蝣?他只知道自己快被这老鬼的眼神和威压冻成冰棍了!

“前辈!晚辈真的只是路过!绝无歹意!您看……要不您高抬贵手……放晚辈出去?或者……指条明路?”林风哭丧着脸哀求。跟千年老鬼讲道理?他宁愿再去咬玉玲珑一口!

残魂老者沉默了片刻。那两点幽蓝光芒在林风身上和他身后的黑石门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兴趣?

“吾……职责所在……守护……最终……传承……门户……非……有缘……或……破局者……不得入……”残魂的声音依旧威严,但林风莫名觉得,那“破局者”三个字,似乎……加重了语气?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汝……根基虽劣……气息虽浊……然……汝身负……此等……‘有趣’……之变数……或为……万载……未有之……‘破局’……契机?”残魂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这难以理解的状况,“吾……可予汝……一次……机会……”

林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机会?什么机会?闯关的机会?送死的机会?

只见残魂老者那模糊的袖袍(光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石门中央那个巨大的潦草圆形图案,幽光猛地一盛!图案内部那几个扭曲的符号如同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旋转、重组!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林风!不是攻击,而是一种……牵引?

“入……此……‘丹解’之局……”残魂缥缈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回响,“若……能……‘解’……则门开……若……不能……则……化为……此门……养分……滋养……吾魂……补益……万载……损耗……”

话音未落,林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树叶,朝着那旋转着幽蓝符号的巨大石门图案……一头撞了过去!

“卧槽!又来?!老板——!!!”

林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漏风的、绝望的呐喊,身影便被那幽蓝的光芒彻底吞噬,消失不见!

石门上的幽光渐渐黯淡,残魂老者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稀薄,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只有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在石门中央缓缓跳动着,注视着林风消失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波动在魂体中流转,仿佛在低语:

“万载……枯守……终遇……‘变数’……虽污浊……却……有趣……有趣……”

丹烬谷核心,焦土之上。

苏砚的“考古现场”已经颇具规模。金光闪闪的洛阳铲效率惊人,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半人深、桌面大小的坑。坑底焦黑的泥土被他用小刷子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下方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岩层。

他放下小刷子,拿起那个带伸缩杆的寒光小鹤嘴锄,对着岩层某个点,极其精准地敲了下去。

叮!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敲击焦土的响声传来。

苏砚动作不停,叮叮当当,如同最耐心的石匠。很快,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暗沉如墨、形状不规则的碎片,被完整地撬了出来!

就在碎片离地的瞬间!

嗡——!!!

那股浩瀚、古老、直指丹道本源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爆发!

噗通!噗通!

离得最近的几个修士,毫无防备之下,被这股纯粹意境冲击得心神剧震,气血翻涌,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脸色煞白!更远处围观的众人,也是心神摇曳,目露骇然与贪婪!

“丹髓碎片!真的是丹髓碎片!”

“至宝!苏老板他挖出来了!”

“动手!抢啊!”

贪婪瞬间压倒了恐惧!一个气息阴鸷的黑袍散修,眼中凶光爆射,化作一道速度惊人的黑光,鬼爪直取苏砚手中的碎片!口中厉喝:“老东西!拿来!”

黑光瞬息即至!爪风凌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砚……微微侧了一下头? 仿佛被谷内炽热的风沙迷了眼。

同时,他肩膀上那条灰扑扑、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擦汗毛巾,极其“巧合”地、轻飘飘地……拂过了黑袍散修抓来的手腕。

动作轻柔,效果惊悚。

“啊——!!!”凄厉的惨叫撕裂焦土!

黑袍散修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倒飞出去,那只抓向碎片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肿胀、血肉消融、碳化!露出森森白骨!整个人冒着黑烟砸在远处,生死不知!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修士如同被石化,看着苏砚肩膀上那条随风轻摆的灰毛巾,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荒谬!一条毛巾?!废了一个金丹?!

苏砚仿佛无事发生。他拿起那块暗沉的碎片,对着炽热的空气(没啥可看的)看了看,还算满意地塞进褡裢。拍了拍毛巾上的灰(?),坐回慢悠悠悬浮的小板凳。

“嗯……下一个。”他托起滴滴乱叫的罗盘,小板凳载着他,朝着谷内更深处飘去,留下一地惊悚和一只碳化的断臂。

古墓石门内,是未知的“丹解”之局。

丹烬谷深处,是苏老板悠闲的“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