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烬顺着溪流再往上走了数十步，周遭的景象忽然变了。
刚才还清晰可见的阳光被一团突如其来的浓雾裹住，白蒙蒙的雾气像掺了牛乳，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吸入肺腑时竟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溪水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汪深潭，潭边的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雾气在水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聚成水流顺着石缝往下淌。
韩烬蹲下身，想捧潭水洗脸，刚伸出手就顿住了。
他看见水面下隐约有发光的丝线在游动，像极细的银线，顺着水流缓缓漂动。更奇特的是，这里的空气仿佛带着某种活性，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光点，四肢百骸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畅快。这种感觉很熟悉，像聚灵山上的灵泉。
他刚站定，颈间的玉佩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像有只活物在里面挣动，力道之大，几乎要从领口蹦出来。
韩烬赶紧把玉佩掏出来，只见玉面上的绿光已经亮得刺眼，那些蜿蜒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玉质游走攀爬，竟渐渐勾勒出一只龟甲的轮廓。
更惊人的是，周围浓郁的灵气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纷纷朝着玉佩涌去，在玉面周围凝成细小的漩涡，被那片绿光贪婪地吞噬着，这方小潭竟是处天然的灵气汇聚点，而玉佩正在疯狂吸收这里的灵气。
“唔……是这股气息……”一声模糊的低吟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苍老而虚弱，像沉睡千年的古物终于被唤醒，“好……充沛的灵气……多少年了……韩家的小子？”
韩烬浑身一震。这声音……他猛地抬头，却见周遭空无一人。可那语气里的熟稔，分明是认识他！爷爷奶奶从没说过他认识什么会“说话”的存在，更别提这声音听起来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意识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天旋地转间，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里。脚下是泛着微光的水纹，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头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正前方，一只巨大的玄龟虚影正趴在水面上。
它的背甲上布满了和玉佩上一样的云纹，只是虚影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唯有那双绿豆大的眼珠透着精光，缓缓睁开时，竟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和……惊喜？
“你是……”韩烬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这虚影的轮廓，和老家祠堂壁画上的玄龟一模一样！
玄龟虚影晃了晃脑袋，突然激动地扑过来，虚影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真是你这小子！韩老头的后代？难怪灵甲会认你为主！”它用爪子拍了拍韩烬的手背，力道轻飘飘的，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韩烬心里却满是困惑。他攥紧玉佩，声音疑惑：“龟爷爷？我……我爷爷奶奶从没说过我认识您。他们只说这玉佩是家传的，让我好好戴着。”
“唉，”玄龟虚影叹了口气，骄傲的头颅垂了下来，“老夫无能啊。当年聚灵村遭劫，老夫拼了性命才护住灵甲碎片，让村民带着它逃出火海。说这是聚灵村最后的念想……他们没告诉你，是怕你卷进来，想让你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它顿了顿，虚影闪烁了一下，“老夫只是一缕残识，寄于灵甲碎片之中。这些年全靠灵甲吸收的微薄灵气吊着命，若不是此地灵气突然暴涨，恐怕永远醒不过来了。”
韩烬这才明白，原来这玉佩不是普通的家传饰品，可“灵甲”“灵气”这些词，听着就像武侠小说里的玩意。
“龟爷爷，您说的……灵气、灵甲……是啥意思？”韩烬忍不住问，虽然最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秘密。
“莫急，”玄龟虚影摆了摆爪子，语气变得沉重，“老夫残识不稳，撑不了太久。先教你保命的本事。”它张口吐出一道微弱的金光，没入韩烬眉心，“这是《玄灵诀》，咱聚灵村的镇族之宝，地品中阶的修炼法诀。”
韩烬只觉得脑海里突然多了无数信息，一行行古朴的文字像活过来似的，在意识里流转。
开篇便是“法诀等级：天、地、玄、黄，上中下三品。《玄灵诀》，地品中阶，引灵入体，化灵为实……”他看得一头雾水，这些字单个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天书，“法诀”？难道是电视里演的那种“武功秘籍”？
“地品中阶？”韩烬愣住了。奶奶说过，村里最厉害的张爷爷会些“土方子”，能治跌打损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法诀”？
“没错，”玄龟虚影傲然道，“当年老夫跟着初代村长创下这法诀时，可是惊动了三山大派。天品法诀能沟通天地法则，地品可调动山川灵气，玄品能聚气成刃，黄品嘛，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它用爪子点了点韩烬的眉心，见他一脸茫然，忽然反应过来，“你这小子……难道不知道修行之事？”
韩烬老实点头：“我只在小说里看过‘修仙’‘练气’，以为都是编的。”
玄龟虚影被气笑了，虚影都抖了三抖：“韩老头倒是把你护得严实！连修行者都不知道。”
“别愣着了，”玄龟虚影催促道，“先学本事。此地灵气浓郁，正好帮你入门。”
韩烬依言盘膝坐下，按照《玄灵诀》的心法调整呼吸。
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当口诀念到“纳灵于喉，如饮甘泉”时，周围的灵气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顺着毛孔钻进体内。
那些灵气起初杂乱无章，像一群乱跑的野马，但在《玄灵诀》的引导下，渐渐变得温顺，沿着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暖洋洋的，连之前玉佩带来的灼痛感都消失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灵气在体内流动的轨迹：从百会穴进入，流经膻中穴时，被提纯出一丝金色的气流，玄龟说这是地品法诀独有的“灵髓”，再下沉至丹田，最后分散到四肢百骸，滋养着每一寸经脉。这个过程就像用细筛过滤沙子，将驳杂的灵气提纯，留下最精纯的部分。
韩烬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强身健体”，分明就是小说里写的“引气入体”！
“聚灵村的孩子，天生就带着‘灵根’，”玄龟虚影在一旁指点，“你看这灵气过玄关时，是不是比常人顺畅？这是血脉里的本事。”
果然，当灵气流经手腕的“阳溪穴”时，几乎没有阻碍，不像其他经脉需要刻意引导。韩烬想起小时候发烧，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他“血脉通透，是块好料子”，原来不是夸他身体好，是说这个？
不过一刻钟，韩烬的眉心突然亮起一点微光，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头顶飘了起来竟是另一个“韩烬”。
这影子起初像团白雾，模糊不清，随着灵气不断涌入，竟慢慢凝出了五官四肢，连发丝的纹路、衣服的褶皱都清晰可见，宛如实体。
这道神识悬浮在半空，和韩烬本人一模一样，甚至能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抬手时，指尖还会泛起淡淡的绿光；低头时，能看见和韩烬相同的神情。
“这……这是什么？”韩烬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神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比任何科幻电影都离奇！
“啧，”玄龟虚影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一刻钟就凝出了实体神识？这等天赋……比韩老头当年还厉害！”它晃了晃脑袋，语气里满是欣慰，“想当年你韩家老祖凝聚虚影用了两天，实体更是花了一个月。你小子，不愧是韩家的种。”
它解释道：“这叫神识，是修行者的‘第二双眼睛’。启灵境是修行的第一道门槛，神识凝聚得越实，天赋便越高。
韩烬尝试着收回神识，当虚影没入体内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五感突然变得清晰无比：能听见百米外溪水撞击岩石的脆响，甚至能分辨出不同石头被撞击时发出的细微差别；能闻到雾里藏着的野花香；甚至能“看”到潭底鹅卵石上附着的细小灵气光点，数清光点的数量，连哪块石头上的光点更精纯都分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韩烬喃喃自语，心里既有激动，又有恐惧。爷爷奶奶把他护得这么好，就是不想让他接触这些吧？
“别高兴得太早，”玄龟虚影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启灵境只是起点。地品法诀虽强，修炼起来也更难。往后每进一阶，都要经历灵气冲刷经脉的痛苦，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它的语气变得凝重，“而且，你刚才也感受到了，此地的灵气虽然充沛，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那是黑风口的邪祟散发出来的，它们以吸食灵气为生，尤其喜欢啃食修行者的神识。你凝聚神识时动静不小，恐怕已经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韩烬心中一凛，刚才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邪祟？是……妖怪吗？”他只在恐怖片里见过这词。
“比妖怪更难缠，”玄龟虚影的声音沉了下去，“当年就是它们突袭了聚灵村，抢了我们世代守护的灵脉核心。那些畜生对我们赶尽杀绝。”它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叮嘱道，“记住，《玄灵诀》的要诀在于‘顺’，就像水流过石头，不会硬碰硬，而是绕过去，这才是长久之道。灵甲能帮你吸收灵气，危急时刻还能护住心神，千万别丢了。老夫的残识快耗尽了，本体在闭关养伤一时半会帮不了你，日后……照顾好自己，别让你韩家的心血……白费……”
话音未落，周围的混沌空间开始崩塌，玄龟的虚影化作点点星光。
“龟前辈！”韩烬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潭边。
颈间的玉佩恢复了温润，只是云纹里多了一丝极淡的莹光，像玄龟的目光。
韩烬试着运转《玄灵诀》，周围的灵气果然顺着呼吸涌入体内，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丹田处像揣了颗小太阳，温暖而精纯。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灵气中的杂质，那些带着阴冷气息的便是邪气，被《玄灵诀》自动过滤掉，只留下纯净的灵气。
“韩烬！你跑哪儿去了？！”李浩的呼喊突然从下游传来，带着焦急和慌乱，“快回来！出事了！王彬刚才被蛇咬了！”
韩烬心头一紧，顾不上多想，立刻转身往七星潭的方向跑。运转《玄灵诀》时，他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脚下的石子、路边的杂草都无法阻碍他的脚步，神识提前感知到前方的障碍物，让他轻松避开。
潭边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韩烬已经能看见李浩焦急的身影，王彬坐在地上，小腿上有两个清晰的牙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更让他心惊的是，王彬身上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正顺着伤口往心脏蔓延，那不是普通的蛇毒，是邪气！
韩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加快了脚步。他运转《玄灵诀》，将一丝灵髓注入指尖，准备随时逼出王彬体内的邪气。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风波。
神农岭的雾，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浓了，而这场原本简单的露营之旅可能充满着坎坷。
